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風,像是裹挾著冰碴的刀子,永無止息地刮過這片被稱為“白骨荒原”的死寂之地。天空是永恒的鉛灰色,厚重的云層低低壓著,仿佛隨時要砸落下來。大地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灰褐色,布滿龜裂的縫隙,如同干涸了億萬年的河床。嶙峋的怪石如同巨獸的骸骨,在狂風中嗚咽。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衰敗、死亡和某種沉淀了不知多少歲月的怨戾之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刺骨的寒意和沉重的壓迫感,仿佛連靈魂都要被凍結、被侵蝕。
李晏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著,每一步都異常艱難。他身上那件從李家逃離時順走的粗布麻衣早已被風沙侵蝕得千瘡百孔,勉強蔽體。裸露在外的皮膚布滿細小的血口和凍傷的青紫。臉色是一種病態的慘白,嘴唇干裂出血。最觸目驚心的是他裸露的胸口和小腹——那里布滿了縱橫交錯、如同活物般不斷蠕動的暗紫色紋路!這些紋路正是天道詛咒在他體內肆虐的具現化,每一次蠕動都伴隨著深入骨髓的劇痛和生機的持續流失。他的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嘶鳴,每一次咳嗽都會帶出暗紅的血塊。
逃離李家已經數月。這數月,是煉獄般的煎熬。祠堂陣法的反噬如同跗骨之蛆,持續撕裂著他本就千瘡百孔的靈魂。天道詛咒失去了家族大陣的部分“約束”,其侵蝕的速度驟然加劇,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地吞噬著他殘存的生命力。更可怕的是,他感覺自己仿佛成了黑夜中唯一的光源,冥冥之中,總有一種冰冷、龐大、充滿惡意的意志在掃視著這片天地,如同獄卒在搜尋逃犯。每一次那意志掃過,體內的詛咒烙印都會劇烈灼痛,如同警鈴大作。他只能憑借前世“鎮獄”對空間和能量擾動的極致敏銳,如同驚弓之鳥般,在荒原上不斷變換方向,依靠著對死亡氣息的本能規避,一次次險之又險地避開那無形追索的鋒芒。
支撐他的,只有那在靈魂撕裂的痛苦中強行烙印下來的、祠堂大陣核心陣圖的冰山一角。那是他用生命換來的唯一鑰匙。
然而,這鑰匙的使用代價太過沉重。每一次嘗試在意識深處推演這陣圖,哪怕只是冰山一角,都如同在靈魂傷口上撒鹽。劇烈的頭痛伴隨著詛咒的狂暴反噬,讓他數次瀕臨崩潰的邊緣。但他不能停。這陣圖是他理解自身“囚籠”本質的唯一途徑,更是他尋找一線生機的唯一希望!
“坎離逆轉…坤位虛浮…震煞引而不發…香火為薪,血脈為焰…煉魂…”他在心中反復咀嚼著這些從陣圖碎片中解讀出的核心關竅,每一次解讀,都讓他對天道的手段感到更深沉的寒意與滔天的恨意。這哪里是守護家族的陣法?分明是以整個家族血脈為燃料,以祠堂香火為催化劑,針對他這“逆命者”靈魂本源進行永恒煉化的惡毒熔爐!
“鎖孔在鑰匙之上…持鑰之手是香火念力…”他回憶著在李家藏書樓得到的啟示。逃離李家,意味著暫時擺脫了“持鑰之手”的直接掌控,但祠堂陣法的根基仍在,它通過血脈的詛咒聯系,依舊能施加著遠距離的鎮壓和侵蝕。就像一個囚籠的主體還在原地,但囚徒帶著一根無形的鎖鏈逃了出來,鎖鏈的另一端,依舊牢牢拴在籠子上。
他需要斬斷這根鎖鏈!或者……找到另一把能打開這鎖鏈的鑰匙!
荒原似乎永無盡頭。詛咒的侵蝕讓他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五感也因靈魂的創傷而變得遲鈍。就在他感覺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黑暗時,前方灰蒙蒙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片不同尋常的陰影。
那并非嶙峋的怪石,而是一片……斷壁殘垣!
他強撐著幾乎麻木的身體,踉蹌著靠近。
風沙剝蝕的痕跡無處不在,但依舊能辨認出此地曾經的宏大與慘烈。巨大的、布滿深刻爪痕和焦黑灼燒印記的黑色巨石散亂地堆疊著,形成一道殘缺不全、如同巨獸脊骨般的環形壁壘。壁壘之內,地面不再是單調的灰褐,而是呈現出大片大片暗紅、黑褐、甚至閃爍著詭異幽藍光澤的區域,那是浸透了無數強大生靈血液的“魔土”,散發著令人心悸的能量殘留和怨念波動。破碎的巨大兵刃殘骸半掩在沙土中,刃口依舊閃爍著令人膽寒的冷光。巨大的骨骼化石隨處可見,有的屬于人形,但高達數丈;有的則奇形怪狀,生著猙獰的骨刺或翅膀,哪怕早已石化,依舊散發著恐怖的威壓。
這是一片古老的戰場遺跡!而且是屬于超凡生靈的戰場!其慘烈程度,遠超凡人想象。
李晏小心翼翼地踏入這片死寂的廢墟。腳下的土地堅硬而冰冷,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凝固的鮮血與骸骨之上。空氣中彌漫的怨戾之氣和衰敗死意陡然提升了數個量級,如同粘稠的膠質,瘋狂地試圖鉆入他的毛孔,侵蝕他的生機。體內的詛咒烙印似乎受到了某種刺激,微微躁動起來,暗紫色的紋路在皮膚下加速蠕動,帶來一陣陣鉆心的刺痛。
他強忍著不適,目光銳利地掃視著這片廢墟。前世“鎮獄”的冰冷意志在此刻發揮了作用,讓他能在這滔天的負面能量場中保持一絲清明,尋找著可能的線索或……危險。
突然,他停住了腳步。
在廢墟最中心,一片相對平坦、顏色最深沉的暗紅色魔土之上,赫然矗立著一座奇異的建筑!
那并非巨石壘砌,而是由一種深沉如墨、閃爍著金屬冷光的巨大青銅構件構成!八根巨大的、布滿復雜扭曲符文的青銅柱,以一種玄奧的角度傾斜著插入地面,共同支撐著一個同樣由青銅鑄造的巨大、布滿尖刺的環狀穹頂。整個建筑風格粗獷、猙獰、充滿了一種原始而邪異的壓迫感,與周圍戰場遺跡的慘烈氛圍完美融合。
青銅祭壇!
祭壇表面覆蓋著厚厚的塵埃,但那些扭曲的符文在昏暗的光線下,依舊隱隱流動著微弱卻極其不祥的暗紅色光澤。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深沉、帶著某種“祭祀”與“禁錮”意味的法則波動,如同沉睡巨獸的呼吸,從祭壇深處隱隱傳來。
李晏的心臟猛地一跳!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共鳴!
他前世鎮守天道監獄,見過太多用于囚禁、獻祭、溝通異界的神秘造物。眼前這座青銅祭壇散發出的法則波動,雖然屬性迥異,充滿了蠻荒與血腥的味道,但其核心構筑的某些邏輯……那種利用符文引導能量、扭曲空間、禁錮目標的底層框架,竟與天道監獄的部分基礎法則,隱隱有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相似之處!
“同源…不同流?”一個念頭閃電般劃過腦海。
他強壓下心中的悸動,更加謹慎地靠近。越是靠近,那股源自祭壇的法則波動越是清晰,同時,一股無形的排斥力場也越發強大,如同粘稠的泥沼,阻擋著他的腳步。
就在這時,他眼角的余光掃過祭壇底部邊緣,一處被風沙侵蝕得相對模糊的青銅基座。
那里,在無數猙獰扭曲的符文環繞之下,赫然銘刻著幾個極其微小、極其古樸、線條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秩序感的特殊符號!
李晏的瞳孔驟然收縮!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
那幾個符號……他太熟悉了!
那并非此世已知的任何一種文字或符文!那是……前世天道監獄核心禁制中,用于標識“最高優先級囚犯”和“絕對封印區”的專用道紋!
雖然只有寥寥幾個殘破的符號,但其蘊含的冰冷、絕對的秩序意志,那種屬于天道最高監獄系統的獨特“烙印”氣息,他絕不會認錯!
“怎么可能?!”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和冰冷的寒意瞬間席卷全身!
這蠻荒古老、充滿血腥祭祀意味的異族祭壇之上,為何會出現天道監獄的核心道紋?是某種巧合?模仿?還是……某種更深層次、更可怕的關聯?
他猛地抬頭,目光穿透祭壇中央那巨大環狀穹頂的陰影,死死盯向祭壇的最核心處!
穹頂之下,祭壇中央,并非供奉神像或祭品的高臺。那里,矗立著一根更加粗壯、符文更加密集的暗金色金屬柱!
而金屬柱上,纏繞著無數條手臂粗細、同樣布滿符文的暗沉鎖鏈!
鎖鏈的盡頭,并非捆綁著祭品,而是……一具骸骨!
一具盤膝而坐、通體呈現出一種奇異暗金色澤、如同金屬鑄造般的……人形骸骨!
骸骨保持著端坐的姿態,頭顱低垂,雙臂自然垂落于膝上。它的骨骼并非尋常的慘白,而是如同經歷了億萬載歲月淬煉的暗金神鐵,散發著一種亙古不朽的沉重質感。骸骨表面,同樣布滿了密密麻麻、與祭壇青銅符文風格迥異、卻同樣玄奧深邃的細小紋路。
最令人心悸的是纏繞在骸骨上的那些鎖鏈!每一根鎖鏈都深深嵌入暗金骨骼之中,與骨骼本身似乎已經融為一體,鎖鏈上的符文如同活物般緩緩流動,散發出強大的禁錮之力。而鎖鏈的另一端,則深深扎入祭壇的地面和那根暗金巨柱之中,仿佛整個祭壇的力量,都匯聚于此,只為鎮壓這具骸骨!
李晏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那具暗金骸骨之上,靈魂深處那屬于“鎮獄”器靈的本源感知被徹底激活!
他清晰地“看”到,那些纏繞在骸骨上的鎖鏈符文,其運轉的核心邏輯,其能量流轉的最終指向,其禁錮的終極目標……竟然與李家祠堂大陣鎮壓他的核心陣圖,在本質上有著驚人的相似性!
都是以目標為核心構筑的絕對囚籠!都是利用強大的能量源(香火/祭壇之力)進行永恒鎮壓!甚至連符文鎖鏈的某些能量節點生克變化,都隱隱呼應!
這具暗金骸骨……和他李晏一樣,是被某個強大存在,用極其類似的手段,永恒禁錮于此的……“囚徒”!
這個發現如同九天驚雷,狠狠劈在李晏的腦海之中!
一個在蠻荒戰場遺跡中,由異族青銅祭壇鎮壓的暗金骸骨囚徒……其禁錮方式的核心邏輯,竟與天道利用李家祠堂鎮壓他的方式高度相似?!
這絕不可能是巧合!
天道……李家祠堂大陣……異族祭壇……暗金骸骨囚徒……
一條若隱若現、卻足以顛覆他所有認知的線索,在紛亂如麻的思緒中,艱難地浮現出來!
難道……天道鎮壓“逆命者”的手段,并非其獨有?這種利用特定環境、特定能量源構筑囚籠的方式,在更加古老的時代,在更廣闊的天地,早已存在?甚至……天道本身,就是這種手段的繼承者?或者……改良者?
那么,這具被鎮壓于此的暗金骸骨,又是何方神圣?它被誰鎮壓?為何鎮壓?它與天道……又是什么關系?
無數疑問如同沸騰的氣泡,在李晏心中翻滾。然而,此刻更重要的,是一個冰冷而熾熱的念頭,如同黑暗中燃起的鬼火,瞬間占據了他的全部心神!
既然禁錮方式相似……核心邏輯相通……
那么,這座看似鎮壓著暗金骸骨的古老祭壇,其運轉的陣圖、其能量的節點、其禁錮的薄弱之處……是否也能被自己那強行烙印下來的、祠堂大陣核心陣圖碎片所部分解讀?甚至……利用?!
這個念頭如同毒藤,瞬間纏繞了他的理智!
他需要力量!需要對抗詛咒!需要修復靈魂!需要擺脫追索!這具被祭壇鎖鏈纏繞的暗金骸骨,其本身散發出的那種亙古不朽、沉重如淵的氣息,哪怕被禁錮了無盡歲月,依舊讓他感到一種源自生命層次的顫栗!若能……若能從中獲取一絲力量……哪怕只是窺探其被禁錮的奧秘……
巨大的誘惑與同樣巨大的危險,如同天平的兩端,在李晏瀕臨崩潰的意識中激烈地搖擺。
就在這時!
“吼——!!!”
一聲震耳欲聾、充滿了暴戾與饑餓的咆哮,如同炸雷般在廢墟邊緣響起!
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
李晏猛地轉頭,瞳孔驟縮!
只見廢墟邊緣那殘破的環形壁壘缺口處,三個龐大而猙獰的身影,如同移動的小山,緩緩擠了進來!
那是三頭“石魈”!
北境荒原特有的魔物!它們形似巨猿,但全身覆蓋著灰黑色的、如同花崗巖般堅硬粗糙的皮膚,關節處長滿了尖銳的石刺。獠牙外翻,血紅的雙眼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燃燒的炭火,充滿了純粹的毀滅欲望。它們的身高接近兩丈,每一步落下,都讓地面發出沉悶的震動。濃烈的腥臭和硫磺味隨著它們的靠近撲面而來。
石魈以荒原上的怨氣、死氣和蘊含能量的骸骨為食,對生靈的氣息極度敏感。李晏身上那因詛咒和靈魂創傷而不斷逸散的生命與死亡交織的混亂氣息,對于這些魔物而言,無異于黑夜中最誘人的燈塔!
三頭石魈顯然被這“美食”的氣息所吸引,它們低伏下龐大的身軀,喉嚨里發出威脅的低吼,六只血紅的眼睛如同探照燈般,死死鎖定了廢墟中心、祭壇之下的李晏!那目光中,只有最原始的貪婪與殺戮欲望!
前有神秘詭異、禁錮著未知存在的古老祭壇,后有兇殘暴戾、步步緊逼的恐怖魔物!
體內的詛咒在魔物兇煞之氣的刺激下瘋狂躁動,暗紫色的紋路如同活蛇般在皮膚下扭曲游走,劇痛撕扯著神經!靈魂的創傷因祭壇法則的壓制和石魈咆哮的沖擊而陣陣刺痛!
絕境!
真正的十死無生之局!
李晏背靠著冰冷刺骨的青銅祭壇基座,身體因劇痛和虛弱而微微顫抖。三頭石魈沉重的腳步聲如同催命的鼓點,越來越近,腥臭的氣息幾乎噴到臉上。
然而,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絕望深淵邊緣,他眼中那屬于“鎮獄”的冰冷幽光,非但沒有熄滅,反而被徹底點燃,燃燒成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
他的目光,沒有看向步步逼近的恐怖魔物,而是死死地、如同要將那冰冷的青銅烙印進靈魂般,釘在祭壇基座上那幾個屬于天道監獄的道紋符號,以及纏繞著暗金骸骨的鎖鏈符文之上!
靈魂深處,那強行烙印下來的祠堂大陣核心陣圖碎片,如同被投入火中的薪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燃燒、推演!
祭壇的法則波動,石魈的兇煞之氣,體內詛咒的狂暴,靈魂撕裂的劇痛……這一切混亂而致命的因素,在這一刻,被他那融合了前世“鎮獄”本源認知的冰冷意志強行統合!
“鎖鏈…節點…能量湍流…生門…死門…”
“祭壇…鎮壓核心…反噬…”
“魔物…兇煞…引動…驅虎吞狼…”
無數冰冷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在瀕臨崩潰的意識中交織、碰撞!
就在為首那頭最為強壯的石魈,距離他已不足十丈,高高揚起那足以拍碎山巖的巨爪,帶著撕裂空氣的恐怖嘯音,狠狠拍下的瞬間!
李晏動了!
他不再后退,反而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身體以一種極其別扭、違反常理的姿勢扭曲,險之又險地擦著那恐怖的巨爪邊緣滑過!同時,他那只沾染著自己干涸血跡、布滿暗紫色詛咒紋路的手掌,帶著凝聚了全部殘存心神力量的一絲微弱靈光,并非拍向石魈,而是狠狠拍向祭壇基座上一處看似毫無異常、布滿了扭曲青銅符文的區域!
那里,正是他根據祠堂陣圖碎片推演出的、這座古老祭壇禁錮陣法的其中一個相對薄弱的“湍流點”!一個能量流轉稍顯滯澀、容易受到外部沖擊干擾的節點!
“給我——開!”
一聲無聲的嘶吼在他靈魂深處炸裂!
嗡——!!!
手掌拍落的瞬間,整個青銅祭壇猛地一震!那些原本緩緩流動的暗紅色符文驟然爆發出刺目的血光!一股強大而混亂的禁錮之力如同被驚醒的巨蟒,順著李晏拍擊的手掌狂暴反噬而來!
“噗!”李晏如遭重擊,身體如同破麻袋般向后拋飛,口中鮮血狂噴!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手臂骨骼在反噬之力下寸寸碎裂!靈魂如同被無數燒紅的烙鐵同時燙過!
然而,他的目的達到了!
就在他手掌拍中那個“湍流點”的剎那,借助那絲微弱靈光的引動和他自身攜帶的天道詛咒氣息(這氣息與祭壇禁錮法則隱隱同源,起到了某種“鑰匙”般的誤導作用),他成功地在那堅固的禁錮壁壘上,制造了一個極其微小、轉瞬即逝的……能量紊亂!
這紊亂本身微不足道,對于祭壇鎮壓的核心——那具暗金骸骨——毫無影響。
但!
這微小的紊亂,如同在平靜的油鍋里滴入了一滴水!
轟!!!
祭壇本身那龐大而古老的禁錮力量,其穩定運行被打斷了一瞬!一股遠超李晏承受極限的恐怖反噬之力,如同失控的狂龍,順著那被“干擾”的符文鎖鏈,猛地向外宣泄而出!
而這宣泄的方向……正對著那三頭被李晏的“動作”激怒、已經撲到近前、處于攻擊姿態的石魈!
首當其沖的,就是那只剛剛拍下巨爪、距離祭壇最近的石魈!
嗤啦——!!!
一道肉眼可見的、由無數細小暗紅色符文構成的毀滅性能量洪流,如同無形的切割之網,瞬間掃過那頭石魈龐大的身軀!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
只有令人牙酸的、如同熱刀切過牛油般的細微聲響。
那頭身高近兩丈、皮糙肉厚足以硬撼飛劍的強壯石魈,龐大的身軀猛地僵在原地。它那雙燃燒著暴戾血光的眼睛,瞬間失去了所有神采,變得灰暗死寂。
緊接著,在另外兩頭石魈驚恐的注視下,它的身體,沿著一條條平滑無比的切面,無聲無息地……碎裂開來!
頭顱、手臂、軀干、下肢……化作數十塊邊緣光滑、切口處閃爍著暗紅符文的巨大肉塊,混雜著灰黑色的巖石碎屑和腥臭的內臟,轟然垮塌,散落一地!連一聲慘叫都未曾發出!
這血腥恐怖到極致的一幕,讓另外兩頭石魈龐大的身軀猛地一僵!它們那簡單的頭腦根本無法理解發生了什么!但源自魔物本能的、對更高層次毀滅力量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它們的兇性!
“吼……嗚……”剩下的兩頭石魈發出了驚恐萬狀的嗚咽,如同受驚的野狗,巨大的身體瑟瑟發抖,血紅的眼中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懼。它們再也不敢看那散發著不祥氣息的祭壇和李晏一眼,猛地轉身,撞開殘破的石壁,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亡命般逃離了這片廢墟!沉重的腳步聲迅速消失在荒原的風聲中。
死寂,重新籠罩了祭壇廢墟。
只有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和石魈殘骸散發出的硫磺味,在風中彌漫。
李晏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青銅祭壇基座下,距離那堆石魈的碎尸不過數尺之遙。右臂軟軟地垂著,骨頭盡碎,劇痛如同潮水般沖擊著神經。口中不斷涌出帶著內臟碎塊的暗紅血液。靈魂如同被徹底撕裂,意識在崩潰的邊緣劇烈搖曳,視野被一片猩紅和黑暗交替占據。
然而,就在他意識即將徹底沉淪的瞬間!
一股微弱、卻無比精純、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古老、仿佛能承載萬物、鎮壓時空的奇異氣息,如同涓涓細流,悄然從祭壇方向,順著那剛剛被強行撕開、尚未完全彌合的“能量縫隙”,絲絲縷縷地滲透出來,纏繞上了他瀕臨崩潰的身體和靈魂!
這氣息……源自那具被鎖鏈纏繞的暗金骸骨!
它并非主動釋放,更像是祭壇禁錮因被短暫干擾而泄露出的、骸骨本身億萬載沉淀的……一絲本源氣息!
這氣息一接觸到李晏的身體,異變陡生!
體內那狂暴肆虐的天道詛咒之力,如同遇到了某種天敵克星,竟猛地一滯!那些瘋狂蠕動的暗紫色紋路,如同被凍結般,出現了瞬間的遲緩和黯淡!
而他那被祠堂反噬和自身詛咒撕裂得千瘡百孔的殘破靈魂,在這股沉重古老氣息的浸潤下,竟感受到了一絲久違的……清涼與穩固!那足以致命的靈魂撕裂之痛,竟然被奇跡般地撫平了一絲!
更重要的是,他那因過度推演而瀕臨枯竭的心神,在這股氣息的滋養下,如同久旱逢甘霖,竟然恢復了一絲微弱的力量!
“這…這是…”李晏殘存的意識捕捉到了這不可思議的變化,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暗金骸骨的本源氣息……竟能壓制天道詛咒?!滋養修復靈魂?!
雖然僅僅是微不足道的一絲泄露,效果也轉瞬即逝,但這驚鴻一瞥的發現,不啻于在永恒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線微光!
生的希望!
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雙眼,帶著一種近乎燃燒的貪婪與決絕,死死盯向祭壇中央,那鎖鏈纏繞的暗金骸骨!
祭壇的禁錮依舊森嚴,反噬的危險依舊致命。
但……
“原來……生門……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