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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無聲的驚雷

消毒水的味道混合著血腥氣,如同沉甸甸的鉛塊壓在病房的每一個角落。窗外的天光一點點透進來,灰蒙蒙的,帶著清晨特有的涼意和死寂。

王俞閉著眼,身體每一處都在尖銳地叫囂著疼痛。胃里像塞滿了燒紅的炭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灼燒感蔓延。但他全部的意志,都如同最精密的探針,死死鎖在病房門外的動靜上。

父親王建國跟著張醫生出去已經有一會兒了。那扇薄薄的門板,隔絕了聲音,卻隔絕不了門縫下光線被腳步切割的陰影變化,隔絕不了門外走廊里偶爾傳來的、模糊不清的、被刻意壓低卻依然能聽出激烈情緒的只言片語。

“……高考…命都沒了…考個屁…”

“…不懂事…急成這樣…孬種…”

“…老張…真…沒別的…就是…急的?”

是父親的聲音,嘶啞、壓抑,帶著濃重的鼻音和一種被顛覆了認知的茫然與不甘。憤怒的余燼還在燃燒,但更多的是一種被現實狠狠扇了一巴掌后的無措和疲憊。

王俞的指尖在薄薄的被單下,極其輕微地蜷縮了一下。他能想象出父親此刻的樣子:佝僂著背,布滿老繭的雙手無措地搓著褲縫,那張被生活刻滿風霜的臉上,交織著對兒子“沒骨氣”的失望和對未知病情的恐懼。

張醫生的聲音更低沉,也更穩定,像試圖安撫一頭受傷野獸的獵人:

“…建國…你得想開點…孩子…壓力太大…不是故意的…”

“…眼下…靜養…不能再刺激…”

“…醫藥費…我再想想辦法…”

腳步聲靠近了門邊。王俞立刻放松身體,將呼吸調整得更加微弱而平穩,眼瞼下的眼球也不再轉動,仿佛陷入了深沉的昏睡。

門被輕輕推開。王建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逆著走廊的光,像一座沉默的、搖搖欲墜的山。他臉上暴怒的潮紅已經褪去,只剩下一種深重的灰敗和疲憊,眼窩深陷,血絲密布。他站在門口,目光復雜地落在病床上兒子蒼白如紙、嘴角帶著暗紅血痂的臉上,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長長地、沉重地嘆了口氣。那嘆息里,仿佛抽干了他最后一絲力氣。

他默默地走進來,拖過墻角那張破舊的木凳子,沒有坐在母親旁邊,而是遠遠地、靠著墻壁坐了下來。頭深深地埋下去,雙手插進亂糟糟、沾著灰塵的頭發里,肩膀垮塌著,整個人散發出一種濃重的、近乎絕望的頹喪氣息。他不再看王俞,仿佛那病床上的兒子,連同這整個世界,都讓他感到無比沉重和陌生。

母親擔憂地看了看丈夫,又看了看“昏睡”的兒子,嘴唇動了動,最終也只是紅著眼圈,更緊地攥住了王俞冰涼的手。

病房里只剩下壓抑的沉默,像不斷收緊的絞索。

王俞的心卻沉靜如冰湖。父親的反應,雖痛苦,卻在他預判的軌道之內。絕望之后的真空期,正是他需要的機會窗口。

時間在沉默中煎熬地流逝。護士進來換了藥,冰冷的碘伏觸碰到皮膚,王俞的睫毛幾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但他忍住了。鄰床的老頭被家屬接走了,病房徹底安靜下來。

臨近中午,當病房里只剩下他們一家三口時(母親出去打水了),王俞終于緩緩地、極其艱難地睜開了眼睛。他的目光沒有立刻轉向父親,而是先茫然地、虛弱地掃視了一圈空蕩蕩的病房,最后才像耗盡了所有力氣般,緩緩地、聚焦到墻角那個蜷縮著的、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的男人身上。

“爸…”聲音嘶啞,氣若游絲,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虛弱。

王建國的身體猛地一震,像是被電流擊中。他僵硬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迎上兒子的視線。那眼神里有驚愕,有殘留的痛苦,有深深的疲憊,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恐懼——對兒子這詭異平靜的恐懼。

王俞沒有回避父親的目光。他的眼神很平靜,甚至有些空洞,但那空洞深處,卻像結著冰的深淵,透出一種不容置疑的冷靜。

“爸…對不起…”王俞的聲音很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干裂的肺腑里擠出來的,“讓你…和媽…擔心了…”

王建國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嘴唇哆嗦著,想說什么,卻發不出聲音。

“高考…沒了…”王俞繼續說道,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實,但這份平淡本身,卻帶著一種比嚎啕大哭更令人心悸的力量,“我知道…您…指望這個…”他頓了頓,仿佛在積蓄力量,也仿佛在觀察父親的反應。王建國的身體繃緊了,眼神更加復雜。

“但是…”王俞話鋒一轉,極其微弱地、卻異常清晰地吐出兩個字,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錢…還有。”

王建國猛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睛里瞬間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死死盯住王俞。“錢?什么錢?哪來的錢?”一連串的問題沖口而出,帶著巨大的驚疑和一種本能的警惕。他下意識地看了看門口,仿佛怕人聽見。

王俞沒有立刻回答。他極其緩慢地、艱難地轉動了一下脖頸,目光投向門口的方向。王建國立刻明白了兒子的意思——隔墻有耳。他蹭地一下站起來,幾步沖到門口,將虛掩的門關緊,還用力拉了一下門把手確認鎖好,又警惕地看了看窗外,這才快步走回床邊,高大的身影幾乎將王俞籠罩,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種近乎逼問的急切:“說!到底怎么回事?!哪來的錢?!”

“炒股…賺的…”王俞的聲音依舊很輕,但在這密閉的空間里,卻如同驚雷炸響。

“炒…炒股?”王建國像是聽到了天方夜譚,眼睛瞪得溜圓,黝黑的臉上寫滿了荒謬和不信,“你?炒股?你哪來的本錢?你什么時候學的這玩意兒?你…”巨大的信息沖擊讓他語無倫次。

“以前…偷偷攢的…生活費…還有…”王俞的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似乎在編織一個合理的細節,“…過年…爺爺給的…壓歲錢…一直存著…”這個理由很脆弱,但在一個對金融完全陌生的父親面前,足夠了。他略過了最關鍵的本金來源問題,直接拋出結果,“…運氣好…買中了一只…漲了很多…很多倍…”

“漲…漲了多少?”王建國的呼吸變得粗重,聲音干澀,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兒子平靜的語氣和那“很多倍”的字眼,帶著一種魔幻的誘惑力,沖垮了他固有的認知防線。

王俞閉了閉眼,似乎在回憶,又像是在下定最后的決心。當他重新睜開眼時,那眼神里的平靜深處,燃起一絲孤注一擲的火焰。

“兩百…萬。”他清晰地、一字一頓地吐出這個數字。

“多…多少?!”王建國的身體猛地一晃,像是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他下意識地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他布滿血絲的眼睛瞬間瞪大到極限,眼珠子幾乎要凸出眼眶,死死地、難以置信地釘在王俞臉上,仿佛要從那張蒼白的面孔上找出一絲開玩笑的痕跡。兩百…萬?這個數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靈魂都在尖叫!他一輩子在塵土飛揚的工地上揮汗如雨,見過最大的錢,也不過是年底工頭結算時那薄薄一沓沾滿汗漬的百元鈔!兩百…萬?!

巨大的眩暈感襲來,王建國眼前陣陣發黑,他扶著墻壁,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怪響。震驚、狂喜、恐懼、懷疑…無數種情緒如同沸騰的巖漿,在他胸中瘋狂地沖撞、撕扯!他死死盯著王俞,聲音因為極度的激動和驚疑而劇烈顫抖,甚至帶著哭腔:“你…你騙我?!王俞!你敢拿這種事騙老子?!我…我打死你!”他猛地揚起手,那只粗糲的大掌在空中劇烈地顫抖著,帶著巨大的恐懼和一絲瘋狂的希冀。

“錢…在銀行…”王俞的聲音依舊平靜,甚至帶著一絲虛弱的疲憊,卻像最鋒利的冰錐,瞬間刺破了父親失控的狂怒。他艱難地抬起那只完好的左手,極其微弱地指了指病房角落那個褪色的舊帆布包——那是母親不離身的包。“…存折…密碼…我生日…您…和媽…去取…帶上身份證…”

王建國揚在半空的手,如同被凍結了一般,僵住了。他順著王俞指的方向,目光落在那個不起眼的舊帆布包上。那個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包,此刻在他眼中,卻仿佛變成了潘多拉的魔盒,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光芒。兩百…萬?就藏在這個破包里?他感覺自己的心臟快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了!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輕輕推開。母親端著半盆溫水,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她一眼就看到丈夫揚著手、臉色煞白、渾身劇烈顫抖、如同見了鬼的駭人模樣,嚇得差點把盆摔了。“他爸!你…你又干什么!”她驚惶地喊道。

王建國猛地回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妻子,又猛地看向那個帆布包,再看向病床上平靜得可怕的兒子。巨大的信息洪流和強烈的沖擊,讓這個被生活磨礪得堅韌卻也思維簡單的漢子徹底宕機了。他張著嘴,喉嚨里發出嗬嗬的、不成調的聲響,指著那個帆布包,手指抖得像風中的枯葉,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母親被丈夫這詭異的樣子嚇壞了,順著他的手指看向自己的包,又看向兒子,臉上寫滿了茫然和巨大的恐慌。

王俞的目光轉向母親,帶著一種安撫和不容置疑的指令。“媽…”他聲音微弱,“把包…給爸…里面…有個…牛皮紙信封…”他頓了頓,極其鄭重地、用盡力氣補充道,“…跟爸…一起去…銀行…取錢…救命…錢…”

“救命錢”三個字,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母親心上。她看著兒子慘白的臉,嘴角的血痂,再看看丈夫那失魂落魄、仿佛天塌了的模樣,巨大的恐懼壓倒了一切。她幾乎是本能地、手忙腳亂地撲向自己的帆布包,在里面慌亂地摸索著,終于掏出了一個毫不起眼的、邊緣有些磨損的牛皮紙信封。

王建國像餓狼撲食般,一把從妻子手中奪過那個信封!他的手抖得太厲害,差點沒拿住。他粗暴地撕開封口,里面只有一張薄薄的、硬質的紙片。

一張嶄新的、印著“中國工商銀行”字樣的活期存折。

他哆嗦著翻開存折那硬硬的藍色塑料封面。

戶名:王俞。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釘在下方第一行打印的黑色字跡上:

【存入】 2,000,000.00

后面那一長串的零,像無數只冰冷的眼睛,嘲弄又誘惑地注視著他。

啪嗒。

一滴滾燙的汗珠,從王建國劇烈抖動的下巴上滴落,砸在存折光滑的塑料封面上,暈開一小片模糊的水漬。

他像一尊徹底風化的石像,僵在原地。所有的憤怒、懷疑、咆哮,都被這串冰冷、真實、觸目驚心的數字,徹底碾成了齏粉。

兩百…萬…

真的…是兩百…萬!

整個世界在他眼前瘋狂旋轉、崩塌、重組。兒子那張平靜的臉,此刻在他眼中,籠罩上了一層完全陌生的、令他心悸的神秘光環。

“……走…”王建國喉嚨里終于擠出一個干澀到極點的字眼,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種被徹底顛覆后的、近乎瘋狂的決斷和一種深不見底的惶恐。他一把抓住還處于茫然震驚中的妻子的胳膊,力道大得讓母親痛呼一聲。

“去…去銀行!”王建國幾乎是吼出來的,拖著妻子,踉踉蹌蹌地就往外沖,甚至忘了看兒子一眼。那個小小的、印著天文數字的存折,被他死死攥在手里,像攥著一塊燒紅的烙鐵,也像攥著溺水之人唯一的浮木。

病房門被重重地撞開,又砰地一聲彈回。

房間里瞬間只剩下王俞一個人。

劇烈的關門聲在死寂的病房里回蕩,震得窗玻璃嗡嗡作響。

王俞靜靜地躺在病床上,聽著走廊里父母那慌亂、沉重、如同逃命般的腳步聲由近及遠,最終徹底消失。巨大的疲憊如同潮水般瞬間將他淹沒,胃部的灼痛和胸腔的憋悶感再次洶涌襲來。他閉上眼,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賭贏了第一步。

用“炒股”這個精心編織的、帶著巨大風險光環的謊言,暫時壓住了父親那瀕臨崩潰的神經,也為彩票巨款的“合法”出現鋪下了第一塊墊腳石。這墊腳石下,是深不見底的認知鴻溝和未來可能引爆的信任危機。

但這只是開始。真正的考驗,在銀行。

一個十八歲的重傷少年,名下突然多出兩百萬巨額存款,銀行方面必然會警覺。父母那副失魂落魄、如同驚弓之鳥的模樣,更是可疑。盤問、核查、甚至凍結…什么情況都可能發生。

王俞的左手在被單下,死死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尖銳的刺痛感,勉強壓下了翻涌的不安和劇痛。

時間,再次變成了最殘忍的酷刑。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滾燙的刀尖上行走。

窗外的天色,從灰白漸漸染上一點遲暮的昏黃。病房里沒有開燈,光線越來越暗,陰影如同濃墨,一點點吞噬著房間的角落。

王俞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在劇痛和疲憊的間隙,在意識模糊的邊緣,艱難地梳理著下一步。錢一旦安全取出(他祈禱著父母能頂住銀行的壓力),首先要解決的,是眼前巨大的窟窿——醫藥費,以及安撫父親那剛剛被200萬沖擊得七葷八素的神經。

“炒股神話”需要細節填充。具體是哪只股票?什么時間買入?漲了多少倍?這些都需要一個看似合理、經得起簡單推敲(至少在這個年代)的故事。他飛速地在記憶的碎片里搜尋著2004年的股市信息…模糊的片段閃過…資源股…能源…對!煤炭!西山煤電?好像不是…神火?還是…名字記不清了…但大方向沒錯!資源股在2004-2007年那波大牛市里,是絕對的王者!翻幾倍甚至幾十倍的比比皆是!就說買的煤炭股!低價潛伏,遇到政策風口,一飛沖天!

本金來源…他眉頭緊鎖…爺爺的壓歲錢?太單薄了…還需要一個更有力的“佐證”…他的目光掃過空蕩蕩的床頭柜…那里曾經放著王虹燕送來的高考習題冊…一個念頭如同閃電劃過…彩票站!王虹燕!或許…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輕輕敲響。

篤篤篤。

聲音很輕,帶著點猶豫。

王俞猛地睜開眼,銳利的目光瞬間刺向門口。

門被推開一條縫。

一張清秀的臉龐探了進來,正是王虹燕。她的馬尾辮有些松散,額前幾縷碎發被汗水微微濡濕,貼在白皙的皮膚上。那雙清澈的大眼睛里,此刻盛滿了濃得化不開的擔憂,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她懷里沒有抱著書,而是緊緊抱著一個看起來有點沉的、深藍色的舊文件夾。

“王俞?”她小聲地、試探性地問道,目光飛快地掃過空蕩蕩的病房,“阿姨和叔叔…不在?”

王俞的眼神瞬間變得極其復雜。王虹燕。彩票站老板的女兒。她在這個時刻出現,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宿命感。

“他們…有事出去了。”王俞的聲音依舊嘶啞虛弱,目光卻緊緊鎖在王虹燕懷里的文件夾上。那東西,不像習題冊。

王虹燕似乎松了口氣,又似乎更緊張了。她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反手將門虛掩上。病房里光線昏暗,只有窗外透進來的暮色勾勒出她纖細的身影。

“你…你好點了嗎?”她走到床邊,聲音很輕,帶著關切,但眼神卻有些飄忽,不敢長時間直視王俞蒼白的臉和嘴角的血痂。她顯然被王俞此刻的狀態嚇到了。

王俞沒有回答,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她懷里的文件夾。

王虹燕的臉頰微微泛紅,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她深吸一口氣,將那個深藍色的舊文件夾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王俞蓋著被單的腿上。文件夾的塑料封皮有些磨損,邊角卷起,看起來用了很久。

“這個…”王虹燕的聲音更低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興奮?“…是我…我做的…一個…嗯…計劃書。”她似乎覺得這個詞有點過于正式,臉更紅了,“…關于…關于我爸那個彩票店的…還有…我的一些想法…”

王俞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線下,極其輕微地收縮了一下。

彩票店?計劃書?

他伸出那只沒有受傷的左手,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審視的意味,掀開了文件夾深藍色的塑料封皮。

第一頁,是手寫的標題。娟秀工整的字跡,力透紙背:

【關于“福彩之家”銷售點多元化經營及未來拓展的初步構想】

王俞的目光如同掃描儀,飛速地掠過那幾行清晰的手寫標題,然后定格在下方一個被特意加粗、圈起來的詞上:

“珍珠奶茶”

他的心臟,在胸腔深處,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地攥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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