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書店離開后,陳嶼再次把自己封閉起來。他刪掉了望舒的微信,拉黑了她的電話,仿佛這樣就能抹去她存在過的痕跡。但那張照片,望舒哭著說出的真相,像夢魘一樣纏繞著他。
他開始瘋狂地整理林溪——不,是望星——留下的東西。那個沒電的玩偶,那張寫著“都聽沒電啦!還不娶我嘛!”的紙條,還有望星生前畫的那些星星圖,如今看來,都蒙上了一層悲涼的色彩。他這才意識到,望星的畫里,總有兩顆特別近的星星,一顆明亮,一顆稍暗,原來那是她和望舒。
院子里的玉蘭樹終于開了花,潔白的花瓣在雨中輕輕搖曳,像一只只展翅欲飛的白鴿。陳嶼看著那朵花,忽然想起望舒第一次來他家時,指著玉蘭樹說:“這棵樹要是開花了,一定很美。”
心口猛地一疼。他想起望舒笨拙地給他烤餅干,想起她在美術館里認真的側臉,想起她在雨中倔強的眼神,想起她在山頂看日出時興奮的模樣……那些畫面如此清晰,如此溫暖,難道真的都是假的嗎?
他不信。
某個深夜,他輾轉難眠,鬼使神差地打開了電腦,翻找以前的郵件。在望星的郵箱里,他找到了一封未發送的草稿,日期是她去世前一個月。
“阿嶼,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可能已經變成星星了吧。對不起,用了假名和你相處,不是不信任你,而是怕你擔心,怕你看到我狼狽的樣子。我有個雙胞胎妹妹,叫望舒,她和我長得很像,性格卻比我開朗。如果……如果有一天你感到孤單,能不能幫我看看她?她很怕黑,小時候總說星星是姐姐的眼睛,看著她就不怕了。別告訴她我讓你去的,就當……是一個陌生人的請求。阿嶼,答應我,好好活著,替我看看太陽,也替我……照顧好我的星星。”
信紙仿佛有千斤重,壓得陳嶼喘不過氣。原來,望星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原來,望舒的靠近,并非完全是刻意,也包含著姐姐的囑托。而他,卻用最傷人的方式,誤解了她。
他想起望舒說過,她姐姐去世后,哥哥的眼神很像他。原來,她不是在試探,而是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親人的影子,那份親近,是同病相憐的吸引。
悔恨像潮水般將他淹沒。他拿出手機,顫抖著手指,解開了對望舒的拉黑。他想給她打電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就在這時,手機屏幕亮了,是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短信,只有短短幾個字:“望舒病了,在市中心醫院。”
陳嶼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來不及多想,抓起外套就沖出了門。
醫院的消毒水味刺鼻。陳嶼在護士站問到望舒的病房號,一路狂奔過去。病房門虛掩著,他推開門,看到望舒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如紙,嘴唇沒有一絲血色,手上插著輸液管,旁邊的儀器發出規律的“滴滴”聲。
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站在床邊,看到陳嶼進來,皺了皺眉:“你是誰?”
“我是……她的朋友。”陳嶼的聲音有些沙啞,“她怎么了?”
男人嘆了口氣,眼神復雜地看了他一眼:“急性心肌炎,加上過度勞累和情緒激動。醫生說,她這個病不能受刺激,也不能太勞累。”他頓了頓,從口袋里掏出一個信封,遞給陳嶼,“這是望舒讓我轉交給你的,她說,如果你來了,就給你。”
陳嶼接過信封,手指觸到里面硬硬的東西。他看向病床上的望舒,她睡得很不安穩,眉頭緊鎖著,像是在做什么噩夢。
“我是她哥哥,望辰。”男人伸出手,“我知道你和望舒的事,也知道你和我大姐的事。望舒這孩子,從小就活在大姐的影子里,大姐走后,她更是把自己當成了大姐的延續,拼命想完成大姐沒做完的事,包括……靠近你。”
望辰的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陳嶼心中最后一道門。他終于明白,望舒眼中那些復雜的情緒,那些欲言又止的憂郁,從何而來。她不僅是在替姐姐完成心愿,也是在尋找自己的存在意義。
“她沒有想過替代誰,”望辰看著妹妹,眼中滿是心疼,“她只是太孤單了,也太傻了。”
陳嶼握緊了手中的信封,轉身走出病房。他來到醫院的天臺,晚風吹拂著他的頭發。他打開信封,里面掉出一個小小的星星形狀的U盤,還有一張紙條,是望舒的字跡:
“陳嶼,對不起,一直沒告訴你真相。姐姐走后,我總覺得她還在,有時候看著你,會恍惚看到姐姐的影子。但后來我發現,我喜歡的是你,是那個會為了星星流淚的你,不是姐姐的影子。這個U盤里,是姐姐留給你的最后一段錄音,還有……我畫的畫,畫的是我自己,不是姐姐。如果你愿意,可以看看。如果不愿意,就當我從來沒有出現過。望舒。”
陳嶼握著U盤,淚水再次洶涌而出。他拿出手機,插上U盤,里面果然有一個音頻文件,還有一個文件夾,里面是望舒的畫作。
他點開音頻,先是一陣電流的雜音,然后傳來望星虛弱卻溫柔的聲音:“阿嶼,我的男孩,當你聽到這個的時候,我應該已經在星星上了吧。不要怪望舒,她只是太想我了,也太想替我看看你。答應我,別把她當成我的影子,她是望舒,是獨一無二的望舒。她怕黑,怕打雷,喜歡吃草莓味的冰淇淋,看到流浪貓會哭……她和我不一樣,你要好好看看她,就像看一顆新的星星一樣。阿嶼,好好活著,也幫我……照顧好我的妹妹,她也是我的星星啊。”
錄音結束了。陳嶼早已淚流滿面。他點開文件夾,里面是望舒的畫,沒有星空,沒有星星,只有一個女孩的日常:在書店里看書,在咖啡館里畫畫,在雨中撐著傘,在陽光下笑得燦爛……每一幅畫都充滿了生命力,那是望舒,是真實的、鮮活的望舒。
他抬起頭,望向夜空。今晚的星星格外明亮,一顆接著一顆,像撒在黑絲絨上的鉆石。他忽然明白,望星和望舒,都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星星。望星是照亮他過去的光,而望舒,是指引他未來的星。
他擦干眼淚,轉身向病房跑去。這一次,他不再是為了過去的影子,而是為了眼前這個真實的、需要他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