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早晨,清冽得跟剛從井水里撈出來似的。
李平安推開吱呀作響的柴扉,深深吸了口氣??諝饫锘熘端驖衲嗤恋奈⑿?,還有昨夜篝火熄滅后殘留的、淡淡的松脂焦味。舒服。他伸了個結結實實的懶腰,渾身骨頭噼啪作響,像一串干柴被拗斷的動靜。這動靜放在百年前剛穿來那會兒,能把自己嚇一跳,現在?習以為常。
他抄起門后倚著的那把劍。劍身灰撲撲的,毫無光澤,劍刃上還豁著幾個不起眼的小口子,扔路邊鐵匠鋪門口都嫌礙事。李平安掂量著它,感覺跟掂量一根趁手的燒火棍沒啥區別。他手腕隨意一抖,劍尖劃過空氣,發出極輕微的、仿佛什么東西被悄然割裂的“嗤”聲。旁邊那堆碼放整齊、碗口粗的硬木柴,無聲無息地從中斷成兩截,斷面光滑如鏡。
“嘖,還行,挺順手?!崩钇桨补緡佉痪?,隨手把劍往腰間的草繩上一別,權當砍柴刀使喚了。這劍,還有屋角墊桌腳那本叫《混沌經》的破書,外加墻上掛著的、畫著些奇奇怪怪小人打架姿勢的《裂空九式》獸皮卷,都是剛搬進這深山老林頭幾天,在溪邊石頭縫里“撿破爛”撿來的。當時覺得這地方果然夠原始,連這種玩意兒都隨地亂扔,現在嘛…用習慣了,湊合。
他走到屋旁自己開墾出的一小片菜地。綠油油的葉子沾著露珠,看著挺水靈。李平安彎腰揪了一把形似野菜的嫩葉,塞進嘴里嚼了嚼,眉頭立刻擰成了疙瘩。
“呸呸呸!”他苦著臉吐掉,“又苦又澀!這破地方,種點正經菜就這么難?天天啃這玩意兒,嘴里都能淡出鳥來!”肚子適時地發出一陣響亮的抗議。一股強烈的、對油水的渴望瞬間壓倒了所有清心寡欲的修仙幻想——去他大爺的辟谷!
念頭一起,身體比腦子動得更快。李平安腳尖一點,人已如一片被山風卷起的落葉,輕飄飄地掠出小院籬笆,幾個縱躍,便消失在莽莽蒼蒼、濃得化不開的原始密林深處。身影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帶起的勁風刮過林間,無數參天古木的枝葉卻紋絲不動,連最細嫩的芽尖都沒晃動一下。
林子深得很,遮天蔽日。巨大的樹冠一層疊一層,把陽光篩得只剩下零星幾點晃動的碎金。腳下是積年累月的腐殖層,厚實綿軟,踩上去悄無聲息??諝饫飶浡鴿庵氐?、屬于原始森林的復雜氣息:陳腐的落葉,濕潤的苔蘚,某種不知名野花甜膩的香,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屬于大型猛獸的腥膻。
李平安像只靈巧的猿猴在林間穿行,速度極快,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閑適感。他目光隨意掃過四周,那些盤根錯節、猙獰如巨蟒的千年古藤,那些樹皮上閃爍著詭異金屬光澤的不知名怪樹,甚至遠處霧氣中偶爾一閃而過的、燈籠大小的猩紅獸瞳…在他眼里,都不過是這片過于“原生態”后花園里有點扎眼的景觀石罷了。
“吼——?。?!”
一聲沉悶得如同滾雷貼著地面碾過的咆哮,毫無征兆地在左前方炸響!狂暴的音浪震得整片密林的空氣都為之顫抖,無數樹葉簌簌落下。緊接著,一股令人窒息的腥風猛地撲來,帶著濃烈的血腥和死亡氣息。
李平安腳步一頓,抬眼看去。
好家伙!
一頭巨虎從濃密的蕨類植物叢后踱出。這虎的體型,比他認知里最大的東北虎還要龐大近一倍!一身斑斕的皮毛并非尋?;⒓y,而是呈現出一種暗沉的紫黑,皮毛下虬結的肌肉如同堅硬的巖石塊壘,隨著它的低吼微微起伏。最駭人的是那雙獸瞳,燃燒著兩團幽綠色的火焰,冰冷、殘忍、暴虐,死死鎖定了他。一股無形的、令人血液幾乎凍結的恐怖威壓,如同實質的海潮般洶涌撲來。
這威壓是如此之強,若是放在外界,足以讓金丹修士心神失守,讓元嬰老怪也感到棘手。然而,落在李平安身上…
他非但沒怕,眼睛反而“噌”地亮了!像餓了三天的貓終于看到了撲棱的耗子。
“嚯!好大的貓!”李平安舔了舔嘴唇,臉上露出一絲純粹的、屬于獵手的興奮,“這皮毛…剝下來當褥子肯定暖和!骨頭泡酒,絕對大補!嘖,終于能開葷了!”
那紫紋巨虎顯然被眼前這渺小兩腳獸的反應徹底激怒了。它猛地張開血盆大口,腥臭的涎水如瀑布般淌下,露出匕首般森白的獠牙。幽綠的獸瞳兇光暴漲,龐大的身軀微微下伏,下一秒,就要化作一道毀滅性的紫黑閃電撲出!
“來得正好!”李平安不閃不避,反而低喝一聲,眼中精光一閃,右腳在地面輕輕一跺。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
只有一股無形的、沛然莫御的奇異波動,以他落腳點為中心,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瞬間擴散開去。
嗡——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極其短暫的暫停鍵。
那正欲撲出的巨虎,龐大的身軀極其詭異地僵在了原地,保持著撲擊前的蓄力姿態,如同被凍結在琥珀中的昆蟲。它眼中那兩團兇殘的幽綠火焰,劇烈地跳動了一下,瞬間被一種難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驚懼所取代!仿佛眼前站著的不是人,而是從洪荒深淵中走出的、執掌毀滅的古老神祇!
它那足以撕裂山巖的利爪,死死摳進地面,卻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喉嚨深處發出一連串意義不明的、恐懼到極點的“嗬嗬”聲。
可惜,李平安壓根沒注意到它這“前搖”過長的“恐懼特效”。
“磨蹭啥呢!”李平安嘀咕著,身形一晃,已如鬼魅般出現在巨虎側面。他甚至懶得用什么招式,只是隨意地、像拍打粘在衣服上的灰塵那樣,抬起了右手,輕飄飄地一掌印在巨虎那堅硬如鐵的碩大頭顱側面。
動作隨意得像拂去肩頭落葉。
砰!
一聲并不算特別響亮、卻沉悶得令人心悸的撞擊聲。
掌落處,沒有血肉橫飛的慘烈景象。
那龐大如小山的虎軀,猛地一震!虎頭上覆蓋的堅硬骨骼,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的瓷器,瞬間蔓延開蛛網般的細密裂紋,隨即無聲無息地塌陷下去一大塊!紫黑色的虎皮劇烈地抽搐著,包裹著下方瞬間被震成漿糊的腦髓。
巨虎眼中那兩團象征生命與兇暴的幽綠火焰,如同被狂風吹熄的燭火,驟然黯淡,徹底熄滅。龐大如山的身軀徹底失去了所有力量支撐,轟然倒地,激起一片塵土和枯葉。
“搞定!”李平安拍了拍手,仿佛只是拍死了只聒噪的蒼蠅。他蹲下身,抽出腰間的“爛劍”,手法異常嫻熟地開始處理這龐然大物。剔骨、剝皮、分割筋肉,動作行云流水,精準無比。那把灰撲撲的劍,在他手里比最鋒利的剔骨刀還要好用,切割堅韌如精金的虎骨虎皮,如同熱刀切黃油般絲滑順暢。
“這身板,夠吃好一陣子了?!彼麧M意地看著地上分解好的虎肉虎骨,尤其是那幾根粗壯的腿骨,“好東西啊,泡酒絕對夠勁道!”
處理好獵物,李平安拖著分割好的虎肉和那幾根沉重的腿骨,輕松地往回走。他心情不錯,哼著不成調的曲子,一路晃悠著穿過寂靜得有些過分的林子,回到了自己那間用巨大圓木和藤蔓搭建的簡陋小院。
他渾然不知,就在他離開后不久,那片彌漫著濃重血腥味的獵殺之地,空間微微扭曲了一下。三道籠罩在黯淡靈光中、氣息晦澀強大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浮現。他們穿著制式的深紫色道袍,袍角繡著復雜的星斗云紋,赫然是修仙界大宗門——紫霄宗的長老服飾。
三人落地后,目光第一時間就被地上那灘巨大的、尚未完全干涸的虎血吸引。那血液并非鮮紅,而是呈現出一種詭異的、仿佛能吞噬光線的暗紫,散發著令人心悸的狂暴能量殘余。
為首一位面容清癯、長須飄然的老者,在看到那灘虎血的瞬間,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他枯瘦的手指顫抖著指向那暗紫色的液體,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和驚駭而扭曲變調:“噬…噬魂虎?!這…這怎么可能?!這氣息…是那頭盤踞在‘寂滅嶺’核心、連化神期大能都不敢輕易招惹的萬年妖王?!”
另外兩人聞言,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如紙,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搖晃,仿佛下一秒就要癱軟在地。
“血…血跡…往…往那個方向去了…”另一個矮胖長老牙齒咯咯打顫,指向李平安離去的方向,指尖抖得如同風中的枯葉。
清癯老者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幾乎要沖破喉嚨的驚懼嘶吼,眼中只剩下一種近乎絕望的凝重和一絲渺茫到極點的僥幸:“走…跟上去看看!能誅殺此獠…或許是…是某位隱世的…前輩高人?天佑我紫霄宗??!”他聲音嘶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硬擠出來的。
三道身影如同驚弓之鳥,收斂起所有氣息,將遁光壓制到最低,如同三道融入陰影的灰色氣流,戰戰兢兢、無比謹慎地循著那斷斷續續、卻清晰無比的血腥氣息,朝著密林深處,李平安小院的方向潛行而去。每一步落下,都輕得如同鴻毛,生怕驚動這生命禁區內任何可能存在的恐怖存在。那萬年噬魂虎王的血,像一條冰冷的毒蛇,纏繞著他們的心臟。
……
李平安哼著小曲回到小院,把沉重的虎肉往地上一扔,發出沉悶的響聲。他掂量著那幾根粗壯的腿骨,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這玩意兒,得好好處理?!彼抗庠谠鹤永镥已擦艘蝗?,最后落在角落里一個蒙著厚厚灰塵、毫不起眼的粗陶大酒壇上。這壇子是他剛來時在溪邊撿的,又大又沉,正好廢物利用。
他走過去,隨手掀開壇蓋,一股濃郁得化不開的醇厚酒香混合著某種難以言喻的草木清氣撲面而來。這酒是李平安用山里的野果和幾種他覺得味道還不錯的草根瞎搗鼓出來的,密封了快十年了,他自己都快忘了。他抱起壇子,把里面琥珀色的酒液“嘩啦啦”地倒進旁邊幾個備用的木桶里,騰出空間。
“好東西別浪費,”他嘟囔著,把幾根森白粗壯的虎骨“噗通噗通”扔進空出來的大酒壇,“再弄點野果草根進去…泡它個一年半載,美得很!”
做完這些,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又拿起那把“爛劍”,走到院門口一塊大青石旁,準備把剩下的虎皮再鞣制鞣制。陽光透過稀疏的枝葉灑下來,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他愜意地瞇起了眼,劍尖在堅韌的虎皮上刮蹭著,發出“沙沙”的輕響。
就在這時——
“救命…嗚…”
一聲極其微弱、帶著濃重哭腔和極度痛苦的稚嫩呼喚,如同游絲般飄了過來,瞬間打破了山林的寂靜。
李平安動作猛地一頓,耳朵下意識地豎了起來。不是野獸!是人的聲音!還是個孩子?!
他霍然抬頭,銳利的目光如同實質的探照燈,瞬間穿透層層疊疊的林木屏障,鎖定在百米外、靠近山澗溪流的一塊巨大巖石后面。
一個瘦小得可憐的身影蜷縮在冰冷的巖石縫隙里。那是個小女孩,約莫七八歲,身上的粗布衣裳破爛不堪,被撕扯成一條條的布縷,被暗紅色、近乎發黑的血痂浸透,緊緊黏在瘦骨嶙峋的身體上。小臉上沾滿了泥污和干涸的血跡,幾乎看不清原本的膚色,只有那雙眼睛,因為極度的痛苦和恐懼睜得極大,瞳孔里盛滿了絕望的淚水,像兩潭即將干涸的泉眼。
她小小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每一次抽搐都牽動著身上的傷口,讓她發出壓抑不住的、小獸般的痛哼。最觸目驚心的是她的左小腿,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猙獰地翻卷著皮肉,邊緣呈現出不祥的烏紫色,正緩慢地滲出黑紅的血水。傷口周圍的皮膚也透著一股詭異的青灰色,顯然是中了劇毒。
小女孩似乎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虛弱地靠在冰冷的巖石上,身體因為寒冷和劇痛而劇烈地痙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碎的嗬嗬聲,眼皮沉重地耷拉著,仿佛隨時都會徹底閉上。
李平安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下!他幾乎是瞬間就扔掉了手里的劍和虎皮,身影在原地模糊了一下,下一秒,已經出現在那巖石縫隙前。
“丫頭!丫頭!醒醒!”他蹲下身,聲音是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急切。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可怕的傷口,想探探她的鼻息和脈搏。
指尖剛觸碰到小女孩冰冷汗濕的額頭,那緊閉的雙眼猛地睜開!那雙被淚水模糊、充滿血絲的眼睛里,爆發出的是李平安從未在人類身上見過的、一種混合了極致恐懼和瀕死野獸般瘋狂的光芒!
“別…別碰我!”小女孩用盡全身力氣尖叫起來,聲音嘶啞破碎,同時身體猛地向后縮去,小手胡亂地在身前揮舞,仿佛要驅趕什么可怕的惡魔。這一下劇烈的動作,瞬間撕裂了腿上的傷口,暗黑的血猛地涌出更多!
“別動!別怕!我不是壞人!”李平安心頭一緊,連忙放柔聲音,同時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指,極其精準地在小女孩頸側某個位置輕輕一拂。
一股極其溫和卻不容抗拒的暖流瞬間涌入。小女孩身體猛地一僵,眼中那瘋狂的光芒迅速褪去,只剩下深深的茫然和無法抗拒的疲憊,小小的身體軟軟地癱倒下來。
李平安松了口氣,小心翼翼地避開她腿上的傷,一手托住她的背,一手穿過她的腿彎,用盡可能平穩的動作將她抱了起來。小女孩輕得像一片羽毛,渾身滾燙,身體還在無意識地微微抽搐。
他抱著這輕飄飄又滾燙的小身體,轉身就要往自己的小院疾奔。救人要緊!
然而,就在他轉身的剎那——
“孽障!哪里逃!”
“交出那災星!饒你不死!”
數道飽含殺意與貪婪的暴喝如同驚雷般在溪谷上方炸響!聲音未落,刺耳的破空聲已撕裂空氣!
嗖!嗖!嗖!
三道顏色各異、卻同樣散發著凜冽寒光的法器,如同出洞的毒蛇,裹挾著毀滅性的能量波動,從三個刁鉆的角度,狠狠射向李平安懷中的小女孩!一道是赤紅如血、燃燒著烈焰的飛梭;一道是慘白森冷、凝結著冰霜的骨錐;還有一道,則是漆黑如墨、纏繞著無數怨魂般扭曲黑氣的鬼爪!
法器過處,空氣被灼燒、凍結、腐蝕,發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溪澗旁幾塊磨盤大的巖石被余波掃中,無聲無息地化為齏粉!這根本不是要抓人,分明是要將小女孩連同抱著她的人一起,瞬間轟殺成渣!
李平安抱著小女孩,背對著那三道索命的兇光,似乎毫無所覺,依舊保持著邁步向前的姿態。
就在那三道兇厲無匹的法器即將觸及他后背衣衫的瞬間——
李平安連頭都沒回。
他甚至沒停下腳步。
只是抱著小女孩的左手微微一動,仿佛要調整一下姿勢讓她躺得更舒服些。隨著這個細微的動作,他那只空著的、骨節分明、沾著些許泥土的右手,隨意地向后一拂。
動作輕柔得如同撣去肩頭一片落葉。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刺眼奪目的靈光。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那三道足以轟平一座小山頭的恐怖法器,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無質、卻又堅不可摧的嘆息之壁。
嗤——!
一聲極其輕微、仿佛滾燙烙鐵按進冰水的聲音響起。
赤紅的烈焰飛梭,瞬間失去了所有靈光,變成了一塊扭曲的凡鐵,“當啷”一聲掉落在地。
慘白的冰霜骨錐,寸寸碎裂,化作一蓬細密的白色冰塵,簌簌飄散。
那最是陰毒、纏繞著怨魂黑氣的鬼爪,更是連一絲黑煙都沒能冒出,就像被一只無形大手瞬間捏扁搓圓,變成了一小團毫無生氣的、廢鐵般的疙瘩,“噗”地掉進溪邊的爛泥里。
死寂。
絕對的死寂籠罩了溪谷。
風停了。鳥鳴蟲嘶消失了。連潺潺的溪水聲都仿佛被抽走了。
三道籠罩在靈光中、剛剛從林間飛掠而至的身影,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硬地懸停在半空。他們臉上那副志在必得、兇狠貪婪的表情還凝固著,眼神卻已徹底被無邊的、顛覆認知的驚駭和恐懼所吞噬。
為首一人,身穿深紫色星斗云紋道袍,面容清癯,正是之前循著虎血而來的紫霄宗清玄長老。他此刻眼珠子瞪得幾乎要裂眶而出,死死盯著地上那三團失去所有靈性的“廢鐵”,又猛地看向那個抱著小女孩、正慢悠悠轉過身來的粗布麻衣身影。
那身影平平無奇,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法力波動,就像山腳下最普通的樵夫??删褪沁@樣一個“凡人”,用一只沾著泥土的手,像拂去塵埃一樣,輕描淡寫地抹掉了三個筑基后期修士全力催動的本命法器!
這根本不是人!這是怪物!是潛藏在生命禁區最深處的、無法理解的古老恐怖!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清玄的心臟,讓他幾乎窒息。他身邊那矮胖長老和另一個面容陰鷙的長老,更是面無人色,身體篩糠般抖得厲害,懸空的身形都開始不穩。
李平安轉過身,目光平靜地掃過空中那三個如同被雷劈傻了的“鳥人”。他的眉頭微微蹙起,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悅,更多的是一種看著不懂事熊孩子胡鬧的無奈。
“嘖,”他咂了下嘴,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空氣,“你們這幫城里人,追個小丫頭片子,至于搞這么大動靜嗎?又是放火又是噴冰的,還弄個黑爪子,嚇唬誰呢?”
他的目光落在那紫袍老者身上,帶著點探究:“還有你,老頭兒,穿得挺花哨???這大袖子,這亮閃閃的紋路…跳廣場舞的?”
“撲通!”
清玄長老腦子里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在李平安那句“跳廣場舞的”問話中,徹底崩斷了!什么宗門威嚴,什么長老氣度,在眼前這無法理解、無法揣測的恐怖存在面前,都化作了最原始的本能——生存!
他猛地從半空中落下,雙膝重重砸在溪邊布滿碎石和濕泥的地面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他根本顧不上膝蓋的疼痛和滿身的狼狽,以一種五體投地的姿態,額頭死死抵著冰冷骯臟的地面,整個身體因為極致的恐懼而劇烈顫抖。
“前輩!前輩饒命啊!”清玄長老的聲音嘶啞尖銳,帶著哭腔,每一個字都充滿了魂飛魄散的絕望,“晚輩…晚輩紫霄宗清玄!有眼無珠!冒犯仙顏!罪該萬死!罪該萬死啊!前輩!這…這里是‘寂滅黑獄’!是…是生靈絕滅的…生命禁區??!晚輩們…晚輩們實在不知有您這樣的無上存在…在此清修!驚擾了您!晚輩…晚輩罪該萬死!只求…只求前輩念在晚輩無知…饒…饒我等螻蟻一命!”
他身后的矮胖長老和陰鷙長老也如夢初醒,“撲通”“撲通”接連跪倒在地,額頭同樣死死抵著地面,抖得像狂風中的落葉,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來,只剩下牙齒咯咯打架的聲音。
李平安抱著懷里氣息微弱的小女孩,聽著地上老頭那番語無倫次、涕淚橫流的哭嚎,眉頭皺得更緊了。
寂滅黑獄?生命禁區?生靈絕滅?
他困惑地環顧四周。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灑下光斑,溪水潺潺,鳥鳴聲不知何時又響了起來,空氣清新得帶著草木甜香。這地方除了野獸多點、林子密點、路難走點,跟他認知里的“深山老林”有啥區別?還“生靈絕滅”?那他天天打牙祭的那些兔子野豬是啥?空氣嗎?
至于“無上存在”?“仙顏”?李平安低頭看了看自己沾著泥點子和虎血的粗布麻衣,又摸了摸下巴上沒刮干凈的胡茬。這老頭,眼神怕是不太好使吧?
“啥禁地不禁地的?老頭你哭糊涂了吧?”李平安的語氣帶著十二萬分的莫名其妙,他抬手指了指自己小院的方向,“這不就是我家菜園子后頭嗎?安靜是安靜了點,除了沒鄰居串門聊天,別的都挺好。你們城里人管這叫‘禁區’?”
地上跪著的三人猛地抬起頭,臉上那驚駭欲絕的表情瞬間又凝固了,變成了另一種極致的茫然和呆滯。家?菜園子?這位恐怖存在,把讓整個修仙界聞風喪膽、化神大能都不敢深入的“寂滅黑獄”生命禁區……當成了自家后院菜地?!
這比剛才那隨手抹掉三件法器的一幕,更讓他們感到一種靈魂出竅般的荒謬和徹骨的寒意!這已經不是修為高低的問題了!這是認知層次的徹底碾壓!
清玄長老張著嘴,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抽氣聲,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幾乎要把他的神魂都凍僵。
李平安卻沒再理會這三個腦子似乎不太正常的“城里人”。他低頭看了看懷里氣息愈發微弱、小臉燒得通紅的小女孩,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那腿上烏紫色的傷口看著就瘆人。
“嘖,傷得不輕,還中了毒…”他嘀咕著,抱著小女孩就往自己小院走,路過那三個還跪在地上、如同泥塑木雕般的長老時,腳步頓了頓,似乎想起什么。
“喂,你們仨,”李平安的語氣帶著點施舍般的隨意,“別跪著了,怪埋汰的。正好,我剛弄了點好東西,進來坐坐?順便給這小丫頭瞧瞧傷,我看你們穿得挺講究,應該懂點醫術吧?”
他指了指小院的方向,目光掃過三人那身光鮮亮麗的紫袍,理所當然地認為“城里人”總該懂點包扎治傷。
進去坐坐?給那災星瞧傷?
清玄長老渾身一激靈,差點當場尿褲子。進這位存在的“洞府”?那跟踏進洪荒巨獸的嘴里有什么區別?可拒絕?他敢嗎?
李平安沒等他們回答,抱著小女孩,自顧自地邁步走向自己的小木屋。那扇簡陋的柴扉在他走近時,“吱呀”一聲自動打開了。
清玄長老和另外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絕望和認命。三人掙扎著從泥地里爬起來,雙腿還在打顫,互相攙扶著,如同趕赴刑場般,一步一挪地,跟在那抱著小女孩的恐怖身影后面,走向那間看似平凡無奇的小院。
每一步,都重若千鈞。
小院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草藥味和木柴燃燒的煙火氣。李平安小心翼翼地把小女孩放在自己那張鋪著厚厚干草和獸皮的簡陋床鋪上。小女孩似乎被移動的疼痛刺激到,無意識地嚶嚀了一聲,眉頭痛苦地蹙起,小小的身體蜷縮得更緊了。
“丫頭,忍著點啊?!崩钇桨驳吐暤溃D身快步走到墻角一個落滿灰塵的木架旁,踮起腳,從最頂層夠下來一個同樣沾滿灰塵、毫不起眼的陶土小罐。
他揭開罐蓋,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草木清香和奇異甜腥的味道飄散出來。罐子里是一種粘稠的、呈現暗金色的膏狀物。
李平安用手指挖了一大坨,走到床邊,動作略顯笨拙卻異常輕柔地涂抹在小女孩腿上那道猙獰的烏紫色傷口上。那暗金色的藥膏一接觸到傷口,原本還在緩慢滲出的黑血竟肉眼可見地止住了!傷口邊緣那令人心悸的烏紫色,也以極其緩慢的速度,開始向正常的血色轉變。
“土方子,山里應急用的,效果還行?!崩钇桨惨贿呁恳贿吔忉專袷窃诎矒嵝∨?,也像是在對身后那三個木頭樁子似的“城里人”說明。
清玄長老三人僵硬地站在門口,目光死死盯著李平安手中的陶土罐,以及那罐子里暗金色的膏狀物。那藥膏散發出的氣息…清玄的鼻子不受控制地翕動著,每一次呼吸,都感覺有一股溫和卻磅礴的生命精元順著鼻腔涌入四肢百骸,讓他因恐懼而滯澀的靈力都隱隱有加速運轉的跡象!
這…這難道是…傳說中的…九轉化生膏?傳說中能生死人肉白骨、一滴就能在修仙界掀起腥風血雨的療傷圣藥?!清玄長老的心臟狂跳起來,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他身后的矮胖長老更是呼吸粗重,眼睛都看直了。
李平安涂好藥膏,又扯了塊干凈的粗布條,仔細地給小女孩包扎好。做完這一切,他才直起身,拍了拍手,臉上露出點如釋重負的表情。
“好了,應該死不了。”他嘀咕著,目光掃過門口那三個依舊呆若木雞、大氣不敢出的“城里人”,眉頭又習慣性地皺起,“都杵門口當門神呢?進來坐啊!山里沒啥好東西招待,正好,嘗嘗我剛泡的‘酸梅湯’!”
他說著,也不管三人是什么反應,自顧自地走向院子角落那個蒙著厚厚灰塵的粗陶大酒壇——正是他之前用來泡虎骨酒的那個。
李平安彎腰,輕松地抱起那足有半人高、分量驚人的酒壇,走到院子中央那張用巨大樹墩子劈砍成的簡陋桌子旁。“咚”的一聲,沉重的酒壇被放在了桌面上,震得桌面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他隨手掀開壇蓋。
轟——!
一股難以形容的、霸道絕倫的酒香混合著一種仿佛來自太古洪荒的兇煞之氣,如同沉寂萬年的火山轟然爆發,瞬間席卷了整個小院!
那香氣濃郁得近乎粘稠,帶著烈酒的醇厚辛辣,更蘊含著一種無法言喻的、仿佛能淬煉筋骨、焚燒神魂的磅礴力量!壇口處,甚至隱隱有肉眼可見的、極其細微的金色光點在酒液中沉浮跳躍,散發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動。
李平安渾然不覺,他彎腰從桌腳旁拿起幾只同樣沾著灰塵的木碗——那是他平時自己喝水用的。他提起壇口,琥珀色的酒液帶著沉浮的金芒,“嘩啦啦”地傾倒進木碗中。酒液粘稠,在碗中微微蕩漾,那沉浮的金色光點仿佛活物般流轉不息,散發著一種源自生命本源的、令人垂涎又敬畏的磅礴氣息。
“來來來,別客氣!自家釀的,管夠!”李平安熱情地招呼著,將三碗盛滿了琥珀色液體、內蘊金芒流轉的“酸梅湯”,推到了桌子邊緣,正對著門口那三個如同被施了石化術的紫霄宗長老。
“都嘗嘗!泡了十年了,勁兒大,舒筋活血,絕對夠味兒!”李平安端起自己那碗,看著碗里金燦燦的光點,滿意地咂咂嘴,仿佛在欣賞什么絕世佳釀。
小院門口。
清玄長老、矮胖長老、陰鷙長老,三道身影如同被九天神雷劈中了天靈蓋。
他們所有的思維、所有的恐懼、所有的認知,在聞到那股酒香、看到那酒液中沉浮跳躍的金色光點的剎那,徹底崩碎成了最原始的粉末!
那是什么?!
那酒液中沉浮的…是大道碎片?!是先天道紋?!是只有傳說中洪荒神獸隕落時,其本源精粹才可能凝結出的…混沌源炁?!
而能蘊含如此神物的酒液…那泡在里面的骨頭…
清玄長老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鐵屑,死死釘在粗陶酒壇里。透過壇口,他能清晰地看到幾根粗壯得驚人的森白腿骨,浸泡在翻涌著金芒的琥珀色酒液中。那腿骨表面,隱隱烙印著天然生成的、繁復玄奧的暗紫色紋路!那紋路…與他之前在那灘虎血附近感受到的、屬于萬年噬魂虎王的狂暴本源氣息…同源!不!是更精純!更古老!更…恐怖!
這粗布麻衣的恐怖存在,不僅隨手拍死了萬年噬魂虎王…還把它那蘊含無上兇煞本源的腿骨…像泡酸蘿卜一樣…泡在酒壇子里?!
“酸…酸梅湯…?”
清玄長老嘴唇劇烈地哆嗦著,喉嚨里發出破風箱般嗬嗬的抽氣聲。他死死盯著李平安手中那碗蕩漾著金芒的“酸梅湯”,又僵硬地、一點點地轉動眼珠,看向被推到他們面前的那三只粗陋木碗。
碗里,琥珀色的酒液在蕩漾。
酒液中,那沉浮跳躍的金色光點,每一個都像是一顆微縮的太陽,散發著灼燒神魂的恐怖光芒和磅礴到令他靈魂都在尖叫的先天源炁!
噗通!
矮胖長老第一個承受不住這超越了想象極限的沖擊,雙眼翻白,喉嚨里發出一聲短促的、意義不明的嗚咽,身體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如同一截被伐倒的朽木,重重砸在院子的泥地上,徹底昏死過去。
陰鷙長老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臉色由慘白轉為一種死尸般的青灰,渾身抖得如同狂風中的殘燭,牙齒瘋狂地磕碰著,發出“咯咯咯咯”的密集脆響,仿佛下一秒就要把自己滿口牙都磕碎。
清玄長老還勉強站著,但雙腿抖得已經不成樣子。他看著那碗被隨意推過來的“酸梅湯”,看著碗里那些足以讓整個修仙界為之瘋狂、讓渡劫期老怪都眼紅發狂的混沌源炁和噬魂虎王本源精粹…又看看那個正端著同樣一碗“酸梅湯”,一臉期待地看著他們,仿佛真的只是在熱情招待鄰居的粗布青年…
噗——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頭!
清玄長老再也壓制不住,猛地噴出一口殷紅的鮮血!血霧彌漫,染紅了他紫色的道袍前襟。他身體劇烈地搖晃了幾下,眼前陣陣發黑,所有的道心、所有的驕傲、所有的認知,都在這一碗“酸梅湯”面前,被碾得粉碎!
他死死捂住劇痛的心口,身體佝僂下去,像一株被狂風摧殘的老樹,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喘息,看向李平安的眼神,充滿了徹底的、如同仰望宇宙洪荒般的敬畏與絕望的茫然。
這…這到底是什么樣的存在?!
木床上,那一直昏迷的小女孩,不知何時,竟微微睜開了沉重的眼皮。那雙被淚水和血污模糊的眼睛,透過一絲縫隙,恰好看到了那三位高高在上的紫霄宗長老,在那一碗“酸梅湯”前噴血的噴血、昏厥的昏厥、抖若篩糠的慘狀。
她燒得通紅的小臉上,那雙盛滿了痛苦和恐懼的大眼睛里,茫然如同濃霧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仿佛絕境中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光芒。那光芒,小心翼翼地、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希冀,緩緩地、緩緩地,轉向了那個正端著木碗、一臉莫名其妙撓著頭的粗布青年。
李平安端著碗,看著眼前這三個“城里人”一個昏倒、一個吐血、一個抖得像觸電的反應,徹底懵了。
“喂喂喂!”他放下碗,一臉費解地嚷嚷起來,“至于嗎?不就是碗酸梅湯嗎?瞧把你們給激動的!這酒勁兒…也沒那么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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