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 5月的晚風帶著梔子花的甜香，卷過江城中學的紅磚墻時，陳秋正把手機倒扣在堆滿試卷的課桌角落。屏幕熄滅前最后一瞬，微信消息還在跳動——“TP戰隊青訓營“的紅色頭像像枚發燙的烙鐵，三天前他們剛開出月薪兩萬的試訓合同。

“陳秋，這道解析幾何的輔助線思路再講一遍。“數學課代表推過來的草稿紙上畫著歪歪扭扭的拋物線，鋼筆字洇透了紙背。窗外的籃球場傳來拍球聲，和教學樓里此起彼伏的翻書聲撞在一起，像極了他此刻的心跳。

晚自習的鈴聲突然炸響時，手機在桌洞里震動起來。陳秋攥著筆的指節泛白，直到后排傳來班主任“最后沖刺階段“的訓話聲，才借著抽屜的陰影劃開屏幕。

“明天下午三點，俱樂部基地見。“來自“皇族二隊“的消息后面跟著定位，就在市區電競產業園的三樓。上周他們的經理特意飛來江城，在學校對面的奶茶店聊了兩個小時，臨走時把印著隊標的外套留在了卡座上。

筆尖在模擬卷的最后一道大題上懸了半分鐘，最終還是落在了“解“字后面。陳秋的視線掠過窗外，行政樓的電子屏正滾動播放著“距離高考還有 32天“的紅色大字，和他手機相冊里那個亮著“王者 786點“的段位截圖形成奇妙的呼應。

放學鈴聲撕裂暮色時，他被同桌拽著往校門口跑。“今晚開黑嗎？你答應帶我上鉆石的。“同桌的運動鞋踩過水洼，濺起的泥點落在洗得發白的校服褲上。陳秋望著人群里穿同款校服的女生們討論著周末的模考，突然想起母親早上塞進書包的熱牛奶，玻璃罐外壁的水珠在練習冊上暈開淡淡的圈。

推開單元樓鐵門時，樓道里飄來紅燒肉的香氣。父親蹲在玄關擦皮鞋，锃亮的鞋油在昏黃的燈光下泛著光——那是他跑業務時穿的皮鞋，鞋跟處磨出的缺口像道沒愈合的疤。

“小秋回來啦？“母親系著圍裙從廚房探出頭，鬢角的碎發粘在汗濕的臉頰上，“今天模擬考怎么樣？武漢大學的分數線又漲了五分呢。“

陳秋把書包往沙發上一扔，剛摸到手機的手指又縮了回來。客廳墻上貼滿了他的獎狀，從小學的“三好學生“到高三的“物理競賽一等獎“，在暖光燈下泛著陳舊的黃。電視柜最底層的紙箱里，藏著他用省了三個月的早飯錢買的機械鍵盤，青軸的敲擊聲總在深夜里格外清脆。

深夜十一點，臺燈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手機屏幕亮起時，“EDG戰隊“的好友申請還在閃爍，驗證消息里寫著“我們需要一個能 carry的中單“。陳秋點開自己的戰績頁面，最近三十場排位的勝率停留在 89%，瑞茲的勝率更是高達 100%，那些被他單殺過的職業選手 ID像串沉默的勛章。

他突然想起上周去省圖書館查資料時，路過武漢大學的櫻花大道。落櫻繽紛里，穿學士服的學長學姐正在合影，陽光透過花瓣在他們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母親總說“考上武大，就等于半只腳進了保險箱“，說這話時她正在廚房擇菜，菜刀起落間把洋蔥切成透明的薄片。

鍵盤的敲擊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陳秋在聊天框里敲下“高考結束后聯系您“，發送成功的提示彈出時，他把手機調成靜音，轉身翻開了《五年高考三年模擬》。窗外的月光淌在數學公式上，像層冰涼的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