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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水龍吟

  • 聽風者:骨刻山河
  • 闊嘴巨笑
  • 3081字
  • 2025-08-16 08:07:22

紅姑的身影消失在碎石縫隙的微光中,帶走了最后一絲希望的氣息。陳默背靠冰冷潮濕的巖壁,手中緊握的石膏石片邊緣硌入掌心。煙塵尚未散盡,探照燈的光柱已如毒蛇般刺入縫隙,在彌漫的粉塵中投下追兵扭曲晃動的剪影。皮靴踏過碎石的聲響、拉動槍栓的金屬摩擦、軍犬壓抑的低吼,如同絞索般步步收緊。

“瞎子!出來!你跑不了了!”生硬的日語帶著殘忍的戲謔。

陳默沒有回應。他的世界只剩下聲音、氣味與觸感構成的立體戰場。耳朵捕捉著每一個腳步的落點與輕重,鼻子過濾著硝煙、汗臭、軍犬的腥臊,指尖感受著巖壁的震動與溫度。追兵呈扇形逼近,三人一組,兩人持槍在前,一人牽著軍犬在后。軍犬的喘息粗重而興奮,顯然已鎖定了他殘留的氣味。

硬拼是死路。他需要水!需要能隔絕氣味、制造混亂的水!

他的指尖在濕漉漉的巖壁上急速摸索,如同閱讀盲文。石膏礦層特有的吸水性,讓洞壁在雨季滲水處形成深淺不一的濕痕。他循著最濃重的水汽和苔蘚的滑膩感,向礦洞更深處退去。腳下突然一滑,冰冷的地下水瞬間沒過了腳踝!這是一個因礦渣堆積形成的淺洼,水面漂浮著油污和腐朽的木屑,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惡臭。

軍犬興奮的吠叫聲陡然拔高!追兵的手電光柱鎖定了水洼邊緣陳默模糊的身影!

“他在水里!抓住他!”

兩名日軍士兵毫不猶豫,端著刺刀踏入污濁的水中,深一腳淺一腳地撲來!軍犬被韁繩勒住,在岸邊狂躁地刨著爪子。

陳默不退反進!他猛地俯身,雙手狠狠插入粘稠的污泥中,再揚起時,掌中已多出兩大捧混雜著油污、腐木屑和石膏礦粉的惡臭泥漿!他沒有擲向士兵,而是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拍擊在身側一處微微內凹、布滿水漬的巖壁上!

“啪!啪!”

沉悶的拍擊聲在礦洞中回蕩!粘稠的泥漿在濕滑的巖壁上炸開,形成大片污濁的斑點!

這看似徒勞的舉動,卻產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巖壁上濕潤的石膏礦粉層,被這猛烈的拍擊震動,如同干燥的墻皮般簌簌剝落!細密的白色粉塵混合著泥漿的水汽,瞬間彌漫開來!更致命的是,石膏粉塵具有極強的吸濕性,遇水汽迅速形成粘稠的糊狀物,隨著陳默的拍擊,如同白色的泥雨般劈頭蓋臉淋向踏入水洼的日軍士兵!

“啊!我的眼睛!”

“八嘎!什么東西!”

沖在前面的士兵猝不及防,被粘稠濕滑的石膏泥漿糊了滿頭滿臉!眼睛瞬間被糊住,火辣辣的刺痛!腳下在滑膩的泥水中站立不穩,驚恐地揮舞著雙臂!手中的步槍成了累贅,反而阻礙了平衡!

混亂!致命的混亂在水洼中爆發!

“穩住!別慌!”岸上的小隊長厲聲呵斥,試圖穩住陣腳。

然而,陳默的攻擊并未停止!他的耳朵捕捉到岸邊軍犬因主人遇險而更加狂躁的吠叫和拉扯韁繩的聲音!他猛地抓起水洼中一塊邊緣鋒利的腐朽礦道枕木碎片,用盡全力,朝著軍犬和牽繩士兵的方向狠狠擲去!目標不是人或狗,而是他們頭頂上方一處懸掛的、搖搖欲墜的巨大石膏礦石鐘乳!

碎片呼嘯著劃過空氣!

“咔嚓!”

一聲脆響!碎片精準地擊中了鐘乳根部脆弱的連接點!在牽繩士兵和軍犬驚駭的目光中,那根足有成人腰身粗、重逾千斤的灰白色鐘乳石,帶著積年的塵埃和死亡的呼嘯,轟然砸落!

“躲開!”岸上的小隊長目眥欲裂!

轟隆——!!!

地動山搖般的巨響!渾濁的水柱沖天而起!鐘乳石如同天罰之錘,狠狠砸在軍犬和牽繩士兵剛才站立的位置!污濁的泥水混合著石膏粉末和碎石,如同噴泉般向四周激射!

慘叫聲戛然而止!軍犬的狂吠變成了垂死的嗚咽!岸邊的日軍士兵被巨大的沖擊波和水浪掀翻在地,狼狽不堪!

水洼中,被石膏泥漿糊住的士兵還在盲目地掙扎嚎叫,完全失去了戰斗力。岸上的士兵驚魂未定,看著那根深深嵌入泥地、末端還滴著血的恐怖鐘乳石,以及被砸成肉泥的同僚和軍犬,臉上充滿了恐懼與茫然!

陳默借著這毀滅性的混亂和水霧的掩護,如同一條融入泥沼的鯰魚,悄無聲息地潛入水洼深處,朝著礦洞西北角一處被崩塌碎石半掩的、水流匯集旋轉的排水暗口游去!那是他之前潛伏時就“聽”到的水流聲最終歸宿!

廢棄礦洞外,陡峭的崗坡下。

紅姑連滾帶爬地從狹窄的巖石縫隙中鉆出,渾身泥污,手臂被尖銳的石棱劃出幾道血口。她顧不上疼痛,跌跌撞撞地沖向隱蔽在灌木叢中的老鐘等人。

“老鐘!陳默…陳默被困在礦洞里了!日軍炸塌了一段!他在斷后!”紅姑聲音嘶啞,帶著哭腔。

老鐘臉色驟變,猛地抓住紅姑的肩膀:“位置!具體位置!礦洞哪個區域?!”

“靠近西北角!塌方堵住了縫隙后半段!出口被碎石堵了大半!里面還有日軍追兵!”紅姑急促地描述著。

“西北角…”周二狗的父親,那位瘸腿的老石匠周二爺,渾濁的眼睛猛地爆發出精光!他年輕時曾在石膏礦上干過十幾年!“老鐘!我知道那地方!那底下…那底下早年有條偷采的暗巷,通著老龍溝的地下水脈!后來被礦主封了!但…但那條水道,連著崗子西頭的老龍潭出口!”

“水道?能走人嗎?”老鐘急切地問。

“人走不了!太窄!全是水!但…但要是能打開被封的閘口…”周二爺激動地喘著氣,“大水就能倒灌進那片礦洞!”

“水灌礦洞?”老鐘眼中瞬間燃起火焰!他猛地看向紅姑和周二狗,“陳默在里面!大水能幫他脫困,也能淹死追兵!更妙的是,龜田的爆破點也在崗頂!地下水位暴漲,他那些埋好的炸藥包…”

“炸藥包怕潮!特別是雷管!”折伯突然沙啞地開口,他雖不懂軍事,但常年接觸易燃物,“水一泡,啞火!”

“對!水淹七軍!斷他的雷!”老鐘一拳砸在掌心!“周二爺!那閘口在哪兒?怎么開?”

周二爺指向崗子西麓一片茂密的蘆葦蕩:“就在老龍潭邊上!被石頭封死了幾十年!得用炸藥炸開!”

“炸藥?”眾人心中一沉。他們哪來的炸藥?

“不!不用炸藥!”周二爺眼中閃爍著老礦工的狡黠,“那閘口是早年石膏匠人用糯米灰漿摻鐵砂封的!看著結實,但怕一樣東西——熱脹冷縮!用大火猛烤,再用冰冷的潭水猛澆!反復幾次,必裂!”

“火!水!”老鐘立刻下令,“紅姑!你帶鄉親們鼓噪,吸引崗頂鬼子注意力!周二狗!帶上所有能找到的柴火、火油!跟我去老龍潭!折伯!你懂火候!你指揮烤閘!周二爺!你熟悉水路!準備引水!”

命令如疾風般傳達下去!被鼓號喚醒的民眾,再次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柴火、破門板、甚至干枯的蘆葦捆被迅速搜集起來。紅姑帶著一隊嗓門洪亮的漢子,繞到崗子另一側,再次擂響了祭祀鼓,吹起了牛角號,喊殺聲震天動地!

崗頂的龜田果然被再次吸引,氣急敗壞地調集火力壓制。

與此同時,老鐘、周二狗、折伯、周二爺等人,如同鬼魅般潛行至老龍潭邊。一處被藤蔓和亂石掩蓋的厚重石閘出現在眼前。折伯指揮著將柴火堆在石閘下,澆上火油!

“點火!”老鐘低吼。

熊熊烈焰瞬間騰起!灼熱的氣浪炙烤著古老的石閘,灰白色的糯米灰漿在高溫下發出細微的爆裂聲!

“還不夠!繼續燒!”折伯瞇著眼,如同掌控火候的煉丹師。火焰足足燒了半刻鐘,石閘表面已被烤得發紅發燙,青煙直冒!

“澆水!”周二爺嘶聲喊道。

周二狗和幾個青壯立刻用桶從冰冷的潭中取水,狠狠潑向滾燙的石閘!

“嗤啦——!!!”

刺耳的白氣沖天而起!滾燙的石閘遭遇冷水,發出痛苦的呻吟!石閘表面,一道清晰的裂紋如同黑色的閃電,驟然炸開!

“再來!燒!”折伯眼中精光爆射!

第二輪烈火!第二輪冰水!

“咔嚓!咔嚓嚓——!”

裂紋如同蛛網般迅速蔓延!整座石閘在劇烈的熱脹冷縮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閃開!”周二爺大吼一聲,和周二狗合力抱起一根沉重的撞木!

“嘿喲!”兩人用盡全身力氣,朝著布滿裂紋的石閘中心狠狠撞去!

轟隆——!!!

石閘應聲碎裂!一股積蓄了數十年的、渾濁而洶涌的地下水,如同掙脫囚籠的怒龍,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順著廢棄的偷采暗巷,朝著龍骨崗深處那片布滿炸藥的礦洞,奔騰而去!

水龍入地!崗頂的龜田,還在為壓制“佯攻”的民眾而焦頭爛額,渾然不知腳下的大地深處,一場由盲者引路、匠人掌火、石匠破閘、萬民助威的“水龍吟”,正奏響埋葬他野心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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