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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閑談

  • 霧隱仙緣
  • 云野樵夫
  • 3205字
  • 2025-07-21 23:03:02

穿透薄霧,越過低矮窗欞的縫隙,在地面投下幾道窄窄的光痕,將空氣中懸浮的微塵照得清晰可見。

陳觀就是在這帶著涼意的清新光線中悠悠醒轉。

身上殘留的疼痛雖然依舊清晰,但不再像昨日那般鉆心蝕骨,仿佛是深沉的疲憊中摻了些微酸脹。

更讓陳觀心神一震的是,前夜那撕裂靈魂的夢境如同被厚毛玻璃阻隔,只余骨髓深處的驚悸余溫。

陳觀坐起身,環顧這簡陋卻充滿生活氣息的土屋。

火塘的灰燼冰涼,屋里只有他一人。

茫然如潮水般涌來,身處異世,前路未卜,伴隨著巨大的孤寂感。

像是做了場夢,昨日的溪流、密林、失足、寒冷與死亡邊緣的無力感仍歷歷在目,而那個有著家人,報表、檢查、鄰里糾紛的小鎮,此刻卻遙遠得像上輩子的事了。

“有因必有果,或許回家的路就在前方。”

陳觀低聲自語,這句話不僅是安慰,更是一種強迫自己面對現實的心理錨點。

處理陌生境遇的心理調適能力此刻成了他唯一的依仗。

仔細感受了一下身體狀態,頭不再那般劇痛欲裂,傷口也似乎在某種藥力的作用下開始收斂。

想起了老陳頭昨晚遞來的那碗藥,雖然難以下咽,但效果出奇的好。

“穿越者,這身份太驚世駭俗。”

陳觀快速權衡著,在陌生且可能危險的環境里,暴露自己的異常絕非明智之舉。

一個無害的、有跡可循的身份更容易獲得接納和幫助。

陳觀需要為自己編造一個合乎情理的來歷。

腦中總結著環境和老陳頭只言片語中所透露的信息。

原本最擔心的語言和文字問題倒是解決了,昨天回來時無意撇到屋前那只剩半張的對聯。

門外傳來輕微的踩踏干草聲,是腳步聲。

陳觀深吸一口氣,迅速整了整身上那件早已破爛不堪的睡衣。

推門而出,清晨微涼的霧氣帶著草木清香撲面而來。

空地上,老陳頭正蹲在火塘邊,一塊硬餅慢條斯理地掰開,就著旁邊陶碗里的水小口啃食著。

那只叫黑子的土狗趴在柴堆旁,警惕地看了陳觀一眼,又懶懶地垂下腦袋。

見陳觀出來,老陳頭渾濁的眼睛抬起,看不出的情緒地掃了一下,又繼續對付手中的餅。

陳觀上前幾步,停在老陳頭兩步開外的地方,躬身抱拳,姿態放得很低。

“晚輩陳觀,拜謝恩公救命之恩!若非恩公援手,晚輩昨夜必已葬身山林,此番恩情,形同再造!”

陳觀的聲音還有些嘶啞,但語氣真摯懇切。

老陳頭沒有停下咀嚼的動作,伸手指了指火塘旁另一塊餅和一個盛滿清水的豁口陶碗,意思是讓陳觀坐下吃。

陳觀領會坐下,捧起水碗小口啜飲,溫熱的清水潤澤著喉嚨,拿起那塊沉甸,表面粗糙的雜糧餅,口感粗糲干硬,混合著麩皮和某種豆粉的味道,默默咀嚼吞咽,實在算不上可口,但對饑腸轆轆的他來說,無異于珍饈。

待陳觀吃下大半塊餅,老陳頭才緩緩開口。

“熟悉我的人都喊我老陳頭,有姓無名,你也可以這么喊我。”

見陳觀又要起身行禮,老陳頭擺擺手又道。

“你可知這是何處?你又是何處人,怎會在那等險地?”

陳觀心臟微微收緊,但面上維持著應有的窘迫和茫然,放下餅,露出一抹苦澀的笑。

“不敢隱瞞恩公,晚輩,晚輩實在是記不清了。”

揉了揉太陽穴,眉頭緊鎖,表現出回憶的痛苦與徒勞。

“只依稀記得昏迷前似是遭遇了什么……劫難?醒來時已在山林深處,滿身是傷,衣不蔽體,莫說行囊財物,連腳下一雙鞋履也無。舉目茫然,山高林密,全然不知身處何方,更不知年月幾何”

陳觀頓了頓,臉上赧色更濃。

“心中惶急,又渴又餓,只能胡亂尋了個方向走。奈何山林路徑復雜至極,密不透風,跌跌撞撞,不知走了多久,迷糊間竟至失足滾落陡坡,撞在溪邊石上,就此人事不省……若非老天開眼,叫恩公路過搭救,晚輩此刻……唉!”

陳觀重重嘆了口氣,深深低下頭,

“身無長物,無以為報,但求恩公慈悲,暫且收留晚輩幾日,給個遮風避雨的角落,晚輩也有一把子力氣,劈柴挑水的粗活盡可做得,待養好傷勢,晚輩便尋路出山,尋個活計安頓下來,屆時定竭盡全力,報恩公活命之恩!”

陳觀再次深深拜了下去,姿態放得極低。

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

老陳頭沉默著。

沒有立刻答應,也沒有拒絕。

那雙飽經風霜的渾濁眼眸靜靜地看著陳觀,像深潭的水,看不出在想什么。

老陳頭抬手,用粗糙的手指,遙遙指向小屋背后那座在晨霧中若隱若現、山勢起伏連綿的巨大輪廓,山的上半截完全被流動的白色云霧所吞噬,顯得神秘而縹緲,山腳下則林深草密,幽深難測。

“云霧山。”

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分量。

“這片兒,上百里地,都稱云霧山。”

陳觀屏息凝神,知道這是關鍵信息。

“這兒……”

老陳頭用煙袋鍋隨意地朝周圍空地劃了一圈,聲音里聽不出感情,也聽不出孤獨,

“這十里,就我這一戶。”

話語間,自然流露出一股獨居山林深處的隔絕。

“我不知你如何進的山,但能在這大山中活著出來說明你命不該絕;算是個福緣之人,觀你言談舉止,是個讀書人?”

陳觀連忙點頭。

“粗通文墨而已。”

老陳頭渾濁的目光在陳觀臉上停頓了幾息,好像能把人看穿似的。

老陳頭再次緩緩開口。

“傷沒大好,山里兇險的很,你先在我這兒,待兩天罷了;兩天后幫我馱些柴火,隨我進城,就算是報答我的救命之恩,看你也不像個歹人,懂些文墨,相信你能很快能找到份活計,說不定還能治好你那病。”

說完,老陳頭不再看陳觀,站起身,走向墻根堆著的幾根粗壯濕柴,拿起了那把刀口閃著沉冷幽光的劈柴斧。

陳觀心中松了口氣,連忙起來躬身道謝。

“啪!”

第一斧,干脆利落地劈開一段樹干。

這,便是老陳頭的應允方式。

行動大于言語。

陳觀心中一塊巨石落地,涌起巨大的感激。

陳觀忍著些許不適走到老陳頭身邊。

“恩公,讓我來劈!這點力氣我還有。”

老陳頭沒說話,只是把手里的劈柴斧遞給了他,動作自然得像是遞根柴火棍。

陳觀接過,入手沉重,冰冷的斧柄被摩挲得十分光滑。

回憶著兒時在鄉下父親劈柴的場景,調整著力道和角度,順著紋理,舉斧劈下。

“砰!”

木頭應聲裂開一道口子,但未能一分為二。手臂被反震得發麻。

“嘿!”

陳觀吐氣開聲,又補上兩斧,柴禾才分成兩半。

手法生澀,效率遠不如老陳頭,但態度認真。

老陳頭不再關注他劈柴,而是拿出一個破舊的木桶和一根扁擔,去溪邊挑水。

生活的煙火氣就在劈柴聲中彌漫開來。

正午,老陳頭整理柴禾,陳觀則拿起一把舊掃帚清掃屋內屋外的落葉灰塵。

寂靜的勞作中,偶爾會有簡短的對話。

陳觀小心翼翼地拋出話題。

“恩公,您一個人守在這深山,當真不易。”

“習慣了,清凈。”

“這云霧山,可真大真深啊。恩公常進山?”

“嗯。”

“山里,可有大蟲?”

陳觀問得帶著一絲謹慎的畏色。

“有,碰上的少。”

老陳頭一邊捆扎柴禾,一邊慢悠悠地說。

“山里精靈,不招惹便是。”

“精靈?”

陳觀心中一動,這個詞在這個世界似乎有特殊含義?他故作好奇。

“什么精靈?會害人嗎?”

老陳頭抬頭,望向云霧繚繞的半山腰,目光似乎能穿透那厚厚的云層。

“山有靈,自也有看護山的,只要不過度汲取,便不會害人。”

陳觀沒有多想,覺得是老陳頭敬畏大自然,這是他與大山和平共處的方式,為了更了解這個世界,制定下一步計劃,陳觀又問道。

“附近有什么城?”

“嗯,此去東南二十里,山腳處,過青牛河,有座青牛鎮,再往南100里就是安南府。”

老陳頭指了指方向,

“府城繁華,熱鬧,不似這山里,一成不變,不過就是路不好走。”

話語里老陳頭似乎很向往府城,但又從表情中看不出波動。

陽光正好,空氣有些悶熱。

老陳頭坐在門檻邊磨他的柴刀,石與鐵的摩擦聲單調而富有節奏。

陳觀則坐在一旁捶打和晾曬老陳頭給他的替換衣物,一件同樣洗得發白、打了補丁的舊短褂和一條扎腿麻布褲,雖然粗陋,總比他自己的破睡衣強得多。

“恩公,您在云霧山砍柴多少年了?”

“記不清了……很久了。”

老人專注地磨著刀,刀身反射著白光。

接下來的兩天,日子便在劈柴、挑水、清掃、燒飯這些簡單重復的勞作中度過。

慢慢地也適應了山中生活。

陳觀的傷勢在草藥的幫助下已經恢復,就連力氣似乎都大了不少。

陳觀與老陳頭的對話依舊不多,但關于云霧山、青牛鎮乃至安南府的一些情況,在老陳頭偶爾的只言片語和陳觀旁敲側擊的詢問中,慢慢在他腦海中勾勒出了一個模糊的框架,但在超自然方便老陳頭總是避而不談。

“到鎮里再慢慢熟悉吧,總能找到出路的。”

陳觀自我安慰道。

不管前方等待的是什么,只要向前走,總會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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