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瑾瑜的呼吸停滯了。

培養艙內漂浮著的中年男人面容蒼白，眼瞼緊閉，像是沉睡一般。但那些連接在他頭顱上的電極和輸液管，卻昭示著某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她的父親，程教授，還活著。

或者說，至少他的身體還活著。

“這不可能……“她的聲音顫抖，手指不自覺地向前伸去，卻在即將觸碰到玻璃艙壁的瞬間被沈臨一把拽回。

“別急著感動，程小姐。“沈臨的微笑依舊儒雅，卻在此刻顯得格外冰冷，“你父親的大腦早在十年前就已經死亡。現在維持的，不過是一具能夠承載意識的軀殼罷了。“

季微明的臉色陰沉得可怕，額角的血跡已經干涸，凝固成暗紅色的痕跡。他被兩名保鏢壓制著，但目光卻死死盯著沈臨：“你對他做了什么？“

沈臨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培養艙旁的操作臺前，輕輕按下一個按鈕。艙內的液體微微波動，程教授的眼皮突然顫動了一下。

程瑾瑜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

“意識數字化存儲，只是星辰計劃最基礎的應用。“沈臨的聲音帶著某種狂熱，“真正的突破，是將意識重新載入軀體——甚至，轉移到另一具軀體中。“

他的目光掃過程瑾瑜和季微明，像是在欣賞他們的震驚：“可惜，程教授的研究始終缺少一個關鍵環節——意識穩定性的問題一直無法解決。直到三年前，我得到了林宴提供的實驗數據。“

程瑾瑜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林宴……原來他背叛的不僅是她，還有父親畢生的心血。

“所以，你一直在用我父親的身體做實驗？“她的聲音低啞，像是從地獄深處爬出來的惡鬼。

沈臨輕笑：“別說得這么難聽。我只是在完成他未竟的事業。“他忽然抬手，示意保鏢松開季微明，“事實上，我需要你們的幫助。“

季微明活動了下手腕，眼神警惕：“什么意思？“

“星辰計劃的最終算法，仍然藏在程教授的意識深處。“沈臨嘆了口氣，仿佛在惋惜一個老朋友，“可惜，他的大腦防御機制太強，我們始終無法完全提取。“

他走向程瑾瑜，伸手想要觸碰她的臉，卻被她猛地避開。沈臨不以為意，繼續道：“但你是他的女兒，你的腦波頻率與他最為接近。如果你愿意配合我們完成最后的意識鏈接……“

“你休想！“季微明突然暴起，一記肘擊狠狠撞在身旁保鏢的喉結上。趁著對方吃痛松手的瞬間，他奪過對方腰間的槍，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砰！“

子彈擦著沈臨的耳際射入墻壁。剩余的保鏢立刻舉槍對準季微明，局勢一觸即發。

沈臨抬手制止了保鏢的動作，臉上的笑容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痕：“季微明，你還是這么不懂得審時度勢。“他轉向程瑾瑜，“程小姐，你最好勸勸你的同伴。除非，你想親眼看著你父親的大腦在培養艙里炸成一團漿糊。“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一名保鏢掀開西裝，露出綁在腰間的引爆裝置。

程瑾瑜的瞳孔驟縮。

季微明的槍口仍然對準沈臨，但手指已經微微發白。他知道沈臨不是在虛張聲勢——那個瘋子真的會在魚死網破的情況下毀掉一切。

“你想要什么？“程瑾瑜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沈臨整理了下袖口，重新恢復了那副儒雅的模樣：“很簡單。你配合我們完成意識提取，我保證你們父女都能活著離開。“他瞥了眼季微明，“當然，前提是你的小男友別再做傻事。“

季微明的眼神陰沉得可怕，但他沒有再次舉槍。

程瑾瑜深吸一口氣：“我需要看到完整的實驗數據。“

沈臨挑眉：“懷疑我的誠意？“

“我只是不想成為下一個躺在培養艙里的試驗品。“程瑾瑜冷笑，“如果你真的掌握了意識轉移技術，至少證明給我看。“

沈臨沉默片刻，突然輕笑出聲：“不愧是程教授的女兒。“他走向操作臺，輸入一串密碼，屏幕上立刻顯示出復雜的腦波圖譜，“這是過去三年我們提取到的意識碎片，已經足夠構建基礎人格模型。“

程瑾瑜走近屏幕，強迫自己快速記憶那些數據。她注意到其中一個腦波頻率異常活躍，幾乎與父親生前的實驗記錄完全吻合——那是意識核心的波動。

“怎么樣，滿意了嗎？“沈臨問道。

程瑾瑜沒有立即回答。她的余光瞥見季微明微不可察地點頭，那是他們之前約定的暗號——他在告訴她，援兵已經在路上。

她需要拖延時間。

“我還需要一個保證。“程瑾瑜抬頭直視沈臨，“如果我配合實驗，你要確保季微明的安全。“

沈臨似乎被她的要求逗笑了：“真是感人至深的愛情。“他搖搖頭，“可以，但我只給你二十四小時。時間一到，無論實驗成功與否，他都會死。“

季微明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我可得好好珍惜這二十四小時了。“

沈臨沒有理會他的嘲諷，示意保鏢將程瑾瑜帶到隔壁的準備室。在離開前，她最后看了一眼培養艙中的父親，以及被重新控制住的季微明。

他的眼神告訴她：堅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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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室內，程瑾瑜被固定在了一張特制的躺椅上。**

技術人員在她的太陽穴貼上電極片，冰涼的凝膠觸感讓她不寒而栗。沈臨站在一旁，親自調試著連接程教授培養艙的終端設備。

“不用擔心，只是簡單的意識鏈接。“沈臨安慰道，聲音溫柔得令人作嘔，“你會看到你父親記憶中的一些片段，我們需要你幫忙定位星辰計劃的核心算法。“

程瑾瑜冷笑：“說得好像你在幫我找回父親一樣。“

沈臨不置可否：“某種意義上，確實如此。“他按下啟動鍵，“放松，抵抗只會讓你更痛苦。“

一陣強烈的眩暈感襲來，程瑾瑜的視野瞬間被刺目的白光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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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再次恢復意識時，發現自己站在一個陌生的實驗室里。**

周圍的環境熟悉又陌生——這是父親生前工作的神經科學研究所，但布局似乎更早一些。墻上掛著的日歷顯示日期是2009年，那時她還在上大學。

“微明，這個參數還需要調整。“

程瑾瑜猛地轉身，看到父親正站在實驗臺前，對著一旁年輕許多的季微明說話。那時的季微明還是個研究生，穿著簡單的白大褂，眉宇間還沒有現在的冷峻。

這是父親的記憶？

她下意識想要上前，卻發現自己無法移動，仿佛只是一個旁觀者。

“教授，如果繼續提高神經電信號強度，受試者可能會承受不住。“年輕的季微明皺眉道。

父親搖搖頭：“我們必須突破這個瓶頸。如果意識數字化技術要真正應用，穩定性是關鍵。“

程瑾瑜突然明白了——這是父親和季微明最初研究星辰計劃的場景。她拼命想要記住每一個細節，尤其是父親提到的參數和公式。

場景突然切換。

現在她站在一個黑暗的車庫里，父親正匆忙地將一個數據芯片塞進八音盒里。他的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恐懼，手指不停發抖。

“必須藏好……沈臨已經發現了……“父親喃喃自語，“微明說得對，我不該相信他……“

程瑾瑜的心臟狂跳。沈臨！

又是一陣天旋地轉，她來到了一個雨夜的公路。父親正在開車，后視鏡里，一輛黑色轎車正以可怕的速度逼近。

“該死！“父親猛打方向盤，同時撥通電話，“微明，他們找到我了！記住，無論發生什么，保護好瑾瑜——“

撞擊來得突然而猛烈。程瑾瑜尖叫出聲，卻發現自己回到了準備室，渾身被冷汗浸透。

沈臨正死死盯著屏幕：“找到了！“他的聲音因為興奮而扭曲，“意識核心的坐標就在程教授的海馬體深處！“

程瑾瑜艱難地喘息著，腦海中仍然回蕩著車禍的恐怖畫面。但更讓她心驚的是，她在父親的記憶里看到了一個關鍵細節——

星辰計劃的完整備份，根本不在父親的大腦中。

它被藏在了另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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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程瑾瑜被帶回主實驗室時，季微明敏銳地注意到了她蒼白的臉色和微微發抖的手指。**

但更讓他警覺的是她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決然——那是她即將做某種瘋狂決定時的表情。

沈臨正忙著指揮技術人員準備最后的意識提取，沒人注意到程瑾瑜悄悄靠近了培養艙的控制面板。

“季微明，“她突然開口，聲音很輕，“你還記得我十歲生日那天，父親送我的禮物嗎？“

季微明一愣，隨即明白了她的暗示：“那個會唱歌的八音盒？“

沈臨猛地轉頭：“你們在說什么？“

程瑾瑜對他露出一個冰冷的微笑：“說再見。“

她的手掌狠狠拍在控制面板的緊急釋放按鈕上！

培養艙的玻璃罩瞬間彈開，保護液體噴涌而出。警報聲響徹整個實驗室，紅色警示燈瘋狂閃爍。

“攔住她！“沈臨怒吼。

但已經晚了。程瑾瑜從液體中拉出父親的身體，同時拔下了連接在他頭部的數據線。屏幕上，原本穩定的腦波圖譜立刻變成一片混亂。

“你瘋了？！“沈臨的臉色鐵青，“沒有維持系統，他的大腦會在三分鐘內徹底死亡！“

程瑾瑜緊緊抱住父親冰冷的身體，淚水終于決堤：“他早就死了！十年前就被你殺死了！“

季微明抓住這瞬間的混亂，一記手刀劈暈了身旁的保鏢，奪過武器開始還擊。與此同時，實驗室的大門被暴力破開，一隊全副武裝的特勤人員沖了進來——是季微明事先安排的援兵！

槍聲、喊叫聲、玻璃碎裂的聲音混作一團。程瑾瑜死死護著父親的身體，感覺到一只溫暖的手突然握住了她的肩膀。

“走！“季微明在她耳邊吼道，同時將一個煙霧彈扔向沈臨的方向。

濃煙中，程瑾瑜最后看了一眼那個曾經溫文爾雅、如今面目猙獰的男人。沈臨的眼中燃燒著瘋狂的怒火，嘴唇蠕動著說出一個詞：

“夜梟。“

然后，她和季微明就沖出了實驗室，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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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屋的地下室里，程瑾瑜輕輕將父親的身體安置在臨時準備的醫療艙中。**

雖然知道真正的父親早已離去，但她還是無法忍受讓那具軀體再落入沈臨手中。季微明站在一旁，沉默地幫她調整生命維持系統的參數。

“八音盒里有什么？“他終于開口問道。

程瑾瑜從口袋里取出那個小小的金屬芯片——她在混亂中從培養艙的控制臺里順出來的：“父親記憶中的坐標指向這個。沈臨以為星辰計劃的核心算法藏在父親的大腦中，但實際上……“

她將芯片插入終端，屏幕上立刻跳出一段全息投影。

那是程教授最后的留言：

“如果你看到這個，說明沈臨已經接近成功了。星辰計劃的完整算法分為三部分，第一部分在瑾瑜的八音盒里，第二部分在微明的家族保險庫，而第三部分……“

投影中的父親露出一個疲憊的微笑：“在瑾瑜的大腦中。從她出生起，我就將最后的關鍵代碼以腦波共振的方式刻入了她的潛意識。這就是為什么沈臨永遠無法真正完成意識轉移——他缺少了最核心的人類情感模塊。“

程瑾瑜和季微明震驚地對視。

“所以……“季微明的聲音沙啞，“你才是星辰計劃的最后一把鑰匙。“

窗外，黎明的第一縷陽光穿透云層。程瑾瑜望著那道光，突然明白了父親真正的意圖——

星辰計劃從來不是用來控制人類的工具。

它是用來拯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