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銅錢…放下?!?
“放下那兩枚銅錢…然后…滾!”
三叔的聲音,冰冷、嘶啞,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如同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進我的耳膜!每一個字都裹挾著祠堂大門縫隙里滲出的刺骨陰寒!
放下?滾?
爹被砌在墻里二十年!銅錢就在我手上!真相就在眼前!祠堂里那東西就在撞門!讓我放下?讓我滾?!
一股混雜著被背叛的滔天怒火和破釜沉舟的瘋狂,如同巖漿般瞬間沖垮了恐懼和理智!
“你休想!”我嘶吼出聲,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和胸口的冰火劇痛而扭曲變形!攥著冰冷銅錢的手猛地收緊,仿佛要將它生生捏碎!脖子上的那枚銅錢更是燙得如同燒紅的烙鐵,灼燒著皮膚!
“咚——!??!”
祠堂大門內部,再次傳來一聲遠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沉重的撞擊!整扇厚重的木門劇烈地一震!門軸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剛才凹陷的地方更加明顯,幾道細小的裂紋瞬間在門板上蔓延開來!那股濃烈的、帶著河底淤泥和尸體腐敗的陰寒氣息,如同決堤的洪水,從裂縫和門縫里狂涌而出!
“嗬…嗬…”沉重的、如同破風箱拉動般的喘息聲,隔著厚重的門板,幽幽地傳了出來!那不是活人的喘息!更像是…某種東西在積攢力量,準備下一次更致命的撞擊!
三叔佝僂的背影在昏黃搖曳的馬燈光下,繃緊得像一塊即將碎裂的巖石!他握著那把厚重殺豬刀的手,穩得可怕,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出慘白。刀尖微微下垂,對準了門板那處凹陷的中心,如同毒蛇蓄勢待發的信子!
他沒有再理會我,所有的精神都死死鎖定在那扇隨時會崩裂的門上!仿佛我,連同我手中的銅錢,都成了無關緊要的背景!
就在這時!
“咔…嚓…!”
一聲令人頭皮炸裂的、木頭徹底斷裂的脆響!
祠堂大門上,那處被連續撞擊的凹陷中心點,猛地爆開一個拳頭大小的破洞!碎裂的木茬如同獠牙般向外翻卷!
一只慘白浮腫、指甲縫里塞滿黑色淤泥的手…猛地從那個破洞里伸了出來!五指如同僵硬的鐵鉤,瘋狂地抓撓著空氣!濕漉漉的暗紅色嫁衣袖子,緊貼在腫脹的手臂上!
它…要出來了!
“啊——!”三叔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那不再是恐懼,而是被逼到絕境、徹底瘋狂的嘶鳴!就在那只鬼手探出的瞬間,他那佝僂的身體爆發出與年齡不符的恐怖力量!如同撲食的獵豹,猛地向前一竄!
昏黃的光影劇烈晃動!
一道冰冷的寒光撕裂了風雨!
“噗嗤——!”
一聲極其沉悶、令人牙酸的利器入肉聲!
三叔手中的殺豬刀,帶著他全身的力量和二十年的秘密與恐懼,精準無比地、狠狠地捅進了那只從破洞里伸出的、慘白浮腫的手腕!
刀鋒深深沒入!幾乎將那手腕齊根斬斷!
“呃…啊——!??!”
一聲尖銳到不似人聲、充滿了無盡怨毒和痛苦的凄厲嘶嚎,猛地從祠堂大門內部炸響!穿透了厚重的門板和狂暴的風雨,狠狠刺入我的耳膜!震得我靈魂都在顫抖!
那只被刀鋒貫穿的鬼手,如同被滾油燙到的毒蛇,猛地向后一縮!帶著淋漓的、粘稠發黑的污血,瞬間消失在那黑漆漆的破洞之后!污血濺在破裂的門板上,發出“滋滋”的輕微腐蝕聲,冒出縷縷詭異的白煙!
祠堂內,那沉重的喘息和撞擊聲…戛然而止!
死寂。
只有風雨在祠堂外瘋狂地嘶吼,只有馬燈昏黃的光暈在劇烈搖曳,映照著三叔劇烈起伏的背影,和那扇破了個洞、沾染著污血的祠堂大門。
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混合著鐵銹腥氣和更深層次尸體腐敗的惡臭,從門洞中彌漫出來。
成了?三叔…他傷了那東西?暫時…擋住了?
我僵在原地,心臟狂跳得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剛才那一幕發生得太快、太血腥、太震撼!三叔那悍然一刀,帶著一種同歸于盡的決絕!那女尸的凄厲嘶嚎,更是充滿了非人的怨毒!
然而,就在這死寂的、令人窒息的片刻——
我緊攥在右手的、那枚剛從墻中父親尸體胸口摳出的冰冷銅錢,毫無征兆地…猛地變得滾燙!
不是脖子上的那枚一直灼熱的銅錢!是這枚冰冷的、沾著父親腐尸氣息的銅錢!它像一塊突然投入熔爐的寒冰,瞬間爆發出驚人的高溫!
“啊!”劇痛讓我忍不住痛呼出聲!下意識地想松開手!
但更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那枚變得滾燙的銅錢,和我脖子上那枚同樣灼熱的銅錢之間,仿佛產生了某種無法抗拒的恐怖吸力!
嗡——!
一聲極其微弱、卻又仿佛直接在腦海里響起的詭異嗡鳴!
一股強大到無法形容的力量猛地作用在我的右手和脖頸之間!像是兩股相反方向的巨力在瘋狂撕扯我的身體!
“呃!”我悶哼一聲,身體不受控制地被這股力量拉扯著,踉蹌著向前撲倒!手中的強光手電“哐當”一聲再次脫手,滾落在泥濘中,光柱歪斜地掃過祠堂門前的空地。
我的右手,攥著那枚滾燙的銅錢,被那股無形的巨力死死拉扯著…直直地…伸向了祠堂大門上那個被三叔用刀捅開的破洞!
不!不要!
恐懼瞬間攫住了我!我拼命想把手縮回來!但那股吸力太強大了!仿佛門洞后面有一張無形的巨口,在瘋狂地吞噬!
“陳默!你干什么?!”三叔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異狀,猛地回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充滿了驚駭欲絕!
但已經晚了!
我的右手,連同那枚滾燙的銅錢,已經無法控制地…猛地捅進了祠堂大門上那個黑漆漆的破洞!
手掌瞬間沒入了門后的黑暗!
一股冰冷刺骨、滑膩粘稠的觸感瞬間包裹了我的手掌!像是伸進了腐爛的淤泥深處!更有一股強大到無法抗拒的吸力,死死地“咬”住了我的手腕!
“不——!”我發出絕望的嘶吼!用盡全身力氣向后猛拽!
“噗嗤!”
一聲粘膩的聲響!
我的手猛地從破洞里拔了出來!帶出了一大蓬粘稠發黑、散發著濃烈惡臭的污血和…某種滑膩的、如同水草般的腐爛組織!
然而,我的掌心…空了!
那枚滾燙的、沾著父親腐尸氣息的銅錢…不見了!
它被留在了門洞里!留在了…祠堂里面!留在了…那東西的身邊!
就在銅錢脫手、被吸入祠堂內部的瞬間——
“吼——?。?!”
一聲遠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怨毒、充滿了無盡貪婪與狂喜的嘶吼,如同地獄深處刮起的腥風,猛地從祠堂大門內部炸響!
轟隆——?。?!
祠堂那扇厚重的大門,如同被一柄無形的攻城巨錘狠狠砸中!在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中,猛地向內爆裂開來!
厚重的門板如同紙糊般四分五裂!無數碎裂的木塊、斷裂的門軸、剝落的漆皮,如同炮彈般向內激射!
一股無法形容的、混合著極寒與劇腐的恐怖氣浪,如同海嘯般從破碎的大門內狂涌而出!
首當其沖的三叔,如同斷了線的破敗風箏,被這股狂暴的氣浪狠狠掀飛出去!他佝僂的身影在空中劃過一道凄慘的弧線,重重地摔在幾米外泥濘的空地上!手中的馬燈脫手飛出,砸在泥水里,昏黃的光掙扎了幾下,徹底熄滅!
黑暗!濃重的、帶著死亡氣息的黑暗,瞬間吞噬了祠堂門口的一切!
只有我那支滾落在泥水里的強光手電,光柱歪斜地刺破黑暗,正好照亮了祠堂大門那破碎的缺口!
光柱之中!
一個身影,緩緩地、僵硬地…從門內彌漫的、如同實質般的黑色陰寒霧氣中…走了出來!
一身濕透的、緊緊裹在浮腫軀體上的暗紅色綢緞嫁衣!金線繡的扭曲鳳凰圖案在強光下反射著妖異的微光!
烏黑的長發如同濃密的水草,濕漉漉地披散下來,遮住了大半張臉!
那張臉…在發絲的縫隙間…在慘白的手電光下…腫脹、青白、嘴唇烏紫…眼窩處…是兩個深不見底、淤積著黑色污泥的…空洞!
正是我親手從老磨盤撈上來的那具紅嫁衣女尸!
但此刻,它不再是躺在船板上或祠堂地上的冰冷尸體!它“站”了起來!它“走”了出來!
更令人魂飛魄散的是——
它那只剛剛被三叔用殺豬刀貫穿、污血淋漓的左手,此刻正以一種極其僵硬、極其不自然的姿勢抬著。
在那只慘白浮腫、沾滿污血的手掌里…正死死地攥著一枚銅錢!
一枚…沾著黑色霉斑和濕滑粘液…在強光下幽幽反射著冰冷光澤的…“崇禎通寶”銅錢!
正是我剛才被吸入門洞…那枚從父親墻中腐尸胸口摳出的…買命錢!
女尸那空洞洞、淤積著污泥的眼窩,似乎緩緩轉動了一下,沒有眼珠,卻仿佛帶著一種實質性的、貪婪而怨毒的視線,穿透散亂的黑發,死死地釘在了…我的脖子上!
釘在了…我脖子上那枚依舊滾燙灼人、緊貼皮膚的…另一枚銅錢上!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冰冷惡寒,瞬間凍結了我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