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盯著那張臉，喉嚨像是被巨石堵住。

溶洞的微光勾勒出熟悉的輪廓，鬢角的白發沾著些許糖霜，鼻梁左側那顆黑痣與記憶里無數次替他擦去嘴角糖渣的手指重合。這分明是那個每個月十五都會出現在林家老宅巷口的糖畫匠人，每次見他都會塞來一串纏著金絲的糖龍。

“王……王伯？”

老者彎腰拾起地上的古劍，劍鞘暗紋在他掌心流轉：“三年前在秘境，是我用青銅面具擋了你一劫。”他抬手抹去臉上的易容，露出與林澈極為相似的眉眼，“也是我，在你丹爐里放了那枚‘心魔引’。”

林澈踉蹌后退，后背撞在潮濕的巖壁上。《天衍訣》在體內瘋狂運轉，可那些奔騰的靈力此刻卻像要撕裂經脈——他想起每個月收到的糖畫里都藏著修復經脈的藥粉，想起退婚那日王伯塞給他的糖龍，龍睛竟是用暖玉碎屑做的。

“為什么……”

“因為你爹還活著。”王伯突然扯開衣襟，心口處露出半截青銅令牌，與林澈懷中那半塊嚴絲合縫，“當年城主府為奪星圖殘卷屠了林家滿門，你爹帶著半張圖跳下斷魂崖，我帶著你躲進青陽城。那心魔引是壓制你天衍血脈的藥引，若不假裝修為盡失，你十七歲那年的血脈覺醒，會引來真正的殺身之禍。”

巖壁上的水珠滴落在古劍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林澈突然想起三年前秘境崩塌時，那道將他推出裂縫的青光里，隱約有糖畫竹簽的影子。

“蘇家退婚是假的？”他猛地攥緊拳頭，指節泛白，“清鳶她……”

“蘇丫頭比你早知道真相。”王伯用劍鞘挑起地上的半截玉簪，與林澈懷中那支拼合，“她祖父臨終前把這玉簪交給他，說只有等你血脈覺醒那日，才能用雙簪合璧開啟七星聚靈陣。今日在蘇府門前，她擲出的是假簪，真簪早被她藏進了地底密道。”

話音未落，溶洞深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王伯臉色驟變，將拼合的玉簪塞進林澈懷里：“城主府的追兵來了！拿著這個去城西破廟，那里有通往七星陣眼的密道！”

“您呢？”林澈抓住他的衣袖，這才發現老人手腕上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疤，像是被某種獸爪撕裂。

“我去會會老朋友。”王伯突然將古劍塞進他手中，掌心的溫度燙得驚人，“記住，星圖藏在……”

最后幾個字被破空聲截斷。三支淬毒的弩箭穿透王伯的肩胛，黑色毒液順著箭桿迅速蔓延。林澈目眥欲裂，揮劍斬斷襲來的箭雨，卻見老人突然朝他身后猛揮手：“走！”

一股磅礴的靈力將林澈推向溶洞深處的暗門。在石門合攏的瞬間，他看見王伯摘下腰間的糖畫工具，那些銅勺鐵鏟突然化作閃爍的法器，而追進溶洞的修士中，為首那人竟戴著與王伯同款的青銅面具。

“林嘯天的老狗，還敢露面！”面具人發出桀桀怪笑，掌心騰起幽藍火焰，“把星圖交出來，饒你魂魄不全！”

石門徹底閉合，隔絕了外面的廝殺聲。林澈跌跌撞撞沖進密道，懷中的玉簪突然發燙，兩支斷簪相觸的地方浮現出細密的星圖紋路。他這才驚覺，玉簪內側竟刻著與羊皮卷完全吻合的坐標，而最末尾的紅點，正指向城西破廟的方向。

密道盡頭傳來隱約的誦經聲。林澈撥開垂落的藤蔓，發現自己站在一座荒廢的佛堂后窗。月光透過殘破的窗欞，照在正廳那尊缺了頭的佛像上，佛像底座前跪著一道熟悉的身影。

蘇清鳶背對著他，手中銀鐲正與佛堂梁柱上的七星烙印產生共鳴。她面前攤著半張泛黃的羊皮卷，與林澈懷中的那半張恰好能拼成完整的星圖。

“你果然在這里。”林澈推開門，古劍在月光下泛著寒光。

蘇清鳶猛地回頭，石榴紅裙擺在地面掃過，露出藏在佛像后的機關匣：“王伯說你會來。”她將羊皮卷推到他面前，卷末那行小字刺痛了林澈的眼——“天衍血脈者，需以摯愛心頭血為引，方得星圖真意。”

林澈的呼吸驟然停滯。他想起鏡中那個跪在血泊里的紅衣身影，想起王伯手腕上的爪痕，想起父親留在日記里的那句“清鳶……”

佛堂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城主府的火把將破廟照得如同白晝。蘇清鳶突然握住他持劍的手，將劍尖抵在自己心口：“現在還有時間。”

古劍的鋒芒刺破衣襟，林澈看見她銀鐲內側刻著的小字——“蘇氏女，承星命，護天衍，縱死無悔”。

“這才是真正的反轉……”林澈腦中轟然作響。原來從一開始，他以為的背叛都是守護，他憎恨的退婚竟是救贖。

而此刻，佛堂大門被一腳踹開，城主帶著大批修士涌了進來，手中令牌在火把下泛著血光：“抓住他們！星圖就在這丫頭的血里！”

蘇清鳶突然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輕聲說：“記得王伯的糖畫嗎？龍睛要蘸著朱砂點才會活。”

林澈瞳孔驟縮，猛地想起每次接過糖龍時，舌尖都會嘗到一絲極淡的血腥味。他看向蘇清鳶敞開的衣襟，心口處有一道淺淺的疤痕，形狀竟與糖龍的眼睛一模一樣。

當城主的法器砸向佛像時，林澈突然握緊蘇清鳶的手，將古劍轉向自己的掌心。鮮血滴落在拼合的星圖上，那些沉寂的紋路突然亮起，整座破廟開始劇烈震動，梁柱上的七星烙印化作實體，在半空組成璀璨的星陣。

“他們要的不是星圖……”林澈看著城主眼中貪婪的光芒，終于明白了父親日記里沒寫完的話，“是能激活星圖的……”

話音未落，佛堂地面突然裂開，露出底下旋轉的星圖祭壇。蘇清鳶的銀鐲與他的玉佩同時飛起，在星陣中央化作兩道流光，而那些涌入佛堂的修士，竟在接觸星光的瞬間化作飛灰。

城主發出驚恐的尖叫，林澈卻在墜落祭壇的剎那，看見蘇清鳶手腕的銀鐲裂開，里面掉出半塊玉佩——與他懷中那枚刻著“澈”字的暖玉，本是一對。

“原來雙玉……”

意識沉入黑暗前，林澈聽見了星圖轉動的輕響，還有蘇清鳶帶著笑意的聲音：“記得欠我一串糖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