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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瘟疫與藥香

破廟里的晨光帶著鐵銹味。劉申榮是被凍醒的,外套蓋在嬴政身上,自己縮成一團抵著土墻。少年還沒醒,眉頭卻緊蹙著,像是在夢里仍在與人角力。劉申榮輕輕抽回被他壓著的胳膊,發(fā)現(xiàn)對方攥著那半塊壓縮餅干的手,指節(jié)都泛了白。

“醒了?”嬴政忽然睜開眼,眼神清明得不像剛睡醒,“這東西……是什么做的?”

他舉著餅干碎屑,眼里有探究,卻無諂媚。劉申榮揉著發(fā)麻的胳膊坐起來:“一種……麥粉做的干糧,能頂餓?!?

他不敢提防腐劑和壓縮工藝,怕解釋不清。破廟外傳來車輪碾過石板的聲音,混著女人的哭嚎,聽得人心里發(fā)沉。

“得找個穩(wěn)妥的地方?!辟蝗徽f,他把餅干小心翼翼地塞進懷里,拍了拍衣襟,“這里離質子府太近,那些人遲早會找來?!?

劉申榮這才想起,嬴政名義上還住在趙國安排的質子府,不過那地方跟囚籠沒兩樣,管事的趙人三天兩頭找茬。

他摸出《戰(zhàn)國史簡編》翻到秦趙部分,指尖劃過“公元前 247年,秦攻趙,邯鄲戒嚴”的字樣,后頸一陣發(fā)涼——按照時間線,秦國的攻勢就在這幾天,到時候趙國遷怒于質子,嬴政怕是活不過城門關閉。

“我們得離開邯鄲。”他合上書,聲音壓得很低,“秦軍快來了?!?

嬴政猛地抬頭,眼里閃過一絲驚惶,隨即被更深的倔強取代:“你怎么知道?”

“猜的。”劉申榮含糊道,總不能說自己看過歷史課本。

他瞥見嬴政腰間掛著塊褪色的玉佩,雕著簡單的云紋,邊角已經磨得光滑,“這是你母親給的?”

少年的手下意識捂住玉佩,點了點頭:“娘說戴著能安神?!彼D了頓,聲音放輕,“她現(xiàn)在……住在王宮里,很少能見著。”劉申榮想起趙姬那段混亂的歷史,張了張嘴卻沒敢接話。

史書上說她在邯鄲時與呂不韋私通,后來又有嫪毐之亂,這些事對著十二歲的嬴政說,未免太殘忍。

他轉而摸出背包里的凈水片:“這東西能凈水,一片兌一缸水,喝了不容易生病?!?

嬴政接過那片白色藥片,對著光看了半天:“比巫祝的符水還靈?”

“差不多……更靠譜點?!眲⑸陿s笑了笑,忽然聽見廟外傳來劇烈的咳嗽聲,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兩人對視一眼,悄悄湊到破廟門縫往外看。

巷子里,昨天那個被嬴政咬了手腕的漢子正扶著墻干嘔,臉色青得像剛從水里撈出來,嘴角掛著血絲。

幾個路人遠遠繞開,有人啐道:“又是‘嘔血病’,離遠點!”

“嘔血???”劉申榮心里咯噔一下,這癥狀像極了烈性傳染病。

“嬴政,我們必須馬上走!”他拽著少年往廟后挪,那里有個狗洞大小的破口,勉強能鉆出去。

剛要動身,嬴政卻按住他的肩膀,指了指漢子掉在地上的錢袋——那是個粗布縫的袋子,滾出兩枚刀幣,在晨光里閃著銹色。

“等等?!辟吐暤?,趁漢子咳得直不起腰,像貍貓似的竄出去,抓起錢袋就往回跑。

整個過程不過兩息時間,那漢子竟毫無察覺。

“你這是……”劉申榮愣住了。

“沒錢寸步難行。”嬴政把刀幣揣進懷里,臉上沒什么表情,“在趙國,秦人的命不如狗,想活下去就得搶?!?

他說這話時語氣平淡,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聽得劉申榮心里發(fā)堵。兩人鉆出狗洞,鉆進更偏僻的窄巷。

邯鄲城像個巨大的蜂巢,土黃色的房屋密密麻麻,隨處可見背著戈的士兵。劉申榮把外套翻過來穿,速干面料的顏色在灰撲撲的人群里還是太扎眼。

“跟我來?!辟扉T熟路地拐進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夾道,盡頭竟是處廢棄的馬廄,角落里堆著干草,還能聞到淡淡的馬糞味。

“我以前常躲在這。”他撥開草堆,露出后面的土炕,“晚上能睡。”劉申榮放下心來,剛要坐下,就聽見夾道外傳來喧嘩。

一個婦人哭喊道:“官爺行行好,我兒子只是發(fā)燒,不是嘔血病??!”

接著是鐵器碰撞聲,像是士兵在拖拽人。

“瘟疫要來了。”嬴政靠著土墻坐下,撿了根草莖在手里絞著,“去年也鬧過,死了好多人,最后一把火燒了半條街。”

劉申榮的心沉了下去。他學過考古現(xiàn)場的防疫知識,知道古代瘟疫多是細菌或病毒感染,隔離和清潔是最好的辦法。

他摸出瑞士軍刀,把背包里的壓縮餅干切成更小的塊:“我們得省著吃,再找些干凈的水?!?

嬴政突然站起來,走到馬廄角落扒開幾塊松動的磚,從里面摸出個陶罐。

打開蓋子,里面竟是半罐小米,還有幾塊干硬的餅。

“我藏的?!彼悬c不好意思,“本來想攢著……等娘來看我時給她?!?

劉申榮鼻子一酸,接過陶罐:“夠我們吃幾天了?!?

他用軍刀把干餅切碎,兌上從井里打來的水,在破瓦罐里煮成糊糊。

火光舔著罐底,小米的香氣漸漸彌漫開來,嬴政的眼睛亮了,像被點燃的星辰。

“申榮,”少年忽然開口,“你真的不是趙人?也不是秦人?”

“我來自很遠的地方?!眲⑸陿s攪著瓦罐里的糊糊,“比秦國還遠,比趙國還遠。”

“那里……沒有戰(zhàn)爭嗎?”

“也有,但……不一樣?!?

劉申榮想起新聞里的維和部隊,卻沒法解釋,“那里的人,不用當質子,也能好好活著。”

嬴政沉默了,低頭盯著跳動的火苗,半晌才說:“等我回秦國,就讓所有人都好好活著。”

這句話說得很輕,卻帶著股不容置疑的狠勁,像顆埋在土里的種子,正等著破土而出。

接下來的三天,邯鄲城里的咳嗽聲越來越密。

他們躲在馬廄里,每天由嬴政出去打探消息,帶回些零碎的傳聞:北門已經封了,西門在燒死人,趙王下令搜捕所有秦人,說是要祭旗?!安荒茉俚攘?。”

劉申榮把最后一點小米倒進罐里,“秦軍一到,城里肯定大亂,到時候想走都難?!?

他翻出那半塊壓縮餅干,掰了小半給嬴政,“吃了有力氣,我們今晚就走。”嬴政卻沒接,反而從懷里掏出個東西遞過來——是那半片青銅燈臺碎片。

“這個,你收好?!彼J真地說,“那天那個老人,好像只信你。”劉申榮接過碎片,觸到冰涼的金屬時,突然想起老人說的“見碎如見己”。

他把兩塊碎片拼在一起,對著光看,裂紋處似乎有微光流動,像有生命似的。

夜幕降臨時,他們借著月色往南門摸去。街上空無一人,只有巡邏的士兵舉著火把走過,影子在墻上拉得老長。劉申榮緊握著打火機,嬴政攥著塊磨尖的石頭,兩人貼著墻根快步穿行。

快到南門時,忽然聽見巷子里傳來呻吟聲。

嬴政按住劉申榮的肩膀,示意他別動,自己貓著腰湊過去看。

片刻后他回來,臉色發(fā)白:“是個女人,好像病了。”

劉申榮猶豫了。

救,可能會暴露;不救,良心難安。他咬咬牙:“去看看。”

巷子深處,一個穿著粗布裙的少女蜷縮在墻角,臉色潮紅,呼吸急促。

她看起來比嬴政大不了幾歲,懷里抱著個布包,里面露出些干枯的草藥。

“是阿月。”嬴政認出了她,“鐵匠家的女兒,會治些小病?!?

劉申榮摸了摸少女的額頭,燙得嚇人。

他想起背包里還有最后一片退燒藥——那是他上次感冒沒吃完的,沒想到在這里派上了用場。

“得讓她出汗?!彼阉幦M少女嘴里,又用軍刀割開自己的水壺,喂她喝了幾口水。

“她爹前天被抓去守城了,娘病死了?!?

嬴政蹲在旁邊,聲音悶悶的,“昨天還看見她在藥鋪門口哭,想換藥,被趕出來了?!?

劉申榮的心像被什么東西揪了一下。

他脫下外套蓋在阿月身上,又點燃打火機取暖。藍色的火苗在黑暗中跳動,少女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眼。

那是雙很亮的眼睛,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即使燒得迷迷糊糊,也帶著股倔強的光。

“你們……是誰?”她的聲音很輕,像羽毛拂過心尖。

“我們是……路過的?!眲⑸陿s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阿月卻忽然掙扎著坐起來,從懷里掏出個小布包遞過來:“這個……能換點吃的嗎?”里面是幾塊暗紅色的藥膏,散發(fā)著草藥的清香,“治外傷的,很管用?!?

嬴政剛要說話,劉申榮卻搶先道:“不用換,我們有吃的?!?

他把瓦罐里剩下的小米糊糊遞過去,“先吃點東西?!?

少女愣住了,看了看糊糊,又看了看劉申榮手里的打火機,眼里閃過一絲驚奇,卻沒多問,接過去小口小口地吃起來。

她的動作很輕,像是怕驚動了什么,手腕上有塊青紫的瘀傷,像是被人打的。

“今晚要出城?”阿月忽然問,眼神清明了許多。

劉申榮點點頭,有些警惕:“你怎么知道?”

“我聽見你們說了。”她放下瓦罐,抹了抹嘴,“西門燒死人,北門封了,只有東門還能走,但盤查得緊?!?

她頓了頓,“我知道有條小路,能繞到東門外面的樹林里,是我爹以前偷偷運鐵用的。”

嬴政眼睛一亮:“真的?”

“騙你們干什么。”阿月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我也要走,我爹說了,秦軍來了,城里的女人沒好下場?!?

她的聲音很平靜,卻讓劉申榮想起歷史上秦軍屠城的記載,后背一陣發(fā)涼。三更天的梆子聲剛過,三人借著夜色往東門摸去。

阿月果然熟悉地形,帶著他們穿過一條條窄巷,避開巡邏的士兵,來到一處低矮的城墻下。

這里的墻磚松動,墻角有個僅容一人爬行的洞,顯然是早就挖好的。

“快鉆。”阿月率先爬了進去,嬴政緊隨其后,劉申榮最后,爬的時候背包被墻根的碎石劃破,里面的青銅燈臺碎片掉了出來,在月光下閃了一下。他剛要去撿,卻聽見身后傳來馬蹄聲,還有士兵的呵斥:“那邊有動靜!”

“快走!”劉申榮一把抓起碎片塞進懷里,跟著嬴政往樹林里跑。

身后的火把越來越近,箭簇擦著耳邊飛過,釘在旁邊的樹干上,嗡嗡作響。阿月跑得很快,在前面帶路,嬴政緊隨其后,劉申榮落在最后,背包的重量讓他喘不過氣。

突然腳下一絆,他重重地摔在地上,膝蓋傳來一陣劇痛。

“申榮!”嬴政回頭想拉他,卻被阿月死死拽住:“不能停!”劉申榮忍著疼爬起來,剛要繼續(xù)跑,卻看見火把叢里沖出幾個騎兵,為首的正是那天在巷口被嬴政咬了手腕的漢子。

“抓住那秦狗!”漢子嘶吼著,手里的戈閃著寒光。千鈞一發(fā)之際,劉申榮摸出打火機,按下開關。

幽藍色的火苗在黑暗中炸開,騎兵的馬受了驚,人立起來,把騎手甩了下去。趁這功夫,他撿起塊石頭砸過去,正好砸中漢子的額頭,對方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走!”他拽起嬴政,三人鉆進更深的樹林。身后的喊殺聲漸漸遠了,只有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織成一張破碎的網。

跑到一條小溪邊,三人才停下來喘氣。劉申榮的膝蓋流了血,染紅了褲腿,阿月趕緊拿出她的藥膏,撕開他的褲子涂上。

藥膏接觸傷口時涼絲絲的,疼痛立刻減輕了不少。

“謝了?!眲⑸陿s有些不好意思。阿月?lián)u搖頭,卻忽然盯著他的背包:“你那能生火的東西,是什么做的?”

“這個啊……”劉申榮掏出打火機,“叫打火機,能生火?!?

他演示著按了幾下,火苗忽明忽暗。

阿月和嬴政都看呆了,像是在看什么神器。

“申榮,你真的是神仙?”嬴政的聲音里帶著敬畏。

“不是?!眲⑸陿s把打火機收起來,“就是個工具?!?

他看向東方,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我們得往西邊走,回秦國。”

嬴政的眼睛亮了,像是有團火在燃燒:“對,回秦國!”阿月卻皺起眉:“我不往西,我要往北,去找我舅舅?!?

她從懷里掏出個玉佩遞給劉申榮,是塊月牙形的,和嬴政的那塊很像,“這個你拿著,以后要是到了燕國,找鐵匠鋪的人問阿月,他們會幫你?!?

劉申榮接過玉佩,觸手溫潤,上面刻著個小小的“月”字。

“你一個人……”

“放心,我能活?!卑⒃滦α诵?,露出兩顆小虎牙,“我爹教過我怎么打獵,怎么認草藥?!?

她轉身就要走,又回頭道,“那個神火……小心點用,會惹麻煩的?!?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樹林里,劉申榮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嬴政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回秦國。”少年的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像是找到了方向的船。

劉申榮摸了摸懷里的青銅燈臺碎片,又看了看手里的月牙玉佩,忽然想起神秘老人的話。

見碎如見己,或許從他穿越過來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和這個時代,和眼前的少年,和那個消失在樹林里的少女,緊緊綁在了一起。

遠處的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公元前 247年的晨光,正一點點照亮這片即將被戰(zhàn)火吞噬的土地,也照亮了兩個少年腳下的路。

他們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著,只知道必須往前走,穿過這片樹林,穿過那些未知的危險,走向那個注定要被他們改變,或者說,被歷史改變的未來。劉申榮低頭看了看膝蓋上的藥膏,草藥的清香混著泥土的氣息,讓他忽然有種真實感。

這不是夢,他真的站在了兩千多年前的土地上,身邊是未來的秦始皇,手里握著一個少女給的信物,懷里揣著能穿越時空的青銅碎片。

他深吸一口氣,跟上嬴政的腳步。樹林里的風很涼,吹得樹葉沙沙作響,像是在訴說著什么古老的秘密。

而他知道,屬于他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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