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漸爬至中天，驕陽如火球懸在頭頂，曬得土墻發燙，地上的塵土被烤得冒煙。

姜午陽在院中持刀而立，《裂石八刀》一招一式揮得虎虎生風，長刀帶起的氣流攪得周遭熱浪翻滾。

汗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滾落，浸透了青色差服，貼在背上勾勒出緊實的肌肉線條，可他眼神絲毫未散，刀刃劈砍間仍帶著逼人的戾氣。

趙二牛和史廣發縮在院角的日頭里，卻半點沒覺出暖意。

墻角那兩具貓妖尸身——尤其是那只還在微微抽搐的幼崽，斷肢處的血漬已被曬得發黑，嘴里嗬嗬的氣音若有若無。

陽光明明毒辣得能灼傷人皮，可兩人只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竄天靈蓋。

收刀！

呼——

姜午陽長吐一口濁氣。

“螢境的刀法果然有些門道，連前身這種有拳腳底子的，一時半刻也難以融匯貫通！”

練了近一個時辰，姜午陽仍是覺得八式刀法銜接滯澀，與體內氣勁更是無法貫通。

“話說——這個畜生去了哪里，這都候了一個時辰，還不回來？”

看著頭頂的太陽，姜午陽搖了搖頭，走到井旁打上一桶清水。

嘩！

一整桶涼水從頭澆到腳，讓姜午陽都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徹底驅散了身上的燥熱。

“再來——”

他彎腰拾刀。

這時，身后屋頂傳來一聲極輕的細響。

大的，來了！

……

黑色貓妖心頭煩躁。

已經連著七八日沒尋到人類的幼童了。

那，自己的孩子吃什么！！

成人的血肉固然能填肚子，可——自己的崽，難道配不上最好的？！

可……

妖也是有地盤的。

若是平日，它倒也不怵，最多去遠一點的地方覓食，可如今剛產完崽，正是虛弱之時，實在不宜去招惹麻煩。

煩躁！煩躁！

黑色貓妖望著前方破舊宅院，暴戾的眼神中浮起一抹柔色。

猛地，它抽了抽鼻息。

“嗬，人的氣味！”

貓妖勃然大怒，縱身一躍，直竄房頂。

……

姜午陽拎著刀，仰頭看向房頂的貓妖。

三尺來長，通體毛發油亮，不知道的，遠遠望去，還以為是條狗！

一路從東籬鄉走來，路上行人、村民盡皆面容枯槁，頭發干黃如草；倒是妖，一個個的膘肥體壯，毛發油亮！

“衙門的人——”，貓妖在房檐上來回踱步，“陳虎呢，怎么沒來？”

嚯~

姜午陽一樂。

那幾個畜生，可當真是‘朋友’遍地。

“我要的東西呢？在哪！”

沒等姜午陽說話，貓妖暴躁的問道。

“什么東西？”

“嗬——”

見這衙差竟裝傻，貓妖喉間發出一聲低嘯，兩顆細長的獠牙猛地齜出。

“他答應給我的五個襁褓口食，拿來！”

“哦？”

姜午陽眼中寒光一閃，“那你，又承諾了他什么！”

“你跟陳虎，不是一起的！”

這時候，貓妖已經漸漸察覺到了不對勁，語氣陡然一沉。

往日里，它只需稍稍泄出些氣息，屋里的崽子們早就歡天喜地地撲出來了。

可今日——房內竟死寂一片，連半點兒聲響都無！

“別找了，這里呢！”

姜午陽上前，用刀鞘將地上的一張破舊，浸濕了的床單掀開。

血泊中，躺著兩只貓妖。

其中一只早已死透，腦袋都被劈成了兩半，另一只——腹間還有微微的起伏。

“還挺頑強，不枉我特意給你蓋張床單遮陽，好讓你跟你娘見最后一面。”

姜午陽眉頭一挑，自己可真是善！

一旁的史廣發只覺一股涼意從腳跟直沖天靈蓋。

烈日底下，給本就茍延殘喘的貓妖捂上密不透風、還?了水的床單，這——到底誰才是妖？

“嗬——！！！”

一聲凄厲到刺耳的嘶吼從貓妖喉間炸開。

它猛地弓起脊背，兩顆森白獠牙在日頭下泛著冷光。

“我的孩子——！！”

“你殺了它們——！！”

怒吼聲震得房檐簌簌發抖，貓妖四爪猛地摳進身下的土坯，堅硬的泥塊瞬間崩裂，蛛網般的裂痕順著它的腳掌蔓延開，土塊滾落著墜落在地。

貓妖尾椎骨處的長尾狠狠抽打著房頂，帶起的勁風揚起大片煙塵，它猛地壓低身子，前爪在土坯上碾出幾道深溝，就要朝姜午陽撲去。

鏘！

長刀出鞘，寒光乍現。

姜午陽漫不經心地拎著刀，刀刃穩穩搭在腳邊幼貓的脖頸上。

“來。”

他抬眼望向房頂，勾了勾手指。

“嗬——”

貓妖守住腳步，不敢輕舉妄動。

“你要什么？”它厲聲問道。

“告訴我，陳虎用五個襁褓嬰兒，打算從你這里換什么？”

“說了，你放我孩子！”

看著腹部還在微弱起伏的孩子，貓妖強壓心頭怒火。

姜午陽認真思考了一下，緩緩點頭。

“好，說了，本差就讓你們母子團聚！”

貓妖眼中閃著綠光，焦躁的在房頂踱步。

最終，它開口，道：“清溪村，有個老龜妖，壽元不足，沒幾年好活了，修為也從燭境退到了螢境！”

“哦，看來陳虎還真是立功心切啊！”

姜午陽點了點頭。

“放了我的孩子！”

貓妖厲聲道。

“急什么！”

姜午陽手中長刀并未從貓妖的脖頸處拿開。

“除了老龜妖，這附近，都還有什么妖魔！”

“嗬——你威脅我！”

見這衙差竟不守諾，貓妖怒極，喉間發出威脅的呼嚕聲。

“冷靜點，想想你的孩子。”

姜午陽說著，壓在貓妖脖頸的刀刃陡然加力。

本就只剩一口氣的妖崽，氣息變得更是微弱。

“嗬——”

貓妖眥睚欲裂，利不斷在房頂的夯土上抓撓，卻終究不敢再動。

“好，我說！”

“整個東籬鄉，除了我是前幾個月新來的。剩下的——亂墳崗有只黃皮子，后山有頭熊瞎子，清溪村還有只老龜，就這些！”

“沒了？”

姜午陽眉頭一蹙。

這么看來，活著的，就只剩那只老龜了。

“嗤，一個小小的東籬鄉，你還想藏多少妖？”

貓妖嗤笑一聲。

若非為躲那個善妒的賤人，拼死生下崽子，這破地方它壓根瞧不上。

“說完了，放了我的孩子！”

貓妖亮出兩顆獠牙。

“好！”

姜午陽點頭。

噗！

血光乍現，妖首分離。

“我的孩子！！你把它們——都殺了！！”

貓妖目眥欲裂，血口大張，帶著腥風猛撲而來——

“為何要出爾反爾！”

“存檔！”

姜午陽看著存檔變成了四個，提刀迎上，冷冷一笑：“去了下面，一樣能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