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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時光膠囊里的碎片

和沈亦臻一起走老巷的日子,像浸在溫水里的棉線,軟乎乎地纏著時光,拉得很長。

他背著黑色帆布包,拉鏈磨出毛邊,里面塞著卷尺、速寫本,還有半包蘇打餅干——說是趕設計圖時忘了吃午飯。

林晚提著竹編籃,里面裝著外婆手繪的老望寧地圖、兩瓶晾溫的薄荷茶,以及用油紙包著的桂花糕,是巷口李奶奶早上剛蒸好的,還帶著竹屜的清香。

青石板路上,他的皮鞋跟敲出“篤篤”的脆響,混著她帆布鞋“啪嗒啪嗒”的輕音,倒像支不成調的二重奏。走到“陳記雜貨鋪”門口時,沈亦臻突然蹲下身,手指撫過門檻上被磨圓的棱角,指腹能摸到經年累月留下的細痕。

“這門檻比別家高兩寸。”他在速寫本上記下數字,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和雜貨鋪里老式收音機的評劇聲纏在一起,“有什么講究嗎?”

林晚正幫陳爺爺把腌菜壇子挪進門,聞言直起身,額角沁出細汗,鬢角的碎發粘在臉頰上:“陳爺爺說,當年他爹蓋房子時特意墊高的,說是‘高門坎擋三煞’。”她指了指門楣上掛著的舊葫蘆,銅色漆皮掉了大半,露出里面的暗紋,“這葫蘆也是那時候掛的,里面裝著他太奶奶的頭發呢。”

沈亦臻抬頭望那葫蘆,陽光從葫蘆鏤空的花紋里漏下來,在他手背上投下細碎的光斑。他忽然笑了,從帆布包里掏出相機:“得拍下來,改造時原樣保留。”鏡頭轉向林晚時,她正抬手用手背擦汗,鼻尖沾了點灰,像只剛偷吃完米的小貓,他下意識按下快門,又慌忙別過臉,假裝拍墻角的青苔。

走到巷尾修鞋攤,張爺爺正瞇著眼穿針線。小馬扎缺了條腿,用舊布條纏了幾圈勉強支著,布條顏色褪得發灰,卻洗得干凈。沈亦臻蹲下去量小馬扎的高度,張爺爺突然開口:“小沈設計師,這攤子可有年頭了。”他往林晚手里塞了顆水果糖,玻璃糖紙在陽光下晃眼,“晚晚小時候總蹲在這兒看我修鞋,眼睛瞪得溜圓,跟她外婆一個樣。”

林晚的臉熱起來,把糖紙剝開一半,又趕緊包上,甜香順著指縫鉆出來。沈亦臻的筆尖頓了頓,在圖紙上畫了個小小的小馬扎,旁邊注著:“張爺爺專用,需加固腿柱,保留布條纏繞痕跡”,字跡比別處更輕些,像是怕驚擾了什么。

兩人沿著巷口往里走,沈亦臻的圖紙漸漸沾了煙火氣。他在街角的空位畫了個糖畫攤,說“上次聽李奶奶提過,老巷以前有糖畫攤,得留著”;在老槐樹的位置畫了圈弧線,寫著“樹蔭下需留三張石凳,供老人下棋”;甚至在李奶奶家院墻的繡球花叢邊,標了行小字:“下午三點陽光最佳,適合晾曬——林晚說的”。

“你好像對這兒很熟。”林晚咬著桂花糕,糕點的清甜混著薄荷茶的涼味,在舌尖散開。她看著他在“晚來書舍”的位置畫了個五角星,突然覺得奇怪,“你說高中畢業就走了,怎么連哪家的花開得最好都知道?”

沈亦臻的筆在紙上頓了頓,墨點暈開一小團。他抬頭望向書店對面的老建筑——現在改成了花店,門口擺著排向日葵,金黃的花盤總朝著太陽。“高中時……常來這邊。”他聲音輕了些,指尖無意識摩挲著速寫本邊緣,紙頁上還留著桂花糕的碎屑,“那時候總在對面的網吧寫代碼,累了就往外看,能看見一個女孩坐在書店門口看書,辮子上綁著紅色的絲帶。”

林晚剝糖紙的手猛地停住。玻璃糖紙硌在掌心,有點癢。十五歲的夏天,她總坐在書店門口的竹椅上,看外婆留下的舊書,辮子上系著外婆用紅線織的絲帶。風大的時候,絲帶會飄起來,掃過書頁,像誰在輕輕翻書。

“她……什么樣?”她的聲音有點抖,竹編籃的提手勒得掌心發紅。

“很安靜。”沈亦臻笑了,眼底的光軟得像棉花,“有一次風把她的書吹跑了,我幫她撿起來,她抱著書就跑回店里了,辮子上的紅絲帶飛起來,像只紅蝴蝶。”

是他。

林晚終于想起那個模糊的身影。十六歲的夏天,她正看《小王子》,突然刮來陣大風,書頁散了一地,夾在里面的書簽——外婆繡的小狐貍,眼看就要掉進排水溝。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先她一步抓住了書簽,她抬頭時,只看見個穿藍白校服的背影,額角有顆小痣,跑起來時,書包帶晃啊晃的。她當時太慌了,沒來得及說句“謝謝”,連他的名字都沒問。

原來不是忘了,是時光把這段交集折了起來,藏在老巷的風里,等了這么多年,才肯慢慢展開。

林晚低下頭,假裝整理竹籃里的水瓶,指尖摸到了那個一直帶在身上的小鐵盒。盒子是外婆給的,巴掌大,銅鎖早就銹了。里面裝著她沒扔進江里的“時光膠囊”——一張寫著“想和撿書的男生說謝謝”的紙條,和半塊融化過又凝固的奶糖。那奶糖是張爺爺當時給的,她沒舍得吃,想等下次見到那個男生時給他,卻再也沒等到。

“怎么了?”沈亦臻注意到她的異樣,遞過來一瓶水,瓶身還帶著他手心的溫度,“累了?”

“沒什么。”林晚接過水,指尖碰到他的,像觸到了電流,慌忙縮回手。水灑出來幾滴,落在青石板上,很快洇沒了,“只是覺得……老巷真的記得很多事。”

那天下午,他們在巷尾發現了一棵被臺風刮歪的老樟樹。樹干上刻著模糊的字,被歲月磨得快要看不清了。沈亦臻踮起腳,瞇著眼睛辨認:“……要一起去看海”?

林晚的心又被撞了一下。那是她和高中同桌刻的,后面還有半句“等考上同一所大學”。只是后來同桌去了北方,她留在了望寧,那半句承諾,就像被風刮走的字,漸漸淡了。

“每個人都在這里留下過痕跡。”沈亦臻拿出相機,拍下樹干上的字,鏡頭轉過來時,正好拍到林晚望著樹干發呆的樣子。陽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淺淺的陰影,像畫里的人。“我的設計,就是想讓這些痕跡不被擦掉。”

傍晚分開時,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幾乎要疊在一起。沈亦臻突然說:“周末有個老巷居民座談會,在社區服務中心。大家不太信任設計師,但他們信你。”他看著她,眼里有期待,像孩子等著被肯定,“你能不能來?”

林晚看著他眼底的光,像江面上跳動的燈火。她想起外婆說的“有些路,要和別人一起走才有意思”,輕輕“嗯”了一聲,聲音被風吹得軟軟的。

回到書店,林晚坐在窗邊的藤椅上,打開那個小鐵盒。紙條邊緣已經泛黃,奶糖硬得像塊小石頭。她拿起筆,在日記本上寫下:“原來他早就來過我的時光里,只是我們都走得太急。現在,終于要在同一個路口,等對方了。”這次沒有擦掉,任由字跡落在紙上,像顆終于找到土壤的種子。

窗外的老槐樹沙沙作響,像是在替她應和。望寧的梅雨季,好像快要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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