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

對于度秒如年的ERP指揮大廳來說，這三十分鐘，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美真親手煮好了咖啡。

純黑，不加糖，不加奶。

濃郁的苦香，在充滿著金屬與臭氧味道的空氣中，顯得格格不入。

就像即將到來的那個人一樣。

“主任，他……他來了。”

一名負責外部監控的研究員，聲音干澀地報告。

他的話音剛落，大廳內所有人的視線，都像被磁鐵吸引的鐵屑，瞬間聚焦到了主屏幕上。

屏幕被切換到基地入口的高清攝像頭畫面。

那里，靜靜地站著一個年輕人。

他穿著一身簡單的休閑服，身材挺拔，面容清俊，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沒有佩戴那副神魔般的鎧甲，就這么普普通通地站著，像一個碰巧路過的大學生。

可就是這個身影，讓整個指揮大廳，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沉默。

這就是……爆炎帝皇？

這就是那個一拳蒸發異能獸，一刀劈開怪物的……神？

巨大的反差，讓所有人都感到一陣不真實。

美真端著咖啡的手，微微一緊。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邁步走向基地的物理閘門。

無論如何，身為總指揮，她必須親自迎接。

厚重的合金閘門緩緩升起。

陽光從外面照射進來，將那個年輕人的身影，勾勒出一道金色的輪廓。

沈念的目光，越過開啟的閘門，直接落在了美真身上，或者說，是她手中的那杯咖啡上。

他笑了。

“看來，我的要求沒有給你造成太大的困擾。”

他的聲音很隨意，帶著一種自來熟的親切感。

美真感覺自己準備好的一系列官方措辭，又一次被堵在了喉嚨里。

她只能點點頭，側過身，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沈先生，歡迎來到ERP。”

“嗯，還行。”

沈念邁步走了進來，四下打量著這個充滿了未來科技感的地下基地，嘴里發出嘖嘖的贊嘆。

“裝修風格挺復古的，有種上個世紀科幻片的感覺。”

跟在后面的研究員們，嘴角集體抽搐了一下。

復……復古？

這里任何一塊屏幕，任何一條線路，都是目前人類科技的最高結晶！

怎么到你嘴里就成復古了？

美真已經開始習慣他的不按常理出牌，她保持著沉默，領著他走向指揮大廳的中央。

沈念的腳步很悠閑，他對周圍那些閃爍著無數數據流的屏幕，那些精密到極致的儀器，都只是隨意地掃過一眼，便失去了興趣。

那神情，不像是在參觀一個尖端科技基地。

更像是……一個億萬富翁，在視察自己名下某個不太重要的小產業。

這種被徹底無視的感覺，讓在場的每一位以技術為傲的研究員，都感到了一絲莫名的憋屈。

就在這時，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技術專家，抱著一臺平板電腦，火急火燎地沖了過來。

“主任！不好了！”

他滿頭大汗，臉上寫滿了焦急。

“鎧甲能量分析系統徹底宕機了！我們試圖解析那段金色鎧甲的能量構成，

結果引發了底層數據的連鎖崩潰！現在整個A區的數據庫都鎖死了！”

美真眉頭一皺，立刻就要上前。

這是她的專業領域，也是她身為總指揮的權威所在。

然而，一只手，輕輕地按住了她的肩膀。

是沈念。

他甚至沒有回頭看那個技術專家，只是饒有興致地看著主屏幕上那一片代表著崩潰的紅色亂碼，輕笑了一聲。

“就這？”

“我還以為天要塌下來了。”

那名技術專家愣住了，這才注意到美真身邊這個陌生的年輕人。

他剛想問“你是誰”，卻被美真一個眼神制止了。

沈念松開手，施施然地走到主控臺前，依舊是那副懶洋洋的姿態。

“想解析我的能量？你們的思路從根上就錯了。”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虛點了幾下，仿佛在指點著什么看不見的東西。

“第一，你們的算法模型，是建立在‘能量守恒’這個基礎物理定律上的。

而我的力量，源頭并非這個維度，你們用舊地圖，怎么可能找到新大陸？”

他頓了頓，又看向屏幕上另一段飛速滾動的代碼。

“第二，數據緩沖區的定義，用的是32位架構。我的能量信息流，

隨便一個數據包都是64位起步，你們這小水管接消防栓，不爆才怪了。純屬基本功不扎實。”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一個閃爍著紅光的警報圖標上。

“第三，也是最蠢的一點。誰教你們把數據庫的寫入權限，跟系統的實時監控放在同一個線程里的？這不叫嚴謹，這叫作死。只要數據稍微大一點，立刻就是死鎖，神仙都救不了。”

他每說一句，那個技術專家的臉色就白一分。

當沈念說完第三點時，他整個人已經呆若木雞，張著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周圍所有的技術人員，也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他們……他們聽懂了。

正因為聽懂了，所以才感到無與倫比的恐懼。

這個年輕人，只是掃了一眼屏幕上的亂碼，就在短短十幾秒內，

指出了他們耗費數小時都找不到的三個，也是最核心的，致命錯誤！

這已經不是技術牛不牛的問題了。

這是……降維打擊！

仿佛一個現代的程序員，穿越回了古代，看著一群頂尖的算術大師，拿著算盤在那兒費勁地開根號。

沈念完全沒有理會眾人的震驚，他隨手從主控臺上拿起一個虛擬鍵盤，十指如飛，在上面敲擊起來。

他的動作快到出現了殘影，無數復雜的指令和代碼，如同瀑布一般在屏幕上傾瀉而下。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韻律感和美感。

不到三十秒。

“啪！”

他敲下了最后一個回車鍵。

滿屏刺眼的紅色亂碼，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代表著系統正常的，溫和的綠色。

屏幕一角，一個新的系統性能監測窗口自動彈出，上面一行數字清晰地顯示著：

【系統綜合效率提升：31.4%】

“搞定，收工。”

沈念拍了拍手，把鍵盤隨手一丟，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比喝水還簡單。”

整個指揮大廳，鴉雀無聲。

所有技術員，看著沈念的眼神，已經徹底變了。

那不再是對一個強大盟友的審視和好奇。

而是……一種近乎狂熱的，對“神”的仰望。

在他們最引以為傲，最專業的領域，被一個外人，用一種他們無法理解的方式，徹底碾壓。

這種沖擊，遠比看到他一拳打爆異能獸，要來得更加震撼。

美真站在原地，端著那杯已經開始變涼的咖啡，大腦一片空白。

她引以為傲的團隊，她引以為傲的技術，在這個男人面前，脆弱得就像小孩子的積木玩具。

她忽然明白了。

對方要的最高訪問權限，根本不是為了竊取什么技術。

而是……單純的嫌棄。

嫌棄他們的系統太爛，用起來不順手罷了。

在全場死一般的寂靜中。

沈念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眼珠子都快要掉下來的動作。

他徑直走到了大廳最中央，那個屬于總指揮的位置前。

那是美真的專屬座位。

是整個ERP基地，權力的象征。

他沒有絲毫的猶豫和客氣，就那么自然而然地，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調整了一下坐姿，身體向后靠去，發出了一聲舒服的喟嘆。

“嗯，這椅子，風水不錯。”

“坐著比我那小破出租屋的硬板凳舒服多了。”

他轉過頭，看向依舊僵在原地的美真，對著她手中的咖啡揚了揚下巴。

“我的咖啡呢？”

美真像是被按下了啟動鍵的機器人，機械地，一步一步地，走了過去。

她將手中的咖啡，輕輕地放在了沈念面前的控制臺上。

這個動作，充滿了象征意義。

從這一刻起，主客之位，徹底顛倒。

沈念端起咖啡，湊到唇邊，輕輕呷了一口。

濃郁的苦澀，在味蕾上綻放。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后抬起眼，看向面前俏臉煞白，眼神復雜的ERP總指揮。

他笑了，笑容溫和，但話語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現在，我們可以正式談談未來了。”

話音未落，他空著的另一只手，已經隨意地在總指揮的控制面板上敲擊起來。

他甚至沒有去看，手指卻精準地調出了他想要的界面。

“嗡——”

主屏幕上，畫面再次切換。

一張巨大的城市立體地圖，呈現在所有人面前。

沈念的聲音，悠然響起。

“既然合作了，總得給點見面禮。”

“就從一件小事開始吧。”

他的手指在地圖上輕輕一點，一個區域被迅速放大，最后鎖定在城北的一處廢棄工廠。

一個紅色的光點，在那里不停地閃爍。

“五套鎧甲，你們只找到了炎龍。”

“而第二套，黑犀鎧甲的能量石，馬上就要被幾個不長眼的小混混，當成漂亮的石頭撿走了。”

沈念靠在椅背上，端著咖啡，看著屏幕上目瞪口呆的眾人，慢悠悠地說道：

“我建議你們最好快點。”

“不然，等影界的人聞著味兒過去，你們就不是去接收了。”

“而是要去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