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故-柒
流影劍嗡鳴如龍吟,劍身上“清風”二字被指尖血溫燙得泛起青金色流光,墨跡游走如活物,順著劍脊蜿蜒至劍尖。應天猛地提劍時,青衫下的骨骼發出細碎的噼啪聲,像無數斷裂的弦被強行繃緊,方才還晃悠的身軀驟然拔直,脊背與城樓飛檐形成一道凌厲的折線,血珠順著下頜滴落,砸在劍鞘上碎成點點紅梅。
他腳步猛地碾向龜裂的房檐,借這股沉墜之力沖天而起。流影劍在掌心旋出青金色弧光,劍風掃得周遭檐角銅鈴瘋狂震顫,鈴音尖銳如泣,混著他粗重的喘息,倒像是戰前的鼓點。
“吃我一劍!”
月魄的銀劍突然發出刺耳嗡鳴,劍身凝結的冰霧炸開三寸--顯然是被這凡人的狂言激怒了。她足尖在云氣上輕點,身影化作一道冰白流光俯沖而下,銀劍拖著數丈寒芒,所過之處連風都凍成細碎冰晶,直刺向應天胸口。
“廢話真多!”月魄冷聲道。
“錚!”
流影劍與銀劍狠狠相撞,沒有清脆的交擊聲,反倒像兩柄燒紅的烙鐵碾過彼此,發出金屬扭曲的刺耳尖鳴。應天只覺手臂瞬間發麻,虎口迸裂的血珠還沒落地,就被劍風卷成血霧,“噗”地濺在青衫上。
流影劍的哀鳴幾乎要碎成齏粉。
向應天半跪在地,膝蓋砸在青石板上發出沉悶聲響,濺起的碎石混著咳出的鮮血,在地面暈開刺目的紅。他左手死死按在胸口,指縫間不斷有溫熱液體涌出,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燒紅的鐵屑,喉嚨里彌漫著濃重的腥甜。但握著劍的右手始終沒松,流影劍劍尖斜斜點地,在石板上鑿出細小凹痕,如同他此刻不肯彎折的脊梁。
“來得好!”應天喉間滾出一聲低吼,左手突然從懷中扯出一張暗黃色符紙。符紙離手便自行燃燒,火光不是尋常赤紅,反倒泛著詭異的紫黑,瞬間化作三只翼展丈余的火鴉。那是他用十年修為凝練的“離火玄鴉符”,尋常妖邪沾之即焚,此刻被他以心頭血催動,鴉喙上竟凝著點點金芒,俯沖時的尖嘯震得云層翻涌。
“嘖--”月魄右肩被火鴉掃中,身影疾閃落地,看樣子是真的動了怒。
話音未落,應天懷中突然飛出一枚通體漆黑的珠子。珠子剛露面,周遭溫度驟降,連空中炸開的雷光都被凍成冰晶。“驚蟄雷珠!”耀天的聲音終于帶了絲波動。那是當年玄清宗的鎮山至寶,傳聞從萬丈雷淵底刨出的先天靈物,能引九天驚雷,威力足以劈開山岳。
“驚蟄雷珠,是當年師尊從雷淵底刨出來的玩意兒。”應天聲音嘶啞卻帶著狂勁,“本想留著鎮山,今日便用它來試試,神的骨頭到底硬不硬!”
“紫微城的仙,從來沒有跪著死的!”向應天吼出這句話時,青銅甲片驟然融入他的血肉,流影劍的罡氣暴漲至丈余,竟硬生生劈開了月魄的冰龍護體。他猛地將雷珠按在流影劍的劍格上!青金色罡氣與漆黑雷光瞬間糾纏,發出刺耳嘶鳴,劍身上的“清風”二字被兩種力量撕扯,竟滲出點點血絲。月魄臉色劇變,銀劍急退欲避,卻被向應天死死纏住,流影劍上的雷紋順著銀劍蔓延,在她白皙的手背上炸開細小血花。
“紫微城的天,我來撐!”向應天再吼時,青銅甲片驟然爆發出刺目的紅光,裂紋中滲出的血珠被紅光蒸發,化作漫天血霧。他整個人像被點燃的火炬,流影劍上的青黑雙色光芒暴漲至百丈有余。
流影劍刺破空氣的銳嘯告訴他,這一劍,足以讓神記住。
銀劍突然發出裂帛般的銳嘯,不再是先前試探時的輕吟,而是裹挾著崩山裂海的力道猛地壓下——那是月魄周身神力驟然沸騰的征兆。
“今天!”
她頓了頓,周身神力猛地炸開,地面以她為中心裂開蛛網般的縫隙。“咔嚓”聲里,她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狂傲,響徹整座紫微城:“今天我便讓天下所有修仙者知道!爾等見識什么是神力的頂點!”
話音落時,銀劍已化作一道銀虹,帶著撕裂天地的銳嘯先沖天而上,再直撲而下。
向應天墜落在坍塌的城樓廢墟中,咳出來的血沫在唇齒間泛著鐵銹味。可當他費力抬頭,看到月魄被震退數步、銀劍上凝著血絲時,忽然笑了。血順著唇角滑落,滴在流影劍的劍鞘上,那抹紅,比高空的霞光還要艷。
高空之上,月魄的銀劍仍在嗡鳴。那不再是兵器的震顫,而是神力奔涌時與天地共鳴的嘶吼,紫電在劍身上游走,噼啪作響,將她周身空氣都烤得灼熱。她紅眸中的金芒愈發熾烈,先前那層若有似無的輕蔑徹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山雨欲來的凝重--這是真正將對手視作威脅時,才會顯露的神色。
她突然踏前一步。明明足尖未觸地,整座紫微城卻猛地一震,仿佛有只無形的巨手攥住了大地的心臟。向應天身下的青石板瞬間龜裂,蛛網般的裂痕以他為中心瘋長,“咔嚓”聲中,他被震得身形一晃,好不容易穩住的氣息再次紊亂,又一口血噴在劍脊上。
月魄身形再次閃爍。
不是俯沖,而是橫斬。銀劍在高空劃出一道璀璨弧線,帶起的神力如決堤洪水,化作半透明的巨浪朝應天壓來。巨浪里裹著無數細碎光刃,切割空氣的銳嘯匯成一片尖鳴,聽得人耳膜生疼,連遠處城樓上的旌旗都被這股氣勁撕成碎片,“嘩啦啦”的布料撕裂聲在風中飄散。
應天猛地抬頭,眼底血絲迸裂。他知道這一擊躲不開,也不能躲_-身后便是紫微城內城,那里有無數尚未撤離的百姓。
“喝!”
林舟感到城外,一陣狂風大作。
“那邊到底發生了什么?又是閃電又是打雷的!”
他暴喝一聲,將體內僅剩的靈力悉數灌入流影劍。青衫下的肌肉驟然繃緊,傷口崩裂的劇痛幾乎讓他昏厥,可他死死咬著牙,舌尖嘗到了自己的血味。流影劍發出一聲前所未有的清亮長鳴,劍身上的血珠被震飛,“清風”二字在微光中浮現,竟像活了過來,化作兩道淡青色氣流纏繞在劍刃上。
“鐺__!”
巨浪與流影劍相撞的瞬間,天地仿佛都靜了一瞬。緊接著,震耳欲聾的轟鳴炸開,像千萬面戰鼓同時被敲響。應天只覺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順著手臂涌入胸膛,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整個人被這股力量推著向后滑去,雙腳在青石板上犁出兩道深溝,火星四濺,“刺啦”的摩擦聲刺耳至極。
肩膀突然傳來一陣劇痛,“咔嚓”一聲脆響,左臂以詭異的角度垂下--骨頭斷了。
但他沒有松手。
右手的流影劍仍死死抵著那道神力巨浪,劍刃已開始彎曲,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哀鳴。應天的視線漸漸模糊,他看到月魄站在高空,紅眸里沒有絲毫波瀾,仿佛在看一只掙扎的螻蟻。
紫微城的天,不能塌。
這個念頭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神魂上。應天突然笑了,笑聲嘶啞如破鑼,混著血沫從齒縫里擠出來。他猛地偏過頭,用僅能活動的右手將流影劍向上一挑,竟要用斷裂的左臂去格擋不斷壓來的神力。
“嗤--”
光刃切開皮肉的聲音清晰可聞。應天的左臂瞬間被劃開數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噴涌而出,染紅了半邊青衫。但他像感覺不到疼,借著這一挑的力道,身體突然向前傾斜,流影劍擦著神力巨浪的邊緣滑過,帶起一串刺耳的火星-他竟以這種近乎自殘的方式,硬生生破開了一道縫隙。
“有點意思。”高空的耀天輕嗤一聲,指尖捻著的袖角被風掀起,“可惜,太晚了。”
“你以為……這就是頂點?”向應天的聲音斷斷續續,每個字都帶著血沫,“不過是……仗著神力霸道……算什么……”
“找死!”
月魄的怒喝如平地驚雷。她周身金芒驟然炸開,銀劍化作一道貫穿天地的光柱,帶著撕裂耳膜的尖嘯直刺而下。這一擊沒有任何花哨,只有純粹的、碾壓一切的神力,所過之處,空氣被灼燒得發出“滋滋”聲,連光線都被扭曲成詭異的弧度。
林舟道“系統你更新好了沒”
【系統播報:還剩下9個小時……更新中……請稍后……】
向應天望著那道越來越近的光柱,突然松開按在胸口的左手。他用那只斷骨的手臂,顫抖著撫上流影劍的劍鞘--那里刻著一行更小的字:“護蒼生”。當年長老賜劍時曾說,劍是死物,唯有握劍人的心,才能讓它活過來。
他想起初入宗門時,自己還是個連劍都握不穩的少年,長老站在演武場上對他們說:“修仙者修的不是力,是心。心若不堅,力再強,也是浮萍。”
那時的風,和今天紫微城的風,好像是一樣的。
向應天笑了,這一次笑得很輕,像卸下了千斤重擔。他猛地抬起右手,將流影劍橫在胸前,斷裂的左臂以近乎不可能的姿勢抬起,按住了劍身。兩道不同的力量在他體內沖撞、融合,最后全部灌入那柄即將碎裂的長劍中。
“流影……隨我……”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流影劍突然發出一聲震徹云霄的龍吟,劍身上的裂紋非但沒有擴大,反而被一股柔和的青光填滿,“清風”二字與“護蒼生”的刻痕同時亮起,如同兩顆星辰在劍上燃燒。
“轟--!”
銀劍化作的光柱與流影劍撞在一處。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反而是一種詭異的寂靜。緊接著,一圈肉眼可見的能量漣漪以碰撞點為中心擴散開來,所過之處,房屋瓦片“噼啪”碎裂,城墻磚石“簌簌”掉落,連高空的云層都被震得煙消云散。
應天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流影劍向前推了半寸。
“噗__”
銀劍穿透了他的胸膛。
沒有預想中的劇痛,只有一種奇異的麻木。向應天低頭,看著胸前那柄銀亮的劍,劍柄上還沾著自己的血。他的視線開始模糊,耳邊的聲音漸漸遠去,只剩下流影劍微弱的哀鳴,像在為他哭泣。
月魄抽出銀劍,帶起的血柱噴濺在她潔白的衣袂上,像極了雪地里綻開的紅梅。她望著應天緩緩倒下的身影,紅眸里沒有勝利的喜悅,只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
向應天倒在血泊,青衫被血染透,像一朵被狂風暴雨打落的花。他的右手還緊緊握著流影劍,劍刃已經徹底碎裂,只剩下半截劍柄。他的視線向上飄去,看到了紫微城的天空,很藍,像他剛入宗門那年的天空。
風穿過紫微城的街巷,卷起地上的血沫和塵土,發出嗚咽般的聲響。城樓上的旌旗早已不見蹤影,只剩下光禿禿的旗桿在風中搖晃,發出“吱呀”的悲鳴。
在紫微城下,曾有一個凡人,舉劍逆過神。
但沒有人看到,在應天倒下的地方,那半截流影劍的劍柄上,“清風”二字的刻痕里,還殘留著一絲微弱到幾乎看不見的青光,像是一顆不肯熄滅的火種,在等待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