程渝在墜落。

沒有風，沒有聲音，甚至沒有失重感——只有虛無的黑暗包裹著他，仿佛被塞進了一個沒有邊界的黑洞。

他試著動了動手指，發現那柄斷劍仍緊握在掌心。劍身的裂痕處滲出一縷縷金色光絲，像活物般纏繞上他的手腕。

“規則干涉的本質是……”

林蟬最后的話語在腦海中回蕩。程渝突然意識到，自己并非在下墜，而是被某種力量“刪除”了。就像電腦里一個出錯的程序，正被系統強行拖入回收站。

**“不。”**

他本能地攥緊斷劍。金光驟然爆發，在黑暗中撕開一道裂縫！無數數據流從裂縫中噴涌而出——二進制代碼、數學公式、甚至還有他童年記憶的碎片，全部混合成一條璀璨的銀河。

程渝的身體開始解體。皮膚化作像素點，骨骼變成流動的算法，唯有意識仍在運轉。他“看”到了自己存在的本質：一段被標記為【TX-114】的異常數據，正在跨界事務所的主系統中被反復解析。

**“警告：檢測到未授權訪問。”**

**“來源：容器候選者220號。”**

**“執行深度格式化。”**

冰冷的機械音從四面八方壓來。數據銀河開始扭曲，那些代表記憶的光點一個接一個熄滅。程渝感到恐懼——不是對死亡的恐懼，而是對“被抹除”的恐懼。

**“相信你的bug。”**

林蟬的聲音突然在數據流中炸響！程渝的“手”（如果那團閃爍的代碼還能稱為手）自動動了起來，在虛空中敲下一行命令：

**#override TX-114 --preserve-memory --isolate-dimension**

黑暗震顫了一瞬。

某種更高維度的存在注意到了這個小小的異常。程渝的“眼睛”看到數據深淵底部浮現出一座青銅巨門的虛影，門縫中滲出粘稠的黑霧。

**“干涉者，你終于來了。”**

黑霧凝聚成一只巨大的手掌，向他抓來。程渝想躲，但數據化的身體無法移動。就在黑手即將觸及他的瞬間——

斷劍上的金光突然具現化成林蟬的模樣！她的虛影只有上半身，腰部以下連接著無數數據流，雙手握住程渝（現在更像是一團人形光霧）的肩膀。

**“聽著，臨時工。”**她的聲音直接震動程渝的意識，**“你現在處于跨界事務所的底層數據庫。執行長想格式化你，初代容器想污染你，而我們要卡在這兩者的bug之間——”**

黑手拍碎了林蟬的虛影！金光四散飛濺，其中一縷鉆進程渝的“胸口”。劇痛中，他突然獲得了實體，重新變回血肉之軀，赤裸地漂浮在數據深淵里。

斷劍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掌心發燙的符文。程渝福至心靈，對著撲面而來的黑霧張開五指——

**“Error 404：Rule not found.”**

黑霧凝固了。

緊接著，整個數據深淵開始崩潰！青銅巨門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黑暗被撕成碎片，露出后面雪白的實驗室墻壁。程渝重重摔在某種透明材質的地板上，鼻腔里充滿消毒劑的氣味。

“第220號實驗體蘇醒，第7次人格存續測試開始。”

冰冷的女性聲音從頭頂傳來。程渝掙扎著爬起來，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圓柱形玻璃艙內，外面是熟悉的白色實驗室——莫里斯博士正帶著一群研究員觀察他，平板電腦上跳動著腦波圖譜。

更恐怖的是兩側排列的培養艙：左邊是十幾個不同形態的“林蟬”，右邊……是不同年齡段的他自己。

從五歲到二十五歲，每個艙體標簽都寫著：【容器候選者220號-迭代X】

“歡迎回來，程渝。”莫里斯博士敲了敲玻璃，聲音通過揚聲器傳來，“或者說，第19次人格復刻體？老實說，我們快放棄你了——前18次都因為自我意識過強而崩潰。”

程渝的太陽穴突突跳動。破碎的記憶在重組：他“記得”自己曾經多次從這間實驗室逃出去，每次都被抓回來格式化。那些童年、大學、工作的記憶，全是植入的虛假人格！

“這次不一樣。”他摸向掌心，符文仍在，“我帶了外掛回來。”

莫里斯博士突然變色：“阻止他！”

研究員們撲向控制臺，但程渝的動作更快。他將符文貼在玻璃上，輕聲念出剛學會的規則：

**“If world.authenticity < 0.5 then break end”**

培養艙爆裂！

不是物理意義上的爆炸，而是像被刪除的3D模型般，從邊緣開始像素化消散。程渝踏出正在消失的艙體，看到整個實驗室都在扭曲——天花板變成馬賽克，地板化作流動的代碼，研究員們的尖叫聲被拉長成電子噪音。

唯有那些培養艙紋絲不動。程渝沖向最近的“林蟬”艙體，透過玻璃看到里面的少女睜開了眼睛。

她的嘴唇動了動。

雖然沒有聲音，但程渝讀懂了唇語：

**“殺了我們。”**

其他艙體里的“林蟬”們也紛紛醒來，用相同的口型重復這句話。最年輕的那個看起來不超過十二歲，眼淚從她眼角滑落，在培養液里化作珍珠般的顆粒。

程渝的拳頭砸在操作面板上。警報聲響徹實驗室，但所有門都已經被數據化封鎖。他轉向主控臺，莫里斯博士正試圖啟動某種應急協議。

“沒用的，博士。”程渝發現自己無師自通地理解了控制界面，“你忘了給我的‘外掛’設權限。”

他按下回車鍵。

實驗室的燈光驟暗，再亮起時變成了血紅色。所有培養艙的液體開始沸騰，“林蟬”們在痛苦中蜷縮身體，皮膚下浮現出與程渝相同的金色紋路。

**“Warning: Containment breach in Sector 7.”**

**“All security protocols overridden.”**

**“Primary control link established.”**

莫里斯博士的平板電腦上跳出一行字：

【主控權限已轉移至：TX-114】

“不可能！”她尖叫著去拔數據線，“主控密鑰只有執行長——”

一根玻璃管從背后刺穿了她的胸口。

握著玻璃管的是十二歲的“林蟬”。她渾身濕漉漉地站在血泊中，其他克隆體也相繼打破艙體走出。最年長的那個撿起莫里斯博士的平板，輕車熟路地調出全息地圖。

“核心控制室在B100層。”她的聲音和林蟬一模一樣，只是更加機械，“執行長應該正在和初代容器交戰。”

程渝看著這群從培養液里爬出來的“林蟬”，突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她們每個都帶著部分記憶，但沒有任何情感反饋。

“你們……是備份？”

“我們是耗材。”年長的克隆體指向實驗室角落——那里有個不起眼的焚化裝置，標簽上寫著【廢棄容器處理】。“當外面的‘林蟬’受損嚴重時，事務所就會激活一個備份，同步記憶后投放。”

程渝想起林蟬提到過的“219號”。現在他明白為什么她對跨界事務所如此矛盾了——本質上，她和這些培養艙里的克隆體沒有區別。

“跟我來。”他扯下莫里斯博士的白大褂裹在身上，“是時候見見這位‘執行長’了。”

克隆體們對視一眼。最小的那個突然開口：“我們沒有戰斗模塊，只會基礎維護。”

“不需要你們戰斗。”程渝按下電梯按鈕，“只要幫我找到真正的林蟬。”

電梯門開時，里面站著個意想不到的人——張明。

程渝的表哥舉著警用手槍，臉上全是擦傷，制服被某種酸性物質腐蝕出破洞。他看到滿身是血的程渝和一群長相相同的少女時，明顯愣住了。

“小渝？”張明的聲音在發抖，“我接到你公寓的報警，追蹤到一個地下設施……這到底是什么地方？！”

程渝苦笑：“說來話長，表哥。現在能先幫個忙嗎？”

張明的槍口微微下垂：“什么忙？”

“對著電梯控制板開一槍。”

槍響過后，電梯突然開始失控下墜！顯示樓層的數字瘋狂跳動：B17、B30、B65……最終停在B100。

門開時，映入眼簾的是地獄般的景象。

整個樓層像被塞進了絞肉機——一半是高科技控制中心，另一半變成了修真界的劍冢。執行長飄浮在半空，身體左側是正常的黑制服，右側卻變成了與初代容器相似的黑色鎧甲。

而在戰場中央，林蟬正單膝跪地，用斷劍支撐身體。她的運動服已經被血浸透，左臂不自然地扭曲著，但眼神依然銳利。

看到電梯里走出的眾人，她瞳孔驟縮：“程渝？！你怎么——”

初代容器的笑聲從四面八方傳來。黑霧凝聚成實體，那張與林蟬相同的臉上帶著瘋狂的笑意：“多么感人啊，正品和備用品團聚了。”

執行長的半張人臉轉向程渝，聲音里首次出現情緒波動：“你拿到了主控權限。”

“猜對了。”程渝舉起手掌，符文金光大盛，“現在我要行使第一個命令——”

整個空間突然靜止。

不是時間停止，而是所有規則被強行固定。飄浮的塵埃停在半空，初代容器的黑霧凝固成雕塑，連執行長臉上的震驚都定格成了滑稽的表情。

唯一還能動的是林蟬。她艱難地爬起來，斷劍指向程渝：“你干了什么？”

“卡了個bug。”程渝走向她，每一步都在地板上留下發光的腳印，“我發現自己不用遵守任何規則——因為從始至終，我才是這個系統最大的漏洞。”

他伸手觸碰林蟬的斷劍。金光流過，劍身恢復如初，甚至比原來更加璀璨。劍格處浮現出兩個小字：

【破界】

“現在。”程渝轉身面對初代容器和執行長，新劍在他手中嗡鳴，“該算總賬了。”

（第6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