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浸了蜜的紗，漫過教室窗欞時，任晚桜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顫動的陰影。她的頭枕在高硯書的肩頭，呼吸輕得像片落在詩稿上的桂花瓣。課桌上攤開的《少年詩文大賽》決賽稿上，“等我們一起等的那場桂花開“幾個字被她畫了圈，墨跡暈開，像滴未干的淚。

“別睡了，最后一節(jié)課了?！?

熟悉的薄荷氣息漫過來。高硯書的指尖輕輕戳她手背，帶著晨起未褪的涼意。任晚桜迷迷糊糊抬頭，正撞進他清亮的眼睛里——那雙眼尾微微下垂，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陰影，像只被揉亂毛的貓。

“我...我只瞇了五分鐘。“她揉著眼睛坐直，校服領(lǐng)口蹭過他手背，留下一道淡粉的印子。高硯書的耳尖瞬間紅透，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她課本扉頁的“任晚桜“三個字，那是他用鋼筆描過的，筆畫間帶著股清瘦的勁兒。

“你昨晚又寫詩到兩點？“他從書包里摸出個保溫桶，掀開蓋子，紅棗粥的甜香混著桂花香涌出來，“柳在溪說你趴在桌上寫'影子在課桌上重疊'，寫了十七遍?！?

任晚桜的臉燒得能煎雞蛋。她想起昨晚改稿時，高硯書坐在她右側(cè)，鉛筆尖在草稿紙上沙沙作響，替她修改“第三場桂花開“的措辭。他的呼吸拂過她耳垂，像片被風吹動的桂花瓣，讓她心跳漏了一拍又一拍。

“我...我只是想把詩寫得更清楚些?！八皖^盯著保溫桶里的粥，紅棗在米湯里泡得鼓鼓的，像顆顆紅瑪瑙，“陸校長說，好詩要能讓人看見畫面。“

高硯書的手指輕輕覆上她的手背，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滲進來：“你寫的'薄荷橡皮與櫻花掛件拼成月亮'，已經(jīng)比任何畫面都清楚了?！八麖你U筆盒里摸出半塊薄荷橡皮，在陽光下看了看，又摸出張便利貼，在背面寫下：“最后一節(jié)課的困意，被薄荷橡皮治好了?！?

任晚桜接過便利貼，指尖掠過他寫的字跡。那行字的墨色還帶著他掌心的溫度，像片被曬暖的云。她抬頭看他，發(fā)現(xiàn)他正望著自己課桌上的櫻花掛件——那枚銀鏈墜子在她鎖骨下閃著微光，是昨晚他親手給她戴上的。

“高硯書...“她輕聲喚他。

“嗯？“

“你說...等桂花開第三場的時候，我們要做什么？“

他的喉結(jié)動了動。窗外的桂樹被風掀起一片漣漪，幾片花瓣飄進窗來，落在詩稿上，落在他們交疊的影子里。高硯書從書包里掏出個小鐵盒，打開是滿滿當當?shù)谋憷N——每張都寫著詩的片段，字跡歪歪扭扭，有的還被咖啡漬暈開了：“你遞來的糖紙是半枚月亮“、“影子在課桌上重疊“、“等我們一起等的那場桂花開“。

“這些我都寫好了?！八谚F盒推到她面前，“從第一句'薄荷橡皮擦過的桂影'，到最后一句'等我們一起把詩寫成永遠'?！?

任晚桜的眼眶突然發(fā)酸。她想起自己書包里的草莓糖紙，想起每次補作業(yè)時他悄悄推過來的薄荷橡皮，想起他總在她忘帶文具時變戲法似的從鉛筆盒里掏出備用筆。原來那些她以為的“巧合“，都是他藏在日常里的心意。

“我不嫌?！八p聲說，伸手碰了碰他的指尖，“從來都不嫌。“

晨讀鈴響了。謝俞抱著教案走進教室，掃了眼交頭接耳的兩人，又瞥見任晚桜課桌上的詩稿，嘴角微微揚起。他翻開課本，聲音像浸過松針的泉水：“今天我們講《詩經(jīng)》里的'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任晚桜轉(zhuǎn)頭看向高硯書。他的側(cè)臉被晨光鍍上金邊，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陰影。她突然想起陸今安信里的話——“有些話不必等桂花開第三場“，此刻正應驗在他們交握的手上。

“高硯書，“她輕聲說，“我想和你一起讀《詩經(jīng)》?！?

他愣了愣，隨即笑了。晨光里，他的虎牙若隱若現(xiàn)：“好?！?

窗外的桂樹在風里輕顫，幾片花瓣飄進窗來，落在他們的詩稿上。任晚桜拿起筆，在“等我們一起等的那場桂花開“后面添了句：“而此刻，我們的影子，正悄悄把根須纏進彼此的年輪里?！?

高硯書的指尖輕輕撫過那行字，鋼筆尖在紙角點了個小點，像滴未干的墨。他抬頭看她，眼里有整個秋天的桂香：“晚桜，我可以牽你的手嗎？“

任晚桜沒有說話。她將自己的手放進他掌心，感受到他的手指一一扣住她的，像在確認什么珍貴的寶物。風掀起窗臺上的詩稿，一張便利貼飄落——是她上周寫的：“高硯書的薄荷橡皮有星星的味道“。

此刻，那味道正從他指縫間溢出來，混著桂香，漫進教室的每個角落。而在他們身后，陸今安站在走廊盡頭，望著這對少年的背影笑。他摸出鋼筆，在筆記本新一頁寫下：“秋晨的光裹著桂香，少年人的影子終于重疊成完整的月亮——有些詩不必等桂花開第三場，因為春天，早就藏在每一次靠近的心跳里?！?

晨讀聲漸起，任晚桜和高硯書的影子在地面交疊，像兩株剛抽芽的小樹苗，正悄悄把根須纏進彼此的年輪里，連風都舍不得吹散。而屬于他們的詩，才剛剛寫下“永遠“的注腳——那是一輪由薄荷與櫻花拼成的月亮，是藏在每一次心跳里的春天，是無論多少個秋天都會重逢的約定。

“別睡了，最后一節(jié)課了?！?

高硯書的指尖再次戳她手背，帶著晨起未褪的涼意。任晚桜笑著坐直，校服領(lǐng)口蹭過他手背，留下一道淡粉的印子。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交匯，像兩尾游進同一片湖的魚，從此，再難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