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寒握緊那枚銹跡斑斑的銅鑰匙,鑰匙柄上的半朵蓮花紋在月光下泛著幽光。老嫗枯瘦的身體軟倒在他懷里,斗篷下滲出的黑血帶著刺鼻的腥甜味。三道黑影如鬼魅般逼近,青銅面具在破廟搖曳的火光中反射出冰冷光澤。
“交出玉髓,留你全尸!”為首面具人的判官筆直指林秋寒咽喉,筆尖幽綠毒光吞吐不定。
林秋寒將老嫗輕輕放倒,斷劍橫在胸前。體內玄霜玉髓的寒氣與老嫗渡入的那道熱流正在經脈中激烈沖撞,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現出陌生劍招——那并非青冥派的任何功法,劍勢詭譎如毒蛇吐信,卻又帶著月華般的清冷。
“找死!”左側黑衣人袖中甩出三枚透骨釘,破空聲尖利如鬼嘯。
林秋寒下意識側身,斷劍順勢斜撩。劍鋒觸及透骨釘的剎那,一股冰寒之氣自丹田爆發,劍身竟凝出霜紋。“叮叮?!比暣囗?,透骨釘被震飛嵌入門柱,表面覆滿白霜。
面具人瞳孔驟縮:“玄霜勁?你是玄霜門余孽!”
話音未落,九道銀索自陰影中暴射而出!本該昏迷的老嫗突然暴起,枯指如鉤直取面具人雙目。銀索纏住另外兩名黑衣人兵刃的瞬間,她袖中寒光乍現——一柄纏著褪色紅繩的短劍刺向面具人心口。
“師父的‘紅繩斷’?”面具人驚呼暴退,判官筆險險格開劍鋒,“您果然還活著!”
老嫗咳著血沫冷笑:“叛徒...也配稱我師父?”她身形搖晃,后背赫然插著半截斷裂的判官筆。原來方才銀線崩斷時,毒筆已穿透她的肺腑。
林秋寒趁機扶住她。觸手處肌膚冰冷如尸,唯有心口微溫。他想起師娘臨終前教他的保命針法,三根金針自袖袋滑入指間,閃電般刺入老嫗膻中、神闕、氣海三穴。
“沒用的...”老嫗喘息著抓住他手腕,“寒潭...西南三十里...鑰匙...”她突然瞪大眼睛看向廟門。更多黑影在月光下蠕動,至少十人合圍而來。
林秋寒背起老嫗撞向后窗。腐朽的木窗應聲碎裂,夜風裹著碎雪灌入口鼻。他踉蹌落地,聽見身后暗器破空的厲嘯。
林秋寒在沒膝深的積雪中狂奔。老嫗的呼吸越來越微弱,血腥氣引來狼嚎。玄霜玉髓的寒氣在經脈中流轉,竟讓他踏雪無痕。每一次提氣縱躍,積雪表面只留下淺淡的凹痕,隨即被風雪抹平。
“放下我...”背上傳來氣若游絲的聲響,“他們追的是...玉髓氣息...”
林秋寒反而將人箍得更緊。師娘慘死的畫面與老嫗噴血的身影重疊——同樣在危急時刻推開他,同樣留下未盡的囑托。他咬破舌尖保持清醒,斷劍不時向后揮出,冰寒劍氣在雪地上犁出深溝,延緩追兵速度。
翻過山脊時,月光照亮下方山谷。一汪深潭如墨玉嵌在雪原中,水面蒸騰著詭異的白霧。潭邊矗立著半截石碑,殘存“寒淵”二字。
“到了...”老嫗手指突然收緊。她掙扎著落地,從懷中掏出一把烏黑藥粉撒在雪地:“退后!”
藥粉遇雪即燃,幽藍火墻轟然騰起。追至坡頂的黑衣人猝不及防,兩人沾染藍火,頃刻化作焦骨。面具人厲喝:“是九幽磷火!繞過去!”
趁此間隙,老嫗拽著林秋寒撲向潭邊石碑。她枯指按上“淵”字最后一點,石碑底部“咔噠”彈開暗格。銅鑰匙插入鎖孔的瞬間,潭水劇烈翻涌,水面浮現出巨大的蓮花虛影。
“記住...”老嫗將染血的斗篷裹住林秋寒,“阿芷在冰窟最深處...告訴她...”話未說完,她猛地將林秋寒推入蓮花虛影中心!
刺骨寒意穿透骨髓。林秋寒墜入無底黑暗,耳邊唯有水流轟鳴。下墜持續了整整一炷香時間,最終“噗通”砸進刺骨寒水中。
他掙扎著浮出水面,眼前景象令人窒息。巨大的冰窟穹頂垂落著萬千冰棱,幽藍磷光在冰層中流動。冰壁布滿蜂窩狀的洞窟,風聲穿過時發出鬼哭般的嗚咽。更詭異的是潭水——表面結著薄冰,水下卻暗流洶涌,無數蒼白手臂在深水中若隱若現。
“水尸林...”林秋寒想起青冥派禁書記載。玄霜門覆滅時,上千弟子被投入寒潭煉成護宗尸傀。他屏息游向最近的冰臺,濕衣瞬間凍成硬殼。
銅鑰匙在懷中發燙。他想起蓮花虛影消失前,老嫗用血在他掌心畫的簡易地圖——三條交錯弧線指向冰窟東側。剛起身,腳下冰面突然龜裂!一具掛著冰碴的尸傀破冰而出,腐爛的手指直插他雙眼。
斷劍本能格擋,“鐺”的一聲火星四濺。尸傀力道大得驚人,震得林秋寒虎口崩裂。更可怕的是冰層接連碎裂,數十具尸傀如蛆蟲般鉆出。
絕境中,玄霜玉髓的寒氣自主涌向劍鋒。林秋寒福至心靈,順勢使出昏迷時浮現的劍招。斷劍劃出詭異弧線,劍尖所過之處冰霜蔓延,首當其沖的三具尸傀瞬間凍成冰雕。
“有效!”他精神大振,劍勢愈發凌厲。霜痕隨劍路蔓延,尸傀動作肉眼可見地遲滯。但寒氣消耗遠超預期,不過半盞茶功夫,丹田已隱隱作痛。
“走乾位!”虛弱的女聲突然從高處傳來。林秋寒抬頭,見冰柱頂端站著個藍衣女子。她戴著銀白面具,手中玉笛輕點:“震三,離五,踏坎位!”
林秋寒毫不猶豫照做。斷劍點碎三具尸傀天靈蓋,身形倒轉掠過五道冰錐,足尖在潭面薄冰輕點借力。落腳處冰層恰好承受一人重量,裂紋卻未擴散。
“進巽宮洞!”玉笛指向東北方冰壁。林秋寒劍掃霜華逼退追兵,縱身撲入洞窟。藍衣女子笛聲驟急,洞頂冰瀑轟然墜落封死入口。
洞內溫暖得出奇。巖壁嵌著發光的暖玉,地上鋪著干燥藤草。藍衣女子摘下面具,露出清麗面容——約莫二十出頭,眉眼竟與老嫗有七分相似。
“婆婆呢?”她盯著林秋寒染血的衣襟。
“前輩重傷,還在潭上...”林秋寒掏出銅鑰匙,“她讓我找阿芷姑娘?!?
女子接過鑰匙時手指微顫:“我是阿芷。婆婆本名秦芷,是我姑姑?!彼龘崦€匙柄的半朵蓮花,“另半朵在我這里...姑姑她,是不是用了九幽磷火?”
得知老嫗傷情,阿芷眼圈泛紅卻強忍淚水:“先療傷?!彼崎_林秋寒的衣物,看到胸膛的剎那突然僵住——心口皮膚下,蛛網般的冰藍紋路正隱隱發光。
“玄霜玉髓反噬?”阿芷指尖凝聚綠光按上他心口,“你強行催動玉髓寒氣,冰毒已侵入心脈。”
暖流自她指尖渡入,與玉髓寒氣激烈交鋒。林秋寒痛得蜷縮,恍惚間聽見阿芷驚呼:“不對!你體內怎么有姑姑的‘春蠶訣’?”她猛地撕開他后背衣物——三道交錯的舊傷疤在脊柱處組成蓮花圖案。
“青冥派禁術...種玉功?”阿芷聲音發顫,“蘇衍之在你身上種了玉種?”
林秋寒如遭雷擊。他想起拜入師門那日,掌門親手為他敷藥療傷的場景。原來那三道險些讓他癱瘓的鞭傷,竟是刻意為之的容器!
“玉髓需宿主溫養,但直接植入會爆體而亡。”阿芷快速點封他幾處大穴,“蘇衍之定是將玉髓碎片封入你脊柱,借種玉功緩慢汲取。難怪你能活下來...玉髓已認你為主。”
她突然扯開自己衣領。鎖骨下方,完全相同的蓮花疤痕赫然在目!
“二十年前,蘇衍之滅玄霜門奪玉髓,卻不知玉髓早被姑姑剖成三份。”阿芷冷笑,“一份封入我體內,一份由姑姑帶走,最后一份...”她指向冰窟深處,“在真正的寒潭核心?!?
洞外傳來冰層碎裂的巨響。阿芷臉色驟變:“他們找到薄弱點了!”她拽起林秋寒沖向洞穴深處,“想活命就跟我跳!”
盡頭竟是萬丈深淵!阿芷毫不猶豫縱身躍下。林秋寒緊隨其后,墜入深不見底的黑暗。預料中的撞擊并未到來——兩人穿過水幕般的屏障,跌進巨大的冰晶宮殿。
宮殿中央,百米高的冰柱封存著一名女子。她身著玄霜門服飾,面容與阿芷極為相似,雙手捧著一塊棱形冰晶。寒氣正是從冰晶散發,整個宮殿的冰層都隨它明滅呼吸。
“那是我娘?!卑④乒蛟诒埃靶T主秦霜。當年為護玉髓核心自封于此,唯有至親血脈能喚醒?!彼蝗桓钇剖滞螅瑢Ⅴr血涂上冰柱。
血液滲入冰層的剎那,宮殿劇烈震動。冰柱中的女子突然睜眼,手中冰晶爆發出刺目藍光!光芒匯聚成洪流沖向林秋寒,他懷中的半塊玉佩自行飛出,與藍光融為一體。
無數畫面涌入腦海:玄霜門主與蘇衍之月下論劍,青冥派夜襲時燃燒的樓閣,師娘將玉佩塞給幼童時含淚的眼...最后定格在冰窟地圖——三條弧線原是經脈運行圖,終點指向脊柱玉種!
“原來如此...”林秋寒喃喃。玉佩是師娘盜出的玉髓碎片,而師娘竟是玄霜門臥底!她死前將碎片縫進養子體內,與蘇衍之埋的玉種形成制衡。
冰晶洪流灌入體內,脊柱處的玉種瘋狂脈動。阿芷的驚呼聲中,林秋寒全身結出冰繭。極寒與劇痛撕扯意識時,他聽見秦霜的嘆息在腦?;厥帲骸靶獎ζ?,今日重光...”
冰繭碎裂時,追兵已沖破宮殿大門。面具人率眾涌入,看到林秋寒的剎那駭然止步——少年白發如雪,眸中冰焰燃燒,斷劍覆滿霜晶。
“殺!”黑衣人結陣撲來。林秋寒抬劍輕點,寒氣呈扇形擴散。沖在最前的三人瞬間冰封,后陣者兵器觸及冰雕便凍裂成渣。
面具人判官筆疾點三十六道穴位。筆鋒離林秋寒三尺時,一道冰墻憑空凝結。筆尖毒液在冰面腐蝕出青煙,卻無法再進分毫。
“該我了?!绷智锖畡χ篙p劃。冰墻爆裂成萬千冰針,暴雨般射向敵陣。慘叫聲中,他踏冰突進,斷劍直刺面具人咽喉。
金鐵交鳴聲震耳欲聾。面具被劍氣震碎,露出張布滿燒傷的臉——竟是三年前“戰死”的青冥派執法長老!
“趙師叔?”林秋寒劍勢微滯。趙猙趁機暴退,袖中甩出赤紅令旗:“恭請老祖法駕!”
令旗燃起碧火,宮殿穹頂轟然炸裂!滔天魔氣中,蘇衍之踏著骨龍俯沖而下,月白道袍纖塵不染。
“好徒兒。”他笑望冰柱中的秦霜,“為師來取二十年前的債了?!?
骨龍噴吐毒焰的瞬間,林秋寒揮劍斬向地面。冰層裂開深壑,潭水裹著無數尸傀沖天而起!阿芷的玉笛吹出凄厲音律,尸群如得軍令撲向骨龍。
冰火碰撞的狂瀾中,林秋寒聽見秦霜最后的傳音:“帶阿芷走...玉髓完整時...去葬劍淵...”
霜霧彌漫的戰場邊緣,他抓住阿芷躍入暗河。最后所見是蘇衍之震碎百具尸傀,指尖劍氣如追命寒星射來——
“噗!”劍氣穿透肩胛的剎那,暗河急流將兩人卷入無邊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