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君寶離了小院，無可奈何，只有等明日再去，城中又不見武者蹤跡，干脆將諸事拋在一邊，到鐵匠鋪來，要給倚天劍制個劍鞘。

少林寺是武術之宗，寺中僧俗弟子少不得要打兵刃，山下眾多鐵匠因地得利，俱是個中好手。

張君寶亮出倚天劍鋒，霎時間寒氣逼人，那鐵匠面有驚色，道：“好兵刃！”

張君寶道：“有勞老師兒量了尺寸。”

河南一帶稱呼身懷技藝者皆喚“老師兒”，張君寶自小長于此間，說的是本地話，以顯親近。

鐵匠取來量器量了，一對眼珠直勾勾的只是盯著倚天劍看，瞧了瞧張君寶，笑道：“不瞞你說，我打了一輩子的兵器，頭一回見著如此寶劍。”伸手微觸劍鋒，指肚往刃上搭去。

張君寶道：“留神！”

鐵匠手指微感刺痛，鮮血滲將出來。忙收手掌，嘖嘖稱奇。

張君寶道：“我這劍鋒銳無匹，利刃最是碰不得。”

鐵匠望望張君寶，看看長劍，知道這是來了厲害的武林人物，不敢怠慢，道：“這寶劍當真鋒利，便制劍鞘，也給劍刃一帶兩半。”

張君寶搖頭道：“不妨事，在下小心些便是。”見鐵匠不明所以，目光一掃，看見邊上散落幾粒鐵屑廢料，道：“老師兒看了！”

左手將鐵屑抓起一揚，右手劍出，冷光一閃，幾塊鐵屑俱從中間又分一半。

鐵匠看得合不攏嘴，不敢再說，回頭照尺寸制鞘去了。

此處只是小鋪，并無特異材料，先以鑌鐵鍛煉，制成薄薄一片內膽，遂以棗木制成鞘身，包裹鐵皮，外層再覆一面處理過的老牛皮，增加質感、美觀。

鐵匠熱火朝天，正忙活時，屋門外幾聲犬吠，一個少女牽著狗走了進來，笑眼盈盈望著張君寶，道：“華公子有禮了。”卻是趙敏。

張君寶沒想到在此處碰見她，道：“姑娘也來打兵器？”

趙敏道：“我來找你。”朝鐵匠看了一眼，道：“這里太熱，你跟我出來說話。”

鐵匠見趙敏說的是大都官話，氣宇不凡，知不是凡人，笑道：“不錯，小哥兒且和這位小姐出去稍候，這里稍后便好。”

張君寶和趙敏到了門外，問道：“姑娘來找我？怎么知道我在這里？”心中已然起疑。

趙敏笑著指了指地上小狗，道：“我本也不是來找你，只是來找賊的。方才有人上了我家的墻，不是你，總不會是鐵匠罷？”

張君寶面露尷尬神色，道：“此事一場誤會。”

趙敏并不理他，道：“我也不理會你。卻要跟你交代一句話。”

張君寶道：“姑娘請講。”

趙敏說道：“我家叔父言道，他和你少林寺的大師們有事要做，明日不能過來，三日之約改作七日之約。倘自今日起算，便是五日之約了。”

張君寶假說是少林俗家弟子，聽少女這么一說，心想：“她究竟是好人惡人，她說叔父和少林高僧有事處理，是聯手御敵，還是作對？”

口上答應：“五日便五日。在下屆時履約。”

趙敏一點頭，轉身就走。張君寶道：“且慢。”

趙敏回頭道：“華公子還有什么事情交代？”

張君寶道：“前遭誤會冒昧，在下很過意不去，想要與姑娘賠罪。不知姑娘可否賞光，到那邊喝一杯茶。”卻是要留趙敏說話，探聽身份。

趙敏冷冷一笑：“孤男寡女，不敢多留，告辭。”揚長走了。

這一句話說得好不直接，張君寶非但吃癟，且給人諷刺，道他心有別意，偏又無可奈何，回轉鋪子里面。

鐵匠做好了劍鞘，在首端嵌上一個鐵環，道：“你看行是不行。”

張君寶接鞘在手，劍鋒一轉，插入劍鞘，隨意揮動，果是嚴絲合縫，并無偏差。

跟著拔劍出鞘，亦絲滑無誤。他武功既高，使劍便準，出劍收劍，皆大開大合，方位精確，劍鋒毫不觸及鞘壁。

鐵匠在旁候著，張君寶試完了鞘，付了銀兩，自出鋪去。

三日之約改作五日之后，不過在城中多待五日，這幾日間張君寶偶往少林寺探查，始終不見有異。

寺中僧俗弟子都給方丈空聞安排，到周邊排查奸細，卻再沒和對頭交手。似乎對方知道少林派厲害，已然退走。

這一日，張君寶換了衣服，掛上長劍，徑到小院赴約。

院中黃狗拴在墻角，一個披頭散發，面貌丑陋的頭陀坐在榕樹下石凳上，趙敏侍立一旁。

張君寶瞧見這人，那晚所聽“苦頭陀”之名浮上心頭，心道：“倘這人真便是苦頭陀，這位姑娘身份就無疑處。”

趙敏一抱拳道：“華公子請了，這位便是我的叔父，在五臺山出家，后給奸賊暗算，毀了面容、壞了嗓子，在烏鴉山隱居，江湖上稱作啞頭陀的便是。華公子可聽過么？”

張君寶一怔，心道：“以前武林中倒曾聽聞烏鴉山有位聾啞頭陀，是楊大俠的好朋友。怎么這兒又來個只啞不聾的啞頭陀？”

他對這頭陀身份有疑，但想自己于此間江湖一知半解，不敢冒然反駁，一抱拳道：“久仰、久仰。”

趙敏接著說道：“家叔與少林派頗有淵源，這院子正是家叔所建。在下自幼和父親待在大都，近來才到此間小住，不想閣下便找上門來。”

張君寶聽她提起那日之事，只得再行賠禮。

那啞頭陀霍地站起，揮了揮手。

趙敏說道：“家叔要你動手。瞧瞧你的少林功夫正不正宗。是否是滿口胡言的奸邪歹人。”

張君寶還待分說，啞頭陀已欺了上來。無奈之下，只有使龍爪手招架。

兩人拆了十余招，啞頭陀越打越急，張君寶不顯真實功夫，勁力較對手不及，憑龍爪手漸漸支持不住，腳步一轉，踏“小過”，轉“未濟”，避了開去。

啞頭陀手臂斜揮，跟將上來，張君寶心念一動，喝道：“苦頭駝！”

苦頭陀眉頭輕挑，趙敏神色一變。

張君寶正留心二人神態，一見大喜，叫道：“還來裝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