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王圃深處傳來的蒸汽轟鳴聲仍在石壁間回蕩，青銅巨蛛的殺戮氣息如同實質的壓迫感籠罩著整個甬道。赤羽的劍鋒在昏暗的光線下劃出一道赤紅炎流，劍刃周圍的空氣因高溫扭曲變形，發出細微的爆裂聲。

枯木長老的朽爪迎上劍鋒的瞬間，時間仿佛凝滯。

“鐺——！“

金屬交擊的爆鳴震得人耳膜生疼。赤羽的虎口迸裂，鮮血順著劍柄滴落，在石地上濺開一朵朵細小的血花。她踉蹌著后退三步，每一步都在堅硬的巖石地面上留下焦黑的腳印。劍身上凝結的冰霜迅速蔓延，發出細微的“咔咔“聲。

“你的劍，還是太嫩。“枯木長老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腐朽的氣息。

赤羽咬緊牙關，舌尖嘗到鐵銹般的血腥味。她低頭看了眼自己顫抖的右手——皮膚表面已經浮現出詭異的灰白色斑塊，如同霉變的木頭。枯木長老的腐朽靈力正在侵蝕她的血肉。

“這到底是什么邪功？“赤羽嘶聲問道，劍鋒再次燃起赤焰，將冰霜蒸發成刺鼻的白霧。

枯木長老沒有回答。他的目光越過赤羽，落在驗身堂洞開的石門內。在那里，云涯正跪在石臺旁，雙手死死按在凌霜不斷抽搐的身體上。青色靈力如同薄霧般籠罩著兩人，卻明顯后繼乏力。

“讓開。“枯木長老向前邁出一步，腐朽靈力在周身形成灰白色的漩渦，“那女孩體內的東西，不是你能理解的。“

赤羽的劍鋒橫攔在前。她注意到長老說話時，左手始終緊握著那塊從張猛手中奪來的青銅殘片，指縫間滲出暗紅色的微光。

“我確實不理解。“赤羽的嗓音沙啞得可怕，“但我知道，百草門的長老不該擁有守序者的器物。“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突然打開了某個封閉的空間。枯木長老的表情第一次出現了裂痕。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收緊，青銅殘片邊緣割破了他的掌心，暗紅色的液體順著腕骨滴落，卻在半空中就凝結成了冰晶。

“你知道得太多了，赤羽。“長老的聲音突然變得年輕了許多，帶著金屬般的質感，“看來烙印也沒能完全控制你。“

赤羽的瞳孔驟然收縮。腰間的劍佩突然變得滾燙，那枚鎖鏈徽記像是活了過來，開始在她皮膚上蠕動。劇痛從腹部蔓延至全身，她看到自己手臂上的血管凸起，呈現出不自然的青黑色。

“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叫從赤羽喉嚨里擠出。她單膝跪地，劍鋒插入石地勉強支撐身體。無數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涌入腦海：冰冷的金屬房間、旋轉的齒輪、蒸汽管道中流淌的暗紅色液體...還有一個聲音在不斷重復：“第七號實驗體，忠誠度測試開始...“

石門內，云涯猛地抬頭。他看到赤羽痛苦蜷縮的背影，以及枯木長老緩緩舉起的、泛著死氣的朽爪。

“赤羽！“

云涯的呼喊被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淹沒。整條甬道劇烈搖晃，碎石和塵土從頂部簌簌落下。遠處傳來張猛虛弱的呼喊：“跑...快跑...它們都醒了...“

枯木長老臉色驟變。他低頭看向手中的青銅殘片——那暗紅色的晶核正在瘋狂閃爍，發出有規律的脈沖光芒，像是在發送某種信號。

“該死！“長老咒罵一聲，突然轉身朝爆炸聲傳來的方向奔去，灰白長袍在身后翻卷如云。經過赤羽身邊時，他袖中飛出一道烏光，直取赤羽咽喉。

赤羽本能地抬劍格擋，“叮“的一聲脆響，一枚刻滿符文的骨釘被彈飛，深深嵌入石壁。釘尾仍在劇烈震顫，發出令人牙酸的嗡嗡聲。

“那是...鎖魂釘？“云涯的聲音從背后傳來。他扶著石門，臉色慘白如紙，右手還保持著施術的姿勢，指尖殘留著淡淡的青光——正是他在千鈞一發之際偏移了骨釘的軌跡。

赤羽想要回答，卻噴出一口暗紅色的血。她低頭看著自己手臂上蔓延的青黑色紋路，那些紋路正逐漸形成鎖鏈的形狀，與劍佩上的徽記一模一樣。

“云涯...“她艱難地開口，“帶她走...立刻...“

話音未落，整座山體再次劇烈震動。這次比之前更加猛烈，仿佛有什么龐然大物正在地底蘇醒。遠處的黑暗中傳來金屬扭曲的刺耳聲響，還有蒸汽噴射的嘶鳴——不止一頭，而是很多頭。

云涯沒有猶豫。他轉身沖回石臺，一把抱起仍在抽搐的凌霜。少女的身體輕得可怕，像是只剩下一層皮包著骨頭。她小腹處的幽藍光芒已經微弱如風中之燭，隨時可能熄滅。

“堅持住...“云涯低聲說，同時從藥箱抓出一把淡紫色的草藥塞進凌霜口中，“吞下去！“

凌霜無意識地吞咽著，喉結微微滾動。草藥起效很快，她皮膚下的幽藍光芒稍微穩定了一些，但代價是嘴角開始滲出淡紫色的血沫。

云涯抱著凌霜沖出石門時，赤羽已經勉強站了起來。她手中的劍依然燃燒著赤焰，但火焰明顯黯淡了許多，像是隨時可能熄滅。

“往北。“赤羽簡短地說，用劍指了指一條狹窄的側道，“那里通向古修士的排水系統，可以避開主甬道。“

云涯驚訝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赤羽沒有回答。她劍佩上的鎖鏈徽記正在發光，那光芒忽明忽暗，像是某種指引。她自己也說不清為何突然對百草門的地下結構如此熟悉，就像這些知識一直埋藏在記憶深處，此刻才被喚醒。

三人——準確說是兩人加一個昏迷者——剛沖進側道，主甬道盡頭就傳來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金屬節肢敲擊巖石的咔嗒聲、蒸汽噴射的嘶嘶聲，還有某種機械運轉的低沉嗡鳴。聲音越來越近，伴隨著枯木長老憤怒的呵斥和靈力爆發的震蕩。

側道狹窄潮濕，頂部不斷滴水，地面濕滑難行。云涯抱著凌霜艱難前行，赤羽斷后，每走幾步就回頭看一眼，劍鋒始終燃著微弱的火焰，照亮前方不到三尺的路。

“等等。“赤羽突然停下，劍鋒指向左側石壁，“這里有東西。“

云涯湊近查看。在赤焰的照耀下，石壁上顯露出淺淺的刻痕——那是一個簡陋的箭頭，指向斜下方，旁邊刻著幾個已經模糊不清的古體字。

“'往...生...路'？“云涯辨認著，“這是什么意思？“

赤羽的劍佩突然劇烈發燙。她悶哼一聲，單膝跪地，額頭抵在冰冷的石壁上喘息。更多的記憶碎片涌入腦海：無數穿著灰色麻衣的囚徒在黑暗中挖掘隧道，他們的手腕上都有鎖鏈狀的烙印；一個模糊的身影在石壁上刻下記號，然后被蒸汽驅動的青銅巨鉗攔腰截斷...

“赤羽！“云涯焦急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你還能走嗎？“

赤羽點點頭，艱難地站起身。她指向箭頭所指的方向：“走這邊...但小心，這條路可能有...“

話音未落，整條側道突然傾斜。石壁上的苔蘚發出詭異的熒光，照亮了前方突然出現的深淵——那是一個直徑近十丈的垂直豎井，井壁上布滿了齒輪和管道的殘骸，深不見底。

“退后！“赤羽一把拉住云涯。

就在他們后退的瞬間，豎井深處傳來金屬扭曲的巨響，接著是蒸汽噴發的轟鳴。一股灼熱的灰白色氣浪從井底沖天而起，帶著刺鼻的硫磺味和某種腐朽的甜膩氣息。

氣浪中，一個巨大的黑影緩緩升起。

那是一臺比之前追殺張猛的青銅巨蛛還要龐大數倍的機械造物。八條粗壯的青銅節肢末端不是鉆頭，而是鋒利的刀刃，每一片都足有門板大小。它的腹部不是球形，而是一個透明的、裝滿暗紅色液體的圓柱形容器，容器內漂浮著數十個...人形物體。

“先祖在上...“云涯的聲音顫抖著，“那里面是...人？“

赤羽的劍佩燙得幾乎要灼穿皮肉。她死死盯著容器中漂浮的人影，突然認出了其中一張臉——那是三年前失蹤的百草門前任掌門！

機械造物的頭部緩緩轉向他們。沒有眼睛，只有一張由數百片旋轉刀片構成的巨口。刀片開合間，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里面傳出：

“第七號實驗體，你終于回來了。“

這聲音...赫然是枯木長老的！

赤羽的頭痛得像是要裂開。無數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涌來：冰冷的實驗臺、刺入脊椎的金屬導管、還有這個聲音一遍遍的重復：“忠誠度測試開始...“

“不——！“她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手中長劍赤焰暴漲，猛地朝機械造物劈去！

火焰與蒸汽在空中相撞，爆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云涯抱著凌霜被氣浪掀飛，重重撞在石壁上。凌霜的身體在這一撞之下猛地弓起，口中噴出一股淡紫色的血箭，正好濺在云涯胸前掛著的一塊玉佩上。

玉佩瞬間吸收了血液，發出柔和的青光。云涯瞪大眼睛——這是云家祖傳的“青霖佩“，據說能鑒別血脈真偽，此刻卻對凌霜的血產生了反應！

機械造物的攻擊還在繼續。赤羽已經傷痕累累，劍上的火焰越來越弱。就在她即將被一條刀刃節肢刺穿的瞬間，一道幽藍的光芒突然從云涯懷中爆發！

是凌霜！她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瞳孔中跳動著幽藍色的火焰。她的右手艱難地抬起，指尖對準機械造物腹部的透明容器...

“砰！“

一聲清脆的碎裂聲。容器表面出現了一道細小的裂紋，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裂紋迅速蔓延，容器內的暗紅色液體開始滲出。

機械造物發出刺耳的金屬嘶鳴，所有節肢同時收回，想要保護核心容器。但為時已晚——隨著一聲巨響，整個容器爆裂開來，暗紅色液體如暴雨般傾瀉而下，澆在青銅軀體上，發出“嗤嗤“的腐蝕聲。

“走...現在...“凌霜的聲音虛弱得幾乎聽不見，眼中的藍光迅速黯淡下去。

云涯沒有猶豫。他抱起凌霜，沖向豎井旁一條狹窄的金屬棧道。赤羽緊隨其后，劍鋒上的火焰已經熄滅，只能借著苔蘚的微光摸索前行。

身后，機械造物在暗紅色液體的腐蝕下逐漸解體。枯木長老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你們...逃不掉...守序者...終將...“

聲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山體深處傳來的、此起彼伏的蒸汽嘶鳴聲——更多的機械造物正在蘇醒。

棧道的盡頭是一扇銹跡斑斑的鐵門。赤羽用盡最后的力氣劈開門鎖，三人跌入一個狹小的石室。云涯立刻轉身，用盡所有靈力在門上布下封印。

封印完成的瞬間，門外傳來重物撞擊的悶響，但鐵門暫時抵擋住了沖擊。

石室內安靜得可怕，只有三人急促的喘息聲。赤羽癱坐在地上，劍佩上的鎖鏈徽記仍在發光，但頻率已經慢了許多。云涯檢查著凌霜的狀況，少女再次陷入昏迷，但呼吸比之前平穩了些。

“那是...什么？“赤羽終于打破沉默，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云涯搖搖頭，從藥箱取出最后一點蝕骨膏，涂抹在赤羽手臂的烙印上：“我不確定，但我想我們剛剛看到了百草門真正的秘密...也是守序者留在這個大陸的'清理工具'。“

赤羽低頭看著自己的劍佩。在蝕骨膏的作用下，鎖鏈徽記的光芒逐漸暗淡，但那些青黑色的紋路已經蔓延到了她的脖頸。

“我的時間不多了，云涯。“她平靜地說，“在完全被控制前，我必須知道真相...關于我，關于守序者，關于這一切。“

云涯沉默片刻，從懷中掏出那方染血的霜花手帕：“也許答案就在西荒。凌霜的血激活了青霖佩...這說明她與云家可能存在血緣關系。“

“西荒...“赤羽重復著這個詞，目光落在凌霜蒼白的面容上，“那就去西荒。“

門外，撞擊聲越來越猛烈。鐵門的封印開始出現裂痕。但在石室的另一端，赤羽的劍佩突然指向一面看似普通的石壁，發出微弱的脈動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