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的睫毛在月光下投出細碎的陰影。
他取過茶壺,給木欒執壺斟酒,手腕懸得極穩,琥珀色的酒液在瓷杯中蕩出細小的漩渦。
“閣主說,“他聲音像浸了夜的泉水。“槍太直,鞭太曲。“
水面忽然蕩開漣漪,映出窗外玄水閣的飛檐。
“唯有劍...“
“《吳越春秋》有載,“塵囂醉醺醺似的晃著酒杯。
“昔年歐冶子鑄劍,以玄水淬之...“
他手指劃過酒水劍影,“所以這玄水閣用劍,豈不是天經地義?“
孤舟的指尖輕輕劃過茶盞邊緣,瓷面映著燭火,在他眼底投下細碎的光影。
“玄水閣閣主七歲那年,玄水閣遭逢大變。“
他聲音很輕,像在說一個無關緊要的故事。
“老閣主死在秋夜里,血濺在地上,紅得刺眼。“
窗外忽然卷進一陣寒風,吹得燭火搖曳。
塵囂不知何時已坐直了身子,手里的花生米停在半空。
“一個孩子,在仇人眼皮底下活了十年。你們猜,他靠什么活下來?“
木欒的指尖微微一顫。
茶湯表面映出她蹙起的眉——
她想起自己初見孤舟時,他腕間那道淡得幾乎看不見的舊疤。
“要我說啊——“
塵囂歪著頭,發帶滑到眼前也懶得撥開。
“正派那群老頭子,有幾個手上沒沾過無辜血?“
孤舟的目光落在木欒臉上,燭火在他眼底投下深淺不定的影。
“木小姐,“他聲音放得很輕,“你是怎么想的?“
茶湯在碗沿輕輕晃了晃,她望著碗中自己的倒影。
半晌,木欒抬起來看著孤舟,眸中映著跳動的燭火。
“若是自保的武功能報仇雪恨,又算什么邪魔外道。”
夜色如墨,客棧檐下的燈籠在風中搖晃。
將兩人的影子投在窗紙上,忽長忽短。
木欒推開西廂房的雕花木窗,夜風裹著遠處玄水閣的銅鈴聲飄進來。
“那小子腕上的疤,“塵囂的聲音從茶桌旁傳出。
“你看見沒?“難得沒了平日的戲謔。
木欒撫摸垂發的手一頓。微微蹙眉。
“像是赤焰宗所傷。“青絲垂落,遮住了她眼底閃過的幽光。
“啪“的一聲
塵囂慣常在夜里自己與自己對弈。
“有意思,“棋子又落下一枚。
“玄水閣的人,怎么會被......“
木欒坐到他對面,觀望著這幅棋局。
“當務之急是怎么進玄水閣。“
她聲音壓得極低,像在自語,
“我們又沒有引薦信物,九樓十一閣易守難攻,不能硬闖。“
棋桌右下角映出半截燭火,火苗突然“噼啪“爆了個燈花。
塵囂懶洋洋地支著下巴,一枚黑子在指間轉得飛快。
忽地,他手腕一翻,上棋子輕輕落在棋盤上,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脆響。
“你不是有攝魂針么?“月光從窗縫漏進來,照見他臉上準備干壞事的詭笑。
“江湖五大武器之一,到時候再用內力吸來,輕而易舉。”
說完還還沖她眨了眨眼,一臉欠揍的得意。
“……”
木欒無語,發現特別這人是真不要臉。
晨霧未散時,玄水閣的青銅大門泛著幽冷的光澤,門前八名弟子如青松般分立兩側。
他們身著黑色長袍,腰間懸著水紋鈴鐺,卻詭異地不發出半點聲響。
煙霧繚繞間,只見每人袖口都繡著三道水波紋——那是玄水閣弟子的標記。
木欒在石階下站定。
月白的衣袂被晨露沾濕,長發如潑墨,肆意垂落又隨性揚起,幾縷發絲被發帶輕束。
發間銀飾精巧,似隱著星芒,簪頭那抹剔透,與晨霧相融,既添俠氣,又添溫婉。
塵囂落后她三步,雙手攏在袖中,一副小跟班的模樣。
“獻寶者上前。“左側侍衛突然開口,聲音像是從面具后擠出來的。
木欒從懷中取出一個烏木匣子。
匣蓋開啟的一瞬,一縷銀光竄出,在空中劃出詭異的弧度后,又乖乖落回匣中。
右側侍衛腰間啞鈴“叮“地響了一聲,他急退兩步。
“攝魂針認主了。“
塵囂在后方輕笑,“看來玄水閣的啞鈴衛,也不過如此。“
左側侍衛右手一橫:“只許獻寶者入閣。“
木欒合上木匣,銀光頓時收斂。
她回頭看了眼塵囂,對方正仰頭望著閣頂的飛檐,嘴里不知何時叼了根草莖。
“等著。“她低聲道。
塵囂吐掉草莖,突然伸手拂去她肩頭并不存在的灰塵:
“可別讓人把針騙了去。“
木欒點頭,畢竟那可是她母親留給她唯一的遺物。
踏入玄水閣的剎那,喧囂聲撲面而來。
青銅大門在身后無聲關閉,眼前豁然開朗——
偌大的廳堂內,數十盞琉璃燈高高懸掛,將整個空間映照得如同白日。
衣著不同的江湖中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處,有的捧著玉匣低聲交談,有的掀開錦緞一角展示寶物。
空氣中彌漫著龍涎香,混著兵器特有的鐵銹味。
“南海鮫珠,換一株百年雪靈芝!“
“我這把寒霜刀,只換《罩心訣》殘頁......“
叫賣聲此起彼伏。
木欒注意到,每個交易者身旁都立著一名玄衣侍從,手持銅鈴,時刻警惕。
一位戴著青銅面具的侍衛無聲出現在她身側:“獻寶者請隨我來。“
木梯通向二樓。
每踏一步,樓下的喧囂就淡去一分。
待到二樓平臺,寂靜像水一樣漫上來,周圍安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十二道深藍色水紋輕紗從屋頂垂落,將平臺隔成迷宮般的空間。
侍衛的腳步很輕,靴底踩在青玉地磚上,只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木欒跟著他在紗幔間穿行,時而左轉,時而右折。
轉過第七道紗幔時。
“到了。“
侍衛突然停住腳步。
木欒剛要抬手掀簾,忽覺袖中一輕——烏木匣竟不翼而飛!
“姑娘在找這個?“
紗簾后傳來慵懶的男聲。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探出簾外,指尖正挑著她的烏木匣。
匣蓋不知何時已被打開,攝魂針懸在半空,針尖直指她的咽喉。
作者有話說已經寫4章了,不知道各位喜不喜歡【攪帕子】
有什么意見或者建議盡管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