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人,小人周德,添為此店掌柜。”周德當即躬身道。
“第一次見您,禮數不周,還望海涵!”邊說著,周德邊從袖子里拿出一錠十兩銀,朝著魏巖手中塞去。
不過,塞了兩次,卻硬是塞不進。
“啪嗒!”
銀子掉在了地上。
“周掌柜,你的銀子掉了。”魏巖似笑非笑看了周德一眼,調侃道。
周德額頭馬上冒出細密汗珠,連忙道:“是!是!我還以為是大人的銀子呢。”
此時,周德當即也明白過來,眼前這位年輕的魏大人很可能不是過來打秋風的,只聽他連忙道:
“快,快給官爺們沏茶。”
“不必了,我們就公事公辦吧!”魏巖擺了擺手,又對邱澤道:“邱班頭,我才來轉運司,也正好看看你們平時是怎么檢查鹽鋪的。”
“是,魏大人。”邱澤面容一肅,對周德道:“周掌柜,例行查鹽。”
邱班頭未等周德回話,當即就手一揮,只見身后五名差役應聲上前。
魏巖看到,其中一名差役徑直走向堆在墻角的鹽堆,抽出腰刀,隨機挑開了一鹽袋的麻繩。
按照往日的慣例,這種還貼著鹽鐵轉運司封條的,似是剛從官庫中領來的官鹽,一般都是不抽查的。
但今天就不一樣了。
“官爺,這是早上剛從官倉運來的!”周德一旁心疼道,卻又不敢阻攔。
只見雪白如同細沙般的鹽粒,從那鹽袋中瀑布般滑落,幸好,早有靈活的小廝在地面上鋪上了大片油紙。
而兩名差役,則是蹲著身,伸出手指捻起些食鹽,仔細查看起來。
另一邊,邱澤直接翻看起了鹽鋪的賬冊。
“周掌柜,近三個月的進銷記錄,還有鹽引憑證全都拿出來!”
按照大周朝鹽法規定,鹽銷售多少,銷售給誰,都要寫明,同時,還需購買者簽字畫押。
三者缺一不可。
這也是大周王朝嚴格管控鹽鐵的一項重要手段。
“好!好!”
只見周德趕緊從柜臺下方翻找出了三本賬本,雙手恭敬遞了過去。
邱澤接過后,便仔細翻看起來。
忽然,邱澤將賬本停在了某頁,沉聲道:
“周掌柜,這月二日,銷鹽一石七斗,但這買家‘劉記腌貨’卻無簽押,這是何故?”
邱澤的話,讓周德神色一變,立即回答道:“邱班頭,‘劉記腌貨’的店主是南城的劉二,熟客,熟客,您也認識,當時說的回頭補上,但恐怕是忘了......”
邱班頭看了眼魏巖,當即面容一肅,又把賬冊往柜臺上一拍,厲聲道:
“規矩就是規矩!”
“官鹽交易,無論親疏,必得當場簽字畫押。你這叫‘漏記’,按《鹽法》,輕則罰金,重則吊銷鹽引,你可知道?”
周德額頭冒汗,心中大呼,平常對邱澤和一眾差役也是孝敬到位的,但今天怎么回事?
他正想辯解,倏地想到了什么,不禁稍稍抬頭,看向了一旁神態自然的魏姓大人。
顯然,周德也看出來了。
這問題,必然是出在了這位魏大人身上。
這時,剛剛檢查鹽堆的差役忽然高喊了聲:“邱頭,你來看看這個!”
魏巖聽到后,自是將視線挪了過去。
以他的目力,很容易就看清,那名差役從鹽袋流出的食鹽中捻出了數粒黑色小石子。
邱澤走過去一看,斜睨了周德一眼,道:“官鹽提純有定例,怎會混著這等雜質?”
“周掌柜,莫不是動了不該動的心......摻了私鹽?”
“絕無此事!”周德急了。
這可不比剛剛記錄不到位。
摻雜私鹽,這是要掉腦袋的罪名。
只見他急得老臉通紅,對一旁兩名鹽鋪小廝怒吼道:“是不是你們昨日卸鹽時,不小心掃進去的?!”
“邱班頭,我這就讓小廝將這一袋鹽重新篩一遍!”
“篩?”
邱澤再次瞥了眼魏巖的神色,面露一絲狠辣,走過去接過差役手中的小黑石子掂了掂,道:
“你這已經有涉及售賣私鹽的嫌疑,周掌柜,你我是老相識了。我給你一個面子,你和小廝我就先不逮捕了。”
“不過.......我們要立即查封店鋪,仔細檢查。”
“邱爺!邱爺!這鹽鋪可不是我開的啊,要是東家知道鹽鋪被查封了,非要我老命不可!”
“魏大人,魏大人,求您網開一面!”眼睛毒辣的周德,立即找到‘正主’求饒道。
但魏巖就是擺明來找歐陽家麻煩的,怎么可能為之所動。
只聽魏巖淡淡道:“周掌柜,身正不怕影斜,難不成,這真摻雜了私鹽?”
“魏大人,您說笑了,說笑了。”只見周德畏縮地松開了手,連連道。
他知道,眼前的魏大人,應該是鐵了心要來找麻煩,以他的身份,拼死也攔不住。
很快,這家歐陽家的鹽鋪就被查封了。
但這僅僅是開始。
只是一早上,魏巖就親自帶隊,查封了歐陽家開在宣南坊和衣錦坊等位于南城片區的五家鹽鋪。
回去的路上。
“邱班頭,若是沒找到證據,按照鹽法,最多可查封那鹽鋪幾日?”魏巖笑著問道。
今天的成果還是達到他預期的。
昨晚的時候,魏巖就想到了這個法子,看能不能給歐陽家的店鋪找點麻煩。
他不相信,這些鹽鋪真的百分百按照鹽法在執行,有些事情放在現代都不太可能做到,更遑論在這個時代。
果然,隨意找找茬,就將歐陽家名下幾乎所有鹽鋪全部查封。
當然,南城這一帶鹽鋪可不止歐陽一家,百姓并不會無鹽可買,其他世家大族自然也開著鹽鋪、鐵鋪。
“回大人,按照鹽法規定,若無證據最多可查封七日。”邱澤躬身道。
魏巖點點頭。
不過這時,邱澤卻是繼續說道:“大人還是心善,鞭子高高舉起,輕輕落下。要是換做卑職,必然要讓對方狠狠出血一把。”
“嗯?”魏巖聽得一愣。
難不成里面還有其他說道。
只見邱澤似是也注意到了魏巖臉上略顯詫異的表情,當即低聲道:
“大人,難道您不知道,這城中鹽鋪,其實都有摻雜私鹽售賣,無非是比例多少罷了。”
“真要往死里搞,將對方掌柜和小廝先抓起來嚴刑拷打,畫押坐實證據,然后直接移送大牢,后續.....吊銷對方鹽引.......”
“這么一套下來,那鹽鋪背后的東家只怕損失至少數千兩。”
嗯?
原來還能這樣!
怎么聽起來自己倒更像是反派......
魏巖眼眸微張,顯然有些驚訝。
不過,他心念一轉,當即就有所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