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 我以為大帝是白菜
- 齋戀
- 4006字
- 2025-07-22 14:15:00
李平安的“水利工程”最終歪歪扭扭地繞著菜地淌了一圈淺淺的水溝。溪水清冽,帶著山間的涼意,緩緩浸潤著菜畦邊的泥土。他看著水流過新挖的溝渠,雖然挖得七扭八拐,水面也時寬時窄,但水終究是流過來了,滋潤著那幾壟“翠玉芽”。
“嗯,還行。”李平安叉著腰,對自己的“杰作”表示基本滿意,“活水養(yǎng)菜,肯定比死澆水強!”他轉(zhuǎn)頭對正在給新移栽的幾株野菜培土的阿蠻說,“看著點水,別讓溝堵了。”
阿蠻點點頭,看著那蜿蜒的、毫無章法可言的“水渠”,清澈的眼眸里映著粼粼水光。她體內(nèi)的混沌氣旋微微轉(zhuǎn)動,似乎能感受到水流中蘊含的、與《混沌經(jīng)》中某種滋養(yǎng)軌跡隱隱相合的生機。她蹲下身,手指拂過濕潤的泥土,感受著那份清涼與活力。
日子就在這潺潺水聲中流淌。阿蠻體內(nèi)的混沌氣旋愈發(fā)凝實,如同微縮的星云,在丹田中緩緩旋轉(zhuǎn)。她練劍時,劍尖帶起的風(fēng)不再僅僅是破空,更帶著一種牽引氣流的微妙韻律。對著溪水練“刺”,劍尖沒入水流,阻力依舊,卻仿佛能“聽”到水流被劍意梳理、引導(dǎo)的細微脈動。飄落的樹葉,在她劍下不再是被動地一分為二,有時會被劍風(fēng)輕柔地帶起,如同被無形的手托著,旋轉(zhuǎn)著飄向遠處。
李平安對此依舊視若無睹。他的注意力全在他的“家業(yè)”上。那幾壟“翠玉芽”在活水的滋潤下,果然長得更水靈了,葉片肥厚翠綠。他像個老農(nóng)一樣,每天樂呵呵地巡視,偶爾拔掉幾根雜草,嘴里念叨著“這棵長得好”、“那棵有點蔫”。
這天清晨,阿蠻在溪邊練劍歸來,額角帶著細密的汗珠。她走到菜地旁,看著李平安正對著幾株葉片邊緣微微發(fā)卷的野菜皺眉。
“嘖,這葉子怎么卷邊了?”李平安撓著頭,“水多了?蟲啃了?”他俯下身,湊近了仔細看。
阿蠻也走過去,目光掃過那幾株菜。她體內(nèi)的混沌氣旋自然地流轉(zhuǎn),一股微弱卻精純的意念如同無形的清風(fēng),拂過那幾株菜葉。瞬間,她“看”到了葉片背面,極其細微的、如同粉塵般的白色小蟲,正貪婪地吸食著葉脈的汁液!同時,她也“感覺”到這幾株菜根部的土壤,似乎比旁邊更板結(jié)一些,透氣性差,水分淤積。
“葉子后面…有小蟲。”阿蠻指著葉片背面,聲音不大卻很清晰,“根那里的土…有點悶。”
李平安一愣,小心翼翼地翻開一片卷邊的葉子,果然看到背面密密麻麻的白色蚜蟲!他又用手扒拉了一下那株菜根部的土,確實比其他地方更濕更硬。
“嘿!還真有蟲子!藏得夠深!”李平安一臉嫌棄,隨即又驚訝地看著阿蠻,“你這眼睛夠尖啊!這都能看見?還能知道土悶?”他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新大陸。
阿蠻抿了抿唇,沒說話。這不是眼睛看到的,是混沌初息賦予她的、對生機與異常氣息的敏銳感知。
“行,知道毛病就好辦!”李平安搓了搓手,轉(zhuǎn)身去墻角翻找。不一會兒,他拿著一個破陶罐回來,里面裝著一些搗碎的、散發(fā)著刺鼻辛辣氣味的墨綠色草汁。“‘鬼見愁’草汁,蟲子最討厭這味兒!”他得意地晃了晃罐子,又拿起一根細樹枝,“再松松土,透透氣!”
他笨手笨腳地用樹枝給那幾株菜的根部松土,動作粗魯?shù)孟裨谂俚亍0⑿U默默地看著,等他松完土,拿起一根更細的草莖,沾了點“鬼見愁”草汁,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葉片背面那些蚜蟲聚集的地方。動作輕柔而精準(zhǔn),仿佛在給受傷的小獸敷藥。
李平安在旁邊看著,嘖嘖稱奇:“嘖,你這丫頭,手還挺巧!比我這粗手笨腳強多了!”他看著阿蠻專注的側(cè)臉,又看看那幾株被細心“診治”的菜,臉上露出一種“后繼有人”的欣慰感。
幾天后,那幾株卷邊的“翠玉芽”果然恢復(fù)了生機,葉片重新舒展開來,綠意盎然。李平安特意摘了幾片最嫩的葉子,丟進當(dāng)天的野菜湯里,得意地宣布:“看!咱這菜,蟲子啃了也能救回來!阿蠻,記你一功!”
阿蠻捧著碗,小口喝著湯。翠綠的葉片在琥珀色的湯里沉浮,帶著清新的草木香氣。她看著李平安那副“老懷大慰”的樣子,嘴角微微彎起一個極淡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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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井深處,淤泥覆蓋下。
那塊吞噬了混沌光繭的“爛鐵片”,依舊死寂。它坑坑洼洼的表面,那道新生的、發(fā)絲般細微的混沌道紋,如同沉睡的脈絡(luò),在絕對的黑暗中,極其極其緩慢地吸收著來自大地深處最精純、最原始的混沌地氣。
一絲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意念波動,如同深海中沉睡鯨魚的呼吸,極其悠長地…律動著。
“…源…初…”
“…滋…養(yǎng)…”
“…等…待…”
“…契…合…”
斷斷續(xù)續(xù),模糊不清,充滿了無盡的混沌與等待。它似乎在感應(yīng)著什么,又似乎在積蓄著什么。井口上方,阿蠻每一次運轉(zhuǎn)混沌氣旋,每一次引動《混沌經(jīng)》的力量軌跡,都會讓這沉睡的意念波動,產(chǎn)生一絲極其微弱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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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虛門,歸墟殿深處。
寒玉髓祭壇散發(fā)著幽幽藍光,冰冷刺骨。無相劍匣死寂地躺在祭壇中央,裂縫黯淡,仿佛連最后一絲劍意都徹底沉寂,陷入了最深沉的冬眠,不敢有絲毫逸散。
祭壇旁,枯云真人如同冰雕般盤坐著。他須發(fā)皆白,面容枯槁,氣息微弱到了極點,眉宇間那道因恐懼而生的死氣幾乎凝成實質(zhì)。他并非在修煉,而是在…等死。
自從目睹告罪玉簡被無形意志瞬間抹除后,他的道心徹底崩毀。恐懼如同跗骨之蛆,日夜侵蝕著他的神魂。他不敢離開歸墟殿,更不敢去面對外面那個可能隨時降下毀滅的世界。他唯一的“職責(zé)”,就是用殘存的生命,守著這座祭壇,守著這無相劍匣…或者說,守著這份足以讓整個宗門瞬間灰飛煙滅的…恐懼源頭。
他渾濁的眼珠偶爾轉(zhuǎn)動一下,望向祭壇上那片曾經(jīng)懸浮著告罪玉簡的…虛無之地。每一次望去,都如同被冰冷的毒針刺中,身體不受控制地痙攣一下。
“…菜園…”他喉嚨里發(fā)出如同風(fēng)箱般的嗬嗬聲,聲音干澀破碎,“…蟲子…不配…”
他緩緩閉上眼,兩行渾濁的老淚無聲滑落,在臉頰上瞬間凍結(jié)成冰晶。無盡的悔恨和絕望,伴隨著深入骨髓的恐懼,成了他生命最后的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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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里,時光悠然。
阿蠻的修為在無聲無息中穩(wěn)步提升。混沌氣旋愈發(fā)凝練,如同丹田中一顆緩緩自轉(zhuǎn)的混沌星辰。她對力量的掌控也越發(fā)精微。劈柴時,柴刀落下的軌跡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道韻”,能輕易尋找到木柴最脆弱的紋理節(jié)點,省力而高效。練劍時,灰撲撲的劍身劃過空氣,不再有沉悶的嗚咽,只有一種近乎“靜”的切割感。
這天傍晚,夕陽熔金。阿蠻盤膝坐在溪邊那塊大青石上,膝上橫放著那把灰撲撲的長劍。她閉目凝神,心神沉入丹田混沌氣旋之中,緩緩引導(dǎo)著一股精純的混沌初息,沿著《混沌經(jīng)》中一條更加繁復(fù)、如同星河漩渦般的軌跡運轉(zhuǎn)。
隨著她的引導(dǎo),丹田中的混沌氣旋驟然加速旋轉(zhuǎn)!中心一點混沌之光猛地亮起!一股比之前突破煉氣一層時更加精純、更加磅礴的混沌氣息,如同初春解凍的江河,轟然沖開無形的關(guān)隘!
嗡——!
識海中一聲無聲的轟鳴!
混沌氣旋的體積并未明顯增大,但其核心變得更加凝實、深邃!旋轉(zhuǎn)的速度和力量感驟然提升了一個層次!一股更加清晰、更加強大的力量感瞬間充盈四肢百骸!五感變得更加敏銳,仿佛能“聽”到山風(fēng)掠過每一片樹葉的低語,能“看”到溪水中每一粒沙礫的沉浮軌跡!
煉氣三層!水到渠成!
就在她境界穩(wěn)固的剎那!
轟隆隆——!!!
小院上空,毫無征兆地響起一聲比上次更加沉悶、更加悠遠、仿佛來自太古洪荒的雷鳴!整個天幕仿佛被無形的巨錘敲擊,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一股比上次更加浩瀚、更加原始、仿佛能令諸天星辰都為之俯首的混沌威壓,如同無形的天幕,驟然降臨!
這一次,威壓并非一閃即逝!它如同實質(zhì)的混沌潮汐,在小院上空盤旋、凝聚!整片山林瞬間死寂!連溪水都仿佛停止了流動!
正在給菜地“施肥”(埋了點草木灰)的李平安動作猛地一頓!他抬起頭,看著天空那無形卻令人心悸的混沌威壓漩渦,眉頭深深皺起,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極其明顯的…不耐煩!
“嘖!”他重重地咂了下嘴,把手里的草木灰盆往地上一放,拍著手上的灰,語氣充滿了“你們有完沒完”的暴躁,“又來?!還讓不讓人好好種地了?!”
他像是被吵得心煩意亂,極其不耐煩地朝著天空那凝聚的混沌威壓漩渦中心…
隨意地…
揮了揮手!
動作幅度不大,像是在驅(qū)趕一只特別聒噪的蒼蠅!
“吵死了!滾遠點!”
沒有光華!沒有能量碰撞!
只有一股無法形容的、仿佛源自世界規(guī)則本身的“驅(qū)離”意志,隨著他這一揮手,轟然爆發(fā)!
嗡——!
天空那如同混沌天幕般浩瀚的威壓漩渦,如同被一只無形巨手狠狠拍散的煙圈!
瞬間!
被驅(qū)離!被撫平!
消失得無影無蹤!
天空重新變得澄澈,夕陽的金輝毫無阻礙地灑落下來。仿佛剛才那撼動天地的混沌初啼,只是一場稍大的山風(fēng)過境。
李平安收回手,依舊皺著眉頭,一臉不爽:“種個菜都不安生!這破地方,雷也怪里怪氣的!”他彎腰重新拿起草木灰盆,嘴里還嘟囔著,“阿蠻!別發(fā)呆了!趕緊過來幫忙!撒完灰好吃飯!”
溪邊大青石上,阿蠻緩緩睜開眼。她清晰地感受到了剛才那浩瀚的混沌威壓降臨,更清晰地“看”到了李平安那隨手一揮,如同拂去灰塵般驅(qū)散天威的恐怖景象!她丹田中剛剛穩(wěn)固的煉氣三層混沌氣旋,在那股驅(qū)散天威的余韻掃過時,都微微震顫了一下,仿佛受到了某種更高層次的安撫和…認可?
她壓下心中的震撼,跳下青石,拿起旁邊的木瓢,走向菜地。夕陽將她小小的身影拉得很長,眼神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明亮、沉靜。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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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墟殿深處。
枯云真人如同風(fēng)中殘燭,在剛才那股跨越無盡空間、被李平安揮手驅(qū)散的混沌威壓余韻掃過祭壇的瞬間…
噗——!!!
他猛地噴出一大口混合著內(nèi)臟碎塊的黑色冰晶!身體如同被徹底抽干了所有生機,軟軟地倒了下去,瞳孔迅速渙散。
意識徹底陷入黑暗前,他仿佛聽到了那個驅(qū)散天威的聲音,如同最后的審判,在他殘破的神魂中轟然回蕩:
“吵死了!滾遠點!”
枯云真人的身體徹底僵冷,臉上凝固著一種解脫般的、極致的恐懼。他終于…不用再守著這無邊的恐懼了。
祭壇上,無相劍匣在混沌威壓余韻掃過時,裂縫深處似乎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隨即又迅速歸于死寂,仿佛連“恐懼”的情緒都不敢再有了。
寒玉髓祭壇幽幽地散發(fā)著藍光,映照著枯云真人冰冷的尸體和那片空無一物的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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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里,炊煙裊裊升起。
李平安和阿蠻蹲在菜地邊,認真地撒著草木灰。
灰撲撲的長劍,靜靜地靠在劈好的柴堆旁,劍刃豁口在夕陽下,反射著一點…仿佛帶著笑意的微光?
山風(fēng)帶來遠方的訊息,又歸于寂靜。
只有撒灰聲,和某個男人對“怪雷”的抱怨,構(gòu)成了這片生命禁區(qū)深處,永恒不變的…養(yǎng)老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