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戰課，就這么散了。

人群三三兩兩地離去，嘴里還在興奮地討論著剛才那場顛覆認知的對決。

“太猛了！那個鏡子魂技，簡直就是個鐵王八殼子！”

“是啊，小舞那么快的速度，連他的邊都沾不到，這還怎么打？”

“你們說，要是唐三的藍銀草去纏那個林宇，結果會怎么樣？”

“那還用問？估計藤蔓剛伸過去，就被那鏡子擋外面了，一根毛都碰不著。”

議論聲不大，卻像一根根細密的針，扎進唐三的耳朵里，再鉆進心里。

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看著林宇被一群工讀生眾星捧月般地圍著離開，看著小舞氣鼓鼓地追上去，一邊不服氣地叫罵著什么，一邊又忍不住好奇地去戳那面已經消失的光鏡……

那熱鬧的場景，仿佛是另一個世界。

而他，被隔絕在外。

他緩緩低下頭，攤開自己的右手。

心念一動，一根藍黑色的藤蔓，軟趴趴地從掌心鉆了出來，像條無精打采的蚯蚓。

堅韌？

他想起林宇那面硬接了小舞一套連擊，連晃都不晃一下的光鏡。

控制？

他想起那面光鏡，讓小舞的所有攻擊都成了無用功。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可今天這場對比，傷害性不大，侮辱性卻強到了極致。

“你用建造堡壘的機會，搶蓋了一間茅草屋。”

林宇那句誅心之言，再一次在他腦海中轟然炸響。

直到今天，他才真正看懂了，什么是堡壘，什么，又是自己手里這間四面漏風的茅草屋。

原來，自己豁出性命，在鬼門關走了一遭，換來的就是這么一個笑話。

原來，自己捍衛的，老師的“完美理論”，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一股前所未有的羞恥和悔恨，如同冰冷的潮水，從腳底瞬間淹沒到頭頂，讓他渾身發冷，連呼吸都帶著尖銳的痛楚。

……

夜，深了。

七舍里，鼾聲和夢話交織成一片，只有兩個床鋪上的人，毫無睡意。

林宇在“夢境空間”里，一遍又一遍地演練著“鏡光屏障”的釋放時機和角度，玩得不亦樂乎。

而唐三，則在黑暗中睜著眼，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像一具僵硬的尸體。

他腦子里亂成了一鍋粥，無數個念頭在沖撞，在撕扯。

老師的話，林宇的話，院長的態度，同學們的議論……

他再也躺不住了。

他猛地坐起身，悄無聲息地穿好衣服，摸黑走出了七舍。

他要去問個清楚。

哪怕答案會讓他無法承受，他也必須去問。

玉小剛的房間里，還亮著燈。

這位“大師”，同樣一夜未眠。

他坐在桌前，面前攤著他那些寫滿了各種理論的手稿。可今天，他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白天訓練場上那一幕，像一個烙印，死死地刻在了他的腦子里。

他想不通。

為什么？

為什么一個最純粹的防御魂技，效果會如此驚人？

為什么自己精心設計的、兼顧了堅韌與控制的魂環，會顯得那么可笑？

難道……自己真的錯了？

不！不可能！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就被他狠狠掐滅。

他不能錯！他要是錯了，他這半輩子，就成了一個笑話！

“咚咚咚。”

輕輕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誰？”玉小剛的聲音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沙啞和煩躁。

“老師，是我，唐三。”

門外，傳來唐三壓抑著的聲音。

玉小剛的心猛地一沉，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他整理了一下表情，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

“進來吧。”

唐三推門而入，帶進一股深夜的涼氣。

他站在門口，沒有往前走，昏暗的燈光在他臉上投下大片的陰影，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師徒二人，就這樣在沉默中對峙著，空氣壓抑得幾乎要凝固。

最終，還是唐三先開了口。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細微的、控制不住的顫抖。

“老師……”

“我們……是不是真的走錯了？”

這句話，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了玉小剛最敏感的神經上。

他的臉色“唰”地一下就白了，隨即涌上一股鐵青。

他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死死地盯著唐三，眼神里是震驚，是憤怒，更有一絲被戳穿的難堪。

“你胡說什么！”

他厲聲呵斥，試圖用音量來掩蓋自己的心虛。

“你怎么也被那個黃口小兒蠱惑了！控制系和防御系能一樣嗎？他走的是極端防御的路子，前期看著是厲害，可到了后期，沒有攻擊手段，就是個活靶子！你的成長，是在后期！你的潛力，比他大得多！”

這套說辭，白天的時候他就在腦子里演練過無數遍。

可此刻說出來，卻顯得那么空洞，那么蒼白無力。

唐三沒有反駁，他只是抬起頭，靜靜地看著自己的老師，那雙曾經充滿了崇拜和信任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迷茫和痛苦。

“可是老師……”他艱難地開口，“我的藍銀草，它太弱了。”

這一句“太弱了”，徹底撕碎了玉小剛所有的偽裝。

他的胸口劇烈起伏著，嘴唇哆嗦了半天，終于從牙縫里擠出了一句連他自己都覺得可笑的辯解。

“你的藍銀草是弱！可你別忘了！你還有第二武魂！”

玉小剛的聲音猛地拔高，像是在說服唐三，又像是在說服自己。

“藍銀草本來就是個廢武魂，它前期怎么樣，根本不重要！它只是一個過渡！只要你能修煉到五十級，等你給你的昊天錘附加魂環的時候，你將一飛沖天！到時候，誰還敢小看你！”

昊天錘……

這三個字，像一道驚雷，在唐三腦中炸響。

他渾身一震，愕然地看著玉小剛。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老師在情急之下，為了證明自己理論的正確，竟然開始貶低他當初親口盛贊的“白紙”，開始否定他自己制定的“完美開局”。

原來，藍銀草是廢武魂。

原來，它不重要。

原來，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給那虛無縹縹的第二武魂鋪路。

那之前說的那些，又算什么？

謊言嗎？

唐三的心，在這一刻，徹底涼了下去。

他什么都沒說，只是默默地對著玉小剛，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他轉過身，拉開門，走了出去，將身后老師那張青白交加的臉，和那套漏洞百出的理論，一同關在了門里。

師徒之間那面叫做“信任”的鏡子，碎了。

一道無法彌合的裂痕，悄然出現。

回到宿舍，唐三沒有上床。

他直接走上天臺，迎著冰冷的夜風，緩緩坐下。

他知道，老師已經指望不上了。

從今以后，他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

他緩緩閉上眼睛，腦海中不再是那些混亂的理論，而是前世在唐門藏經閣里，一字一句背下來的功法口訣。

玄天寶錄。

那才是真正屬于他的，堅不可摧的“磐石”。

他深吸一口氣，開始運轉體內的玄天功，這一次，不再是為了融合什么魂環，而是為了最純粹的修煉。

隨著功法的運轉，一縷淡淡的紫氣，在他的雙眸深處，悄然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