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相府待了不過三日,宋妍希便覺渾身不自在。父親日日噓寒問暖,卻總把她拘在內院;宋沐瑤時不時過來“探望”,話里話外都是試探;下人們看她的眼神帶著敬畏,連走路都輕手輕腳——這般規矩森嚴的日子,比北境的刀光劍影還讓她難熬。
這日午后,陽光正好,宋妍希躺在榻上翻來覆去,忽然瞥見衣柜角落里壓著的一個木盒。打開一看,里面竟是一身淺藍色的襦裙,料子是上好的杭綢,裙擺繡著幾枝暗紋蘭草,正是原主宋惜顏藏起來的女裝。
她心念一動。
穿女裝出去走走?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像野草般瘋長。在北境偽裝男裝太久,她都快忘了自己本是女兒身。而且相府的墻比皇宮矮多了,不過兩米來高,對她來說翻出去易如反掌。
“春桃。”宋妍希揚聲喚來貼身丫鬟。這丫鬟是宋明遠特意派來伺候她的,手腳麻利,嘴也嚴實。
春桃進來時,看到自家公子正拿著女裝發呆,嚇了一跳:“公子,這是……”
“幫我把這衣服換上,再梳個女子的發髻。”宋妍希語氣坦然。
春桃愣了愣,雖滿心疑惑,卻還是依言照做。她伺候宋惜顏多年,知道這位“三公子”私下里藏著不少女兒家的物件,只是從未見過她真的穿起來。
淺藍色的襦裙套上身,竟意外合身。宋妍希本就身形纖細,換上女裝后,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少了幾分少年的英氣,多了幾分清絕的柔美。春桃手巧,三兩下就將她的長發綰成一個溫婉的垂掛髻,插了支珍珠步搖,走動時叮咚作響。
“公子……不,姑娘,您照照鏡子。”春桃遞過銅鏡,聲音里帶著驚嘆。
鏡中的女子,眉眼如畫,膚若凝脂,尤其是那雙眼睛,既有女子的清亮,又帶著幾分少年的銳利,兩種氣質糅合在一起,竟生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饒是宋妍希見慣了自己的臉,也忍不住愣了愣——原主這張臉,竟真擔得起“傾國傾城”四個字。
這般容貌若是走在街上,怕是能讓過路的男子看直了眼,讓閨中的女子妒紅了臉。她想了想,從妝奩里翻出一塊淺藍面紗,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清亮的眼睛。
“走了。”她開口,聲音沒了刻意壓低的沙啞,恢復了女子本該有的清甜,像山澗的泉水叮咚作響,連自己都覺得陌生。
春桃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跟上她的腳步。
兩人借著假山的掩護溜到后墻,宋妍希活動了下手腳,瞅準墻角的老槐樹,縱身一躍,踩著樹干借力,輕巧地翻了過去,落地時悄無聲息——這點高度,比她在特種部隊訓練時的障礙墻容易多了。
墻外是條僻靜的小巷,宋妍希理了理裙擺,正準備往熱鬧的大街走,卻聽到巷口傳來說話聲。
“堂兄,你說宋三公子這會兒在做什么?”是楚沐風的聲音,帶著笑意,“總覺得他在相府待不住,說不定又在哪處胡鬧呢。”
“他不是胡鬧的性子。”楚睿淵的聲音緊隨其后,低沉悅耳,“或許在研究草藥,或許在想別的事。”
宋妍希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識往巷子深處縮了縮,躲在一棵老槐樹后。
只見楚睿淵和楚沐風并肩走了過來,兩人都穿著常服,像是剛從哪里赴宴回來。楚睿淵身姿挺拔,目光銳利,楚沐風溫潤如玉,笑意溫和,引得路過的丫鬟頻頻回頭。
他們離得不遠,宋妍希甚至能聞到楚睿淵身上淡淡的墨香,和楚沐風袖中飄來的藥草味。她屏住呼吸,手指悄悄攥緊了裙擺——這兩人眼神都尖,若是被認出來,穿女裝翻墻的事可就露餡了!
楚沐風似乎察覺到什么,往巷子深處瞥了一眼:“咦,這里好像有人?”
宋妍希心提到了嗓子眼,趁著兩人視線偏移的瞬間,足尖點地,像只靈巧的貓,貼著墻根往后滑了幾步,繞到一戶人家的影壁后。整個過程不過兩息,動作流暢得像行云流水,連裙擺都沒揚起多少。
“沒人啊,許是我看錯了。”楚沐風笑了笑,沒再多想。
楚睿淵的目光在巷子里掃了一圈,最終落在那棵老槐樹上,眉頭微不可查地蹙了下——剛才好像有片葉子動了?但細看之下,又沒什么異常,便也作罷。
兩人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宋妍希靠在影壁上,長長舒了口氣,抬手摸了摸發燙的臉頰——剛才真是驚險!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女裝,忽然覺得這一身還挺“礙事”。
正想著,巷口傳來小販的吆喝聲:“賣糖葫蘆咯——酸甜可口的糖葫蘆——”
宋妍希眼睛一亮,快步走了出去,買了一串裹著晶瑩糖衣的糖葫蘆。咬下一顆,酸甜的滋味在舌尖炸開,剛才的緊張感瞬間消散了大半。
她舔了舔嘴角的糖渣,看著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覺得,穿女裝出來也挺有意思的。至少此刻,她不用做相府三公子,不用想戰場和權謀,只是一個能在街上吃糖葫蘆的普通女子。
陽光透過樹葉灑在她身上,面紗下的嘴角微微揚起,步搖上的珍珠輕輕晃動,叮咚作響,像一串快樂的音符,融進了京城的煙火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