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咸的海風拂過臉頰，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鐵銹味。

林默猛地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不是出租屋那熟悉的天花板，而是一片蔚藍如洗的晴空，以及廣場中央高聳入云的女神雕像。

粗糙的石板地面觸感真實，遠處人聲鼎沸，夾雜著武器碰撞的清脆聲響。

他怔住了。這里是《紀元》的新手村——海風小鎮。

還不等他理清思緒，一道柔和的電子合成音在他耳邊響起。

“檢測到玩家身份為親友內測碼持有者，權限確認。歡迎您，林默先生，您已提前二十四小時進入《紀元》的真實世界。”

林默的心臟猛地一跳，不是因為驚嚇，而是源于一陣狂喜。

成功了！

他真的進來了！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有些虛幻的雙手，緊緊一握，那份力量感雖然微弱，卻無比真實。

他環顧四周，大部分玩家還處于數據加載的朦朧狀態，只有寥寥數人像他一樣，已經擁有了清晰的實體。

他們，應該都是內測玩家。

“為了薇薇……”林默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無比堅定。

他的妹妹林薇，本該是這個賬號的主人。

那個活潑開朗的女孩，幾個月前卻被確診為一種罕見的神經系統疾病，只能日漸虛弱地躺在病床上，連動動手指都變得奢望。

而這款號稱百分之百真實度的虛擬現實游戲《紀元》，是她病倒前最大的期待。

為了讓妹妹能以另一種方式“看”到這個她夢寐以求的世界，林默想盡了一切辦法，終于通過一位在游戲公司工作的朋友，搞到了這個價值千金的親友內測碼。

他要做的，就是成為這個世界里的強者，將自己的游戲經歷錄制下來，當成故事講給病床上的妹妹聽。

“為了最好的開始，必須拿到一個強大的天賦！”林默壓下心頭的激動，調出了角色創建界面。

一個巨大的、由無數星辰光點構成的輪盤出現在他面前，上面閃爍著各種令人眼花繚亂的天賦名稱：【劍術大師】、【元素親和】、【神之體魄】……每一個都預示著一條通往巔峰的康莊大道。

“拜托了！”他心中默念著妹妹的名字，懷揣著全部的希望，重重地點下了輪盤中央的“確認”按鈕。

星辰輪盤瘋狂旋轉，金色的光芒幾乎要刺瞎他的雙眼。

他仿佛聽到了史詩般的背景音樂，看到了自己手持神兵、身披鎧甲，為妹妹帶來一個又一個傳奇故事的未來。

光芒漸漸收斂，輪盤的指針緩緩停下。

然而，指針最終指向的，卻是一片……空白。

那片區域沒有任何華麗的特效，也沒有任何激動人心的名字，只有三個樸實無華，甚至帶著一絲嘲諷意味的灰色小字。

林默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下一秒，系統那毫無感情的提示音，如同最終的審判，在他耳邊冰冷地響起。

“天賦抽取完成——【白板之魂】。”

“天賦效果：無。”

“潛力判定：零。”

“警告：該天賦為極罕見負面天賦，持有者將無法從升級中獲得任何屬性點加成，且所有技能學習成功率降低百分之九十。祝您游戲愉快。”

林默的腦子一片空白。

愉快？

祝我愉快？

他感覺自己像是被人從萬丈高空狠狠地推了下來，摔得粉身碎骨。

沒有屬性點加成？

技能學習成功率降低九成？

這還怎么玩？

這不就是個徹底的廢物賬號嗎！

“不……不可能……”他試圖重新抽取，卻發現“確認”按鈕已經變成了灰色。

一切已成定局。

周圍幾個同樣完成創建的內測玩家注意到了他這邊的異樣，其中一個頂著“烈火狂戰”ID的壯漢好奇地湊了過來，當他看到林默面板上那個灰色的【白板之魂】時，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一陣毫不掩飾的狂笑。

“哈哈哈哈！我看到了什么？【白板之魂】？兄弟，你這是什么神仙運氣？這玩意兒不是官方論壇上理論中存在的嗎？據說抽中的概率比SSS級天賦還低！”

他的笑聲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一時間，林默成了整個廣場的焦點。

“我靠，真的假的？零潛力者？連升一級加一點屬性都沒有？”

“這哥們兒是得罪了游戲之神吧？這還不如刪號重練呢。”

“刪號？內測碼綁定的，刪不了！哈哈，這下可有樂子看了，咱們服務器這是要誕生一個‘史上最強白板’啊！”

“別這么說，好歹也是為我們拉低了中獎率的活雷鋒，叫他一聲‘人類之恥’不過分吧？”

嘲諷、憐憫、幸災樂禍的目光像一根根尖刺，扎在林默的身上。

他緊緊攥著拳頭，指甲深深地嵌進掌心，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內心那份為妹妹而戰的火熱，此刻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無盡的屈辱。

他沒有理會那些刺耳的議論，失魂落魄地走向新手村村長，領取了第一個任務——【哥布林的威脅】，要求是去村外擊殺十只哥布林偵察兵。

這是所有玩家的起點，也是最基礎的任務。

林默握著系統發放的、屬性為“攻擊力1 - 1”的破舊木劍，走出了村莊。

他需要證明，哪怕是白板，他也能……

現實很快給了他更沉重的一擊。

在村外的草地上，他找到了一只落單的哥布林偵察兵。

那是一種身高不足一米，手持木棒的綠皮怪物，是游戲中最底層的存在。

林默鼓起勇氣，大吼一聲沖了上去，手中的木劍笨拙地劈向哥布林。

“-1”

一個微不足道的紅色數字從哥布林頭頂飄起。

而它那50點的生命值，幾乎沒有變化。

哥布林被激怒了，怪叫一聲，手中的木棒狠狠地敲在了林默的腿上。

“-8！”

劇烈的疼痛感傳來，林默一個踉蹌，差點跪倒在地。

他這才驚恐地發現，因為【白板之魂】的緣故，他的人物初始屬性低得令人發指，血量甚至還不如這只最低級的小怪。

他拼命地揮舞著木劍，-1，-1，-1……而哥布林每一次反擊，都能帶走他一大截生命。

此消彼長之下，不過半分鐘，林默就在哥布林興奮的尖叫聲中化作一道白光，免費回城復活了。

廣場上，烈火狂戰那幫人正巧看到了這一幕，笑得更加大聲了。

“牛逼！我第一次見到有人單挑哥布林偵察兵還能被反殺的！”

“這已經不是技術問題了，這是物種壓制啊！”

“人類之恥，名不虛傳！”

林默默默地站在復活點，周圍的嘲笑聲仿佛化作了實質的刀劍，將他最后一點尊嚴切割得支離破碎。

他想到了病床上妹妹那期待的眼神，想到了自己許下的承諾，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絕望涌上心頭。

難道，真的就到此為止了嗎？

他不能放棄。

哪怕是被所有人嘲笑，哪怕前路一片黑暗，為了薇薇，他也必須走下去。

既然人多的地方練不了級，那就去沒人去的地方。

他打開地圖，目光鎖定在了新手村最偏遠、怪物也最稀少的一角——廢棄的海岸線。

那里因為地形崎嶇，沒什么油水，幾乎不會有玩家過去。

拖著沉重的步伐，林默獨自一人離開了喧鬧的人群，走向那片被遺忘的角落。

海風吹亂了他的頭發，也吹干了他眼角尚未滑落的淚水。

廢棄的海岸線上，到處是腐朽的船只殘骸和散落的貨物。

他小心翼翼地避開零星游蕩的幾只海蟹，希望能找到一只最虛弱的怪物來練手。

在一堆被沖上岸的破爛中，一個毫不起眼的廢棄木箱吸引了他的注意。

箱子已經腐朽不堪，上面掛著一把生銹的鐵鎖。

也許里面會有一把比木劍好一點的武器？

抱著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林默走上前，用木劍用力地撬動鐵鎖。

“咔嚓”一聲，鐵鎖應聲而斷。

他滿懷期待地打開箱蓋，里面卻空空如也，只有厚厚的一層灰塵。

“果然……”林默自嘲地笑了笑，正準備離開，眼角的余光卻瞥見箱底似乎刻著一些奇怪的紋路。

他拂去灰塵，一個復雜而古老的魔法陣圖案顯露出來。

就在他手指觸碰到法陣核心的瞬間，異變陡生！

整個木箱轟然碎裂，那道法陣爆發出刺眼奪目的金色光芒，如同活物一般，瞬間纏繞上他的手臂，并飛快地涌入他的體內。

一股無法言喻的冰冷洪流沖刷著他的意識，仿佛要將他的靈魂徹底凍結。

緊接著，一個冰冷而高貴，不帶絲毫感情，卻又仿佛凌駕于萬物之上的聲音，直接在他的靈魂深處響起。

“……匹配協議啟動……精神閾值檢測通過……靈魂契合度百分之百……”

“SSS級天賦【全知之眼】，已激活。”

林默渾身一震，那股冰冷的感覺瞬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的世界，似乎在這一刻變得不一樣了。

他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向不遠處一只正在沙灘上爬行的哥布林。

就在他視線鎖定的剎那，一連串詳細到令人發指的數據流，如同瀑布般涌入他的腦海，并自動生成了一個只有他能看到的虛擬面板，懸浮在哥布林的頭頂。

【哥布林偵察兵】

【等級】：1

【生命值】：50/50

【攻擊模式】：【突刺】（前搖0.5秒，可格擋），【揮砍】（前搖0.8秒，可閃避）

【弱點】：后頸（要害部位，造成150%暴擊傷害），左膝關節（結構脆弱點，攻擊可造成100%僵直效果，持續1.5秒）

【掉落物】：哥布林耳朵（任務物品，掉率95.2%），破損的匕首（裝備，掉率4.8%），銅幣×3（掉率100%）

【行為邏輯】：饑餓狀態下，優先攻擊持有食物的單位。

【實時思維】：那邊的貝殼里好像有小螃蟹……敲開就能吃了……好餓……

林默徹底驚呆了。

這……這是什么？

他不僅看到了哥布林所有的基礎屬性，連它的攻擊方式、致命弱點、精準到小數點的掉率，甚至是它腦子里正在想今晚吃什么果腹的畫面，都看得一清二楚！

這哪里是什么游戲輔助，這簡直就是上帝視角！

短暫的震驚過后，一股難以抑制的狂喜涌上心頭。

他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最后化作一個自信而張揚的笑容。

【白板之魂】？零潛力？無法升級加點？

那又如何！

當這個世界的一切秘密都在你面前無所遁形之時，所謂的屬性，還重要嗎？

情報，才是真正的力量！

他再次握緊了手中的木劍，但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迷茫，而是充滿了冷靜的算計。

他邁開腳步，不急不緩地走向那只還在幻想著晚餐的哥布林。

這一次，他沒有魯莽地沖鋒，而是在哥布林即將轉身的瞬間，一個側步繞到它的左側。

哥布林果然如【全知之眼】的分析一樣，遲鈍地揮起了木棒，那長達0.8秒的前搖在他眼中無比漫長。

林默輕松躲過，手中的木劍精準地敲在了它的左膝關節上。

“咔！”

哥布林發出一聲慘叫，身體猛地一僵，陷入了長達1.5秒的僵直狀態。

就是現在！

林默眼中精光一閃，身體壓低，手中的木劍以一個刁鉆的角度，從下往上，狠狠地刺入了哥布林的后頸！

“-3！”

一個鮮紅的暴擊數字飄了起來。

雖然傷害依舊不高，但這無疑證明了他的判斷是正確的！

一次，兩次，三次……

利用對敵人每一個動作的精準預判和對弱點的持續打擊，林默以一種近乎完美的節奏，毫發無傷地將這只剛才還能秒殺他的哥布林活活磨死。

隨著哥布林不甘地倒下，一枚閃亮的銅幣和一把黑乎乎的破損匕首爆了出來。

林默撿起那把攻擊力為“2 - 3”的匕首，感受著勝利的果實，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的游戲人生，將徹底改寫。

他沒有繼續在野外逗留，而是迅速返回了海風小鎮。

這一次，他眼中的世界完全不同了。

他不再關注那些玩家，而是將目光投向了鎮上的每一個NPC。

【面包店老板娘·蘇珊】

【狀態】：愉悅，期待

【情緒波動來源】：暗戀著對面的鐵匠漢克，正在思考今晚要不要送剛出爐的蘋果派過去。

【關鍵對話線索】：【漢克大叔】，【蘋果派】，【手藝】

【衛兵隊長·巴頓】

【狀態】：疲憊，煩躁

【情緒波動來源】：丟失了一批重要的軍備物資，線索在城外的流浪漢身上。

【關鍵對話線索】：【物資】，【流浪漢】，【懸賞】

每一個NPC的內心世界，他們的喜怒哀樂，他們隱藏的秘密和需求，此刻都對林默單向透明。

整個新手村，在他眼中變成了一張巨大而精密的任務網。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角落里一個正在打鐵，滿臉愁容的老頭身上。

其他玩家路過時，只會得到一句“別煩我，我忙著呢”的冷漠回應。

但在林默眼中，這個老頭的面板卻是金光閃閃。

【大鐵匠·漢克】

【狀態】：極度憂慮，悲傷

【情緒波動來源】：在不久前的礦洞坍塌中，遺失了亡妻的唯一遺物——【月光石吊墜】。

【隱藏任務線索】：【月光石】，【妻子的遺物】，【黑石礦洞】

林默心中一動，這絕對是一個高回報的隱藏任務！

他深吸一口氣，走到老鐵匠面前，沒有像其他玩家一樣詢問打造武器的事，而是用一種沉重而惋惜的語氣，低聲說道：“漢克大叔，我聽說黑石礦洞前陣子出事了……您……節哀順變。那枚漂亮的月光石吊墜，一定對您很重要吧？”

正揮舞著鐵錘的漢克動作猛地一滯。

他抬起布滿血絲的雙眼，震驚地看著林默：“你……你怎么會知道月光石？”

林默微微一笑

經過一番滴水不漏的“引導性”對話，漢克終于向他敞開了心扉，并含淚發布了一個隱藏任務：幫助他找回遺失在礦洞深處的【月光石吊墜】。

任務獎勵，是一張稀有的裝備圖紙——【學徒的守護鎧甲】！

這件鎧甲的屬性，足以讓現階段所有玩家眼紅！

林默走出鐵匠鋪時，夕陽正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握著那張散發著淡淡光芒的圖紙，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情報即力量”這句話帶來的甜頭。

被嘲笑的屈辱，被小怪戲耍的狼狽，在這一刻都化作了他嘴角那抹自信的微笑。

夜深了，鎮上的喧囂漸漸平息。

林默躺在新手旅店那張簡陋的木床上，雙手枕在腦后。

從地獄到天堂，不過短短一天。

【白板之魂】與【全知之眼】，一個是極致的詛咒，一個是無上的神恩。

這兩種截然相反的天賦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仿佛是命運開的一個巨大玩笑。

但這玩笑，似乎對他更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