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淵深層,零級通訊暗網
“你確定……這頻道還能接通?”
低沉的聲音在空洞的脈井回蕩。此刻,衛星臨正蹲在一塊斷裂的導脈骨基前,左手掌貼著冰冷表面,右手嵌入數據晶針,將一段灰脈波形逐漸植入系統底層。
他的皮膚泛著微光,整條手臂浮現斷續的脈絡圖譜,像一道道神秘的灰色根系,從他身軀延展入舊系統殘骸中。
“邏輯判斷為:可能。”副意識回應。
“也就是說,不確定。”
“但你想聽見那聲音,不是嗎?”
衛星臨沉默。
他其實早聽見了。
那是在第四層被遺棄的數據管道內,在骨炁師啟動那串逆脈坐標之后。
一聲微弱的——
“……喂?”
像是有誰,在千萬層廢棄信道背后,透過亂碼、震蕩和脈噪,輕輕試圖與他連接。
他沒有回應。
那聲音也隨即消失。
但那一刻,他心脈深處某個凍結的數據口忽然劇烈震動,像有一種古老協議正在被喚醒。
“我們還不知道它是誰。”
“不知道,就不該拒絕。”
他將手掌再度貼上石基,整條廢淵脈底微微一震。
零級頻道,啟動。
這是編號系統被建立前的試驗通道,早已廢棄,但曾作為逆脈者之間秘密聯絡的通道短暫啟用過。
“信號喚醒中。”副意識提示,“逆脈波段回響率5%……12%……24%。”
忽然,一道極其微弱的波形在精神通道里亮起。
“……喂?”
這一次,不再是模糊回響,而是清晰的詞。
衛星臨閉上眼睛,輕聲回應:“我聽得見。”
那一瞬間,脈域整個亮起一線微光。
“你是誰?”他問。
對方沉默了一息,然后斷斷續續地說:
“我是……‘余聲’。”
“你在……失序層嗎?”
“不……我是被——藏起來的。”
“誰藏的你?”
“你……曾經的你。”
衛星臨全身一震,右臂的灰紋頓時激烈跳動。
副意識也陷入短暫靜默,像是在飛快解析剛剛那串波形中隱藏的結構邏輯。
那不是一個名字,而是一種身份簽標。
“余聲”不是個體,而是殘存意識集合,是編號113——或者說,衛星臨前身某次精神爆裂后,被切割、重封的意識碎片。
“你為什么醒了?”他低聲問。
“因為你想聽……我就回應。”
那一瞬間,他想起副意識曾說過一句話:
>“你留下了后門。也許不止一個。”
他曾在死前,將部分自我封存在脈域不可達的“幽記區”中,以免遭焚脈徹底清除。
而現在,余聲,回應了。
廢淵北緣·編號系統暗控觀察點
編號07靜靜站在一道崩裂的裂縫前。
他沒有再返回編號系統母腦區,而是隱匿在霧環邊界線外的低軌分層地帶,躲避監控。
他的權限已被降級,動作被全系統監控——但他仍掌握一件事:
編號系統,怕衛星臨。
怕得不是他的武力,而是他腦中的某段“數據”。
他不知道那數據是什么,只知道,編號113執行自焚前最后一次任務,曾被送入“中控脈域第六層”。
在那里,只執行了七分鐘任務,然后便被系統標記為“異常激活”,立刻拉回并執行焚脈處理。
但沒有記錄顯示他在那七分鐘里到底看見了什么。
“他找回的那段記憶……可能不是對他自己,而是對整個系統。”
編號07低聲喃喃。
他忽然轉身,打開自己的副機存檔。
一段加密文件緩緩浮現,是他早年作為觀察官執行任務時,偷偷保留下來的灰脈傳感記錄。
而其中,有一條未解的波段指令,標注源頭為——
【編號113·異常副意識片段·編碼:ECHO】
他從沒敢解密它。
但現在,他開始動手。
零級頻道中
“你……還記得編號44嗎?”衛星臨試探著問。
余聲靜了靜,緩緩道:
“……記得。他是我‘第一次動搖’的證據。”
“你在他覺醒前,就覺察到了?”
“是。他的心脈結構異常……不像編號者。”
“那他是什么?”
余聲給出的答案,簡潔又令人震驚:
>“他是‘原人’。”
衛星臨呼吸一滯。
編號系統建構之后,所有入編號者都需接受脈核植入,幾乎不存在“原始未改造個體”。
但編號44——他竟是例外。
“他曾潛入中控脈域,為我送來一段數據。”余聲繼續,“你見過了,但你當時……選擇了隱藏。”
“我?”
“是你,用主調權限封鎖了那段文件,然后啟動自焚程序。”
衛星臨頭痛忽然劇烈發作,額角浮現閃電形狀的灰脈線紋。
他終于明白。
自己不是“被清除”,而是主動將自己藏起來。
——為了不讓那段數據落入系統之手。
“我想看它。”他低聲說。
余聲沒有立即回應,只是緩緩地道:
“你準備好,就來找我。”
“你現在在哪?”
“在……逆層。”
“什么是逆層?”
“編號系統永遠無法到達的地方。”
話音落下,信道忽然斷裂。
副意識迅速報錯:“波段中斷,殘留信號已清除,無法追蹤。”
衛星臨睜開眼,脈光消退,但雙眸更為深沉。
他知道了:
還有一段自己未解的意識,藏在‘逆層’。
而逆層,是個從未在編號系統圖譜中出現過的概念。
余聲只是回應了一句模糊的:
>“只有被編號遺棄的意識,才會墜入那里。”
同一時間·霧環都市·編號系統中樞脈域
編號母腦忽然浮現一串紅色高危指令:
【觀測編號07·存在權限逃逸行為】
【追查任務啟動】
【調用觀察者編碼:09】
脈光中,一個干凈得近乎冰冷的面孔緩緩浮現。
她戴著全覆式銀面具,脖頸浮現像花紋一樣的螺旋脈線。
編號09——母腦系統最信任的清除者。
她輕聲開口:
“既然編號07不聽命令,那我會親自處理。”
母腦回應:
“你的目標不是07。”
“是113?”
“不。”
母腦聲音中首次出現了遲疑:“是……他腦中未激活的余意識。”
編號09沒有追問,只低聲道:
“我會帶回那段聲音。”
霧環都市·編號系統南端·廢棄“白信塔”
這座塔曾是編號系統在第九周期試圖建立“聲鏈同步”時的中轉站,后因頻段沖突與意識錯配導致“脈災”事故,永久封鎖。
如今,衛星臨偽裝編號配送員身份,步入塔底幽區。
他頭戴舊型耳殼,手中捏著一段微光脈線,仿佛在等待某種響應。
四周回蕩著微弱而不穩定的脈鳴,那是未清除干凈的殘留意識,與系統頻段不斷碰撞的產物。
副意識警告道:“此區域精神污染等級為B+,建議撤離。”
“污染,就是連接的代價。”衛星臨低聲回道。
他在等。
等一個聲音——不是副意識,也不是編號命令,而是那個聲音再次出現。
這次,他準備接入。
他將右手兩指并攏,輕觸額心,微光瞬間收束,一枚如脈石狀的意識錨自額頭浮現。
這,是“余聲”殘留的定位裝置。
而啟動它,意味著主動墜入“逆層”的邊緣。
“接入即失控。”副意識再次提醒。
“我知道。”
“系統可能會檢測到你定位異常。”
“那你幫我——欺騙它。”
副意識沉默了一瞬,然后說:“明白。”
接入啟動。
衛星臨全身微震,一層銀灰色精神流旋盤繞而上,將他的整個人意識拉入非物理的通感維度。
意識域·“逆層”邊緣
沒有顏色,沒有邊界,沒有物理法則。
衛星臨的身軀像是一塊破碎的玻璃,漂浮在漆黑虛空中,但每一塊玻璃里都倒映著不同時刻的自己:
有的站在編號訓練場;
有的蜷縮在焚脈前的靜默室;
有的,正在望向鏡中那個陌生的臉。
他聽見了“余聲”。
不是說話,而是一種思想震蕩的回響。
“你是逃出去的那個。”
衛星臨未回應。
“不是所有意識,都能承受逆層的結構。”
“我沒打算永遠留在這里。”他說。
“那你為何來?”
“……想找回那段記憶。”
“你怕它。”
“但更怕遺忘。”
“好。”
那一瞬間,漆黑破碎的鏡像猛然收縮,所有玻璃化的意識片段匯聚成一道精神長線,貫穿他整個心脈。
衛星臨大口喘息,血從鼻腔中滲出,而“余聲”在他腦中炸開一串信息流:
【記錄文件·編號113-Ω】
【內容為:中控脈域第六層·覆寫段原碼·解封中……】
光流灌入。
他看見了。
第六層不是什么“數據回收層”,而是編號系統秘密建立的模擬域——一個模仿“未編號人類社會”的環境,用于測試“意識行為可控性”。
里面住著的,是被清除身份后、記憶被重置、重新投入系統觀察的“廢人”。
而他,編號113,當初的任務,是清除一名“行為越軌者”。
那人名叫“函夜”。
不是編號者,而是一個普通的霧環市民系統眼中“不再需要編號的舊人”。
但任務執行到一半,衛星臨突然放棄了命令,并將“函夜”救走。
在那短短七分鐘的中控域里,他產生了異常行為:反命令傾向、護衛個體意識、嘗試數據覆寫。
這正是他被焚脈的真正原因。
不是失控,而是“擁有選擇”的能力覺醒了”。
他違背了編號系統最根本的核心:
“編號者,不擁有選擇。”
回到現實意識。
衛星臨猛然倒在地上,眼角與脈井連接處同時炸出劇烈疼痛,數據紊亂波動到幾乎讓他失去意識。
副意識迅速接管他五感:“系統追蹤啟動!你必須斷開連接!”
他咬牙,拖著虛脫的身軀拉出最后一道脈線,將“逆層通道”徹底割裂。
余聲在消散前留下最后一句:
“函夜還活著。”
他怔住。
“你確定?”
“她……被藏在一處編號者無法察覺的空間里。但她快撐不住了。”
下一秒,鏈接斷絕。
脈波平息。
編號系統中樞區·同步監控站
編號09睜開眼。
“他剛剛接入了逆層。”
母腦冷冷回應:“你能定位他殘留意識軌跡嗎?”
“不能。”
“為什么?”
編號09沉默了一秒,輕聲說:
“他的副意識……在反追蹤我。”
片刻后,她露出微笑:“有趣。”
“113已經不是113了。”
母腦冷冰冰地下達指令:
>“抓住他之前,必須找到那個‘函夜’。”
>“她,才是灰脈真正的——核心變量。”
霧環都市·白信塔外
衛星臨緩慢睜開眼。
街道上的一切和往常一樣,編號配送員、遠端監控車、空氣中淡淡的脈素味道。
但他知道,一切已經不同。
他握緊手中那枚已經失去光芒的脈錨石。
從今天開始,他不再只是尋找自己,而是尋找所有曾被編號系統消除的“人性碎片”。
他喃喃自語:
“既然我留下了后門……那就從這里開始,把它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