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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偷吃餓鬼罐

燼江市的心臟深處,藏著一座沒有窗戶的堡壘——鎮(zhèn)魂司。它不在地圖上,入口偽裝成一家名為“安魂殯葬用品批發(fā)”的破舊門面,隱匿在舊城區(qū)最不起眼的角落。這里是處理、收容、研究非自然現象與實體的官方機構,也是城市陰影世界的核心樞紐。對于剛剛在殯儀館經歷了一場生死噩夢、體內正孕育著未知異變的陳狩來說,這里既是唯一可能找到答案的地方,也是龍?zhí)痘⒀ā?

冰冷的雨水敲打著陳狩廉價雨衣的兜帽,發(fā)出沉悶的噼啪聲。他像個幽靈,貼在鎮(zhèn)魂司后巷高聳、濕滑的混凝土墻面上,雨水順著冰冷的水泥紋理蜿蜒而下,浸透了褲腳。胃部深處,那吞噬鬼嬰后殘留的冰冷感并未消退,反而像一塊不斷汲取能量的寒冰,間歇性地抽動,引發(fā)一陣陣空乏的、幾乎要將靈魂吸走的饑餓感。那不再是生理的饑餓,更像是一種對“異常存在”本身的渴望,一種靈魂層面的空洞。王胖子那張慘死的臉,鐘離實驗室通行證背面的刻痕——“女兒忌日·龍骨橋”,以及胃里那個冰冷、蠕動的東西,像絞索一樣勒緊了他的神經。

“必須進去…找到答案…或者…找到能喂飽‘它’的東西…”陳狩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口腔里仿佛還殘留著鬼嬰那粘稠、腥臭的味道??謶直灰环N更原始的、被胃里異變催生的迫切感壓了下去。

他手中的通行證,是唯一的鑰匙。王胖子臨死前攥著它,鬼嬰似乎也對它有所反應。陳狩不知道這通行證能打開鎮(zhèn)魂司的哪一扇門,但直覺告訴他,它指向的地方,或許能解釋發(fā)生在他身上的一切。

后巷盡頭,一道厚重的、銹跡斑斑的金屬防火門,如同巨獸的咽喉。門上方,一個不起眼的紅點閃爍著——那是監(jiān)控探頭。陳狩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得肺葉生疼。他將那張沾著干涸血跡的金屬通行證,對準門旁一個同樣不起眼的方形凹槽。

“滴——”

一聲輕微的電子音響起。凹槽旁的指示燈由紅轉綠。沉重的防火門內部傳來機械鎖扣松動的沉悶聲響,“咔噠…咔噠…”,仿佛沉睡巨獸的關節(jié)在活動。門,無聲地向內滑開一道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縫隙。

一股更濃烈、更復雜的寒氣撲面而來。不是停尸間的消毒水味,而是混雜著陳年香灰、某種奇特防腐藥水、鐵銹、以及一種難以形容的、仿佛無數種負面情緒被壓縮、固化后的沉悶氣息。這便是鎮(zhèn)魂司內部的氣息。

陳狩閃身而入,身后的防火門悄無聲息地重新閉合,將城市的雨聲和光線徹底隔絕。眼前是一條狹窄、幽深的通道,墻壁是深灰色的金屬,沒有任何裝飾,只有冰冷的LED燈帶鑲嵌在墻壁與天花板的接縫處,散發(fā)著慘白、毫無溫度的光。空氣異常干燥,帶著金屬的冰冷觸感。通道寂靜無聲,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在耳膜上鼓噪。

通行證在他掌心微微發(fā)燙,仿佛在指引方向。他沿著通道小心翼翼地前行,胃部的異動似乎被這特殊環(huán)境里的某種“氣息”刺激到了,蠕動得更加明顯,發(fā)出細微的、只有他自己能聽見的“咕?!甭暎袷菍ξ粗C物的預警和期待。

通道盡頭是一間不大的值班室。里面空無一人,只有監(jiān)控屏幕上分割成無數小塊的畫面在無聲地切換,映照著各種難以理解的景象:布滿了符箓的囚室、浸泡在不明液體中的奇異標本、閃爍著幽光的能量場……陳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快速掃視屏幕,目光最終停留在一幅畫面上——那是地下庫房區(qū)的入口,厚重的鉛灰色合金門緊閉著,門上蝕刻著巨大的、扭曲的鎮(zhèn)魂符印。

通行證上的徽記,與那扇門上的某個隱蔽凹槽形狀完全契合。

目標明確。

避開一個慢悠悠巡邏的、穿著制式安保制服但眼神空洞、動作略顯僵硬的“人”——陳狩懷疑那根本不是活人——他如同壁虎般貼著冰冷光滑的墻壁,潛入了更深的地下層。

越往下走,空氣越冷,那股混雜著怨念、封印和腐敗的氣息也越發(fā)濃重。地下庫房區(qū)更像是一座現代化的監(jiān)獄,或者說是異常物品的博物館。一條條通道兩側,排列著無數厚重的合金門,門上沒有窗口,只有冰冷的編號和不同顏色、代表著不同危險等級的封印符文。

通行證再次發(fā)揮了作用,它輕易地打開了庫房區(qū)深處一扇標注著“高危-編號:D-7”的門。門內并非想象中的巨大空間,而是一個獨立的、只有幾平米的小隔間。隔間正中央,是一個半人高的金屬基座。基座上方,懸浮著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陶罐。

樣式極其古舊,表面覆蓋著厚厚的、龜裂的泥釉,呈現出一種沉淀了無數歲月的灰黑色。罐身上沒有任何紋飾,只有一道道深深的、仿佛被某種野獸利爪反復抓撓過的痕跡,以及幾道用暗紅色、像是干涸血跡描繪的、歪歪扭扭的符咒。整個陶罐被一層薄薄的、不斷流動變換的幽藍色能量薄膜包裹著,薄膜上不時浮現出扭曲的、痛苦掙扎的模糊人形光影,又迅速消散。一股令人作嘔的、難以形容的惡臭從罐子里隱隱散發(fā)出來——那不是尸臭,更像是一種“饑渴”本身的味道,一種能將靈魂都吸干的空虛感。

基座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因為這陶罐的存在而微微扭曲、凝滯。

“餓死鬼…”陳狩的喉嚨干澀地滾動了一下。鎮(zhèn)魂司的資料庫(他曾在一些零散文件里瞥見過)提到過這種極度危險的“原始型”鬼物。它們并非怨念或執(zhí)念所化,而是誕生于純粹、極致的“饑餓”概念本身,在特定的環(huán)境和漫長歲月中凝聚成形。被封印的“餓死鬼”核心,是永不滿足的無底洞,一旦釋放,會本能地吞噬周圍一切可觸及的能量、物質甚至靈魂,直到徹底毀滅或再次被強制封印。

胃部的異動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

不再是細微的蠕動,而是劇烈的、仿佛要將胃壁撕裂的痙攣!一股冰冷到極致的、狂暴的、帶著毀滅性吞噬欲望的沖動,像海嘯般沖擊著陳狩的意志!那不是他自己的欲望,是胃里那個東西!它被眼前這個“餓死鬼”罐子徹底點燃了!一種源自“同類”更高級、更純粹存在的“食欲”,在陳狩的胃里瘋狂燃燒!

“不…不能…碰它…”陳狩僅存的理智在尖叫。額頭滲出冰冷的汗珠,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身體因為抵抗體內那股恐怖的吞噬沖動而劇烈顫抖。

但太遲了。

他的身體,仿佛被無形的線操控著,完全不受控制地向前邁了一步,又一步。手臂像被磁石吸引的鐵塊,僵硬地抬了起來,徑直伸向那個被幽藍光膜包裹的陶罐!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那層危險的能量薄膜的瞬間——

“警報!高危收容物D-7能量場異常波動!未經授權個體侵入!位置:地下三層,高危收容區(qū)C區(qū)!”刺耳的、毫無感情的電子合成警報聲,如同鋼針般刺穿了地下的死寂,在整個庫房區(qū)瘋狂回蕩!墻壁上的紅色警燈驟然亮起,像無數只充血的眼睛,將慘白的通道染上不祥的血色。

陳狩渾身一僵!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

被發(fā)現了!

極度的驚恐和被發(fā)現的危機感,如同冰水澆頭,暫時壓倒了胃里那股瘋狂的吞噬沖動。

然而,就在這心神失守、意志動搖的千分之一秒,異變陡生!

那包裹著“餓死鬼”罐子的幽藍能量膜,似乎被陳狩體內爆發(fā)的同源氣息和此刻劇烈的情緒波動(恐懼、饑餓、貪婪)干擾,猛地一陣劇烈扭曲!原本穩(wěn)定的能量場出現了一個極其短暫、極其微小的縫隙!

陳狩伸出的手,恰好就在這個縫隙出現的剎那,觸碰到了陶罐冰冷粗糙的表面!

“嗡——!”

一股難以形容的吸力,瞬間從陶罐內部爆發(fā)!并非物理上的吸力,而是直接作用于陳狩的精神和靈魂深處!他感覺自己的意識、生命力、甚至構成他存在的基礎,都在被瘋狂地拉扯、剝離、吞噬!眼前瞬間被一片無邊的、令人絕望的黑暗籠罩,耳邊只剩下一種永恒的、空洞的“饑渴”嘶鳴!

“不——!”陳狩的靈魂在無聲吶喊。

就在他感覺自己即將徹底被這無底洞般的饑餓吞噬、化為虛無的剎那!

胃里那個冰冷的東西,爆發(fā)了!

它不再是饑餓的索取者,而是被徹底激怒的掠食者!一股更加霸道、更加蠻橫、更加深邃的吞噬力量,從陳狩的胃部深淵中猛然爆發(fā)!這股力量并非吞噬物質或能量,它似乎直接作用于更本質的“存在”層面!

“嘶啦!”

仿佛布帛被強行撕裂的聲音在陳狩的靈魂深處響起!

那從餓死鬼罐中涌出的、足以吞噬靈魂的恐怖吸力,竟被陳狩胃里爆發(fā)的力量生生“咬斷”、“撕扯”下來了一大塊!一股龐大、冰冷、純粹到極致的“饑餓本源”,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被強行拖拽、壓縮,順著陳狩觸碰陶罐的手臂,瘋狂地倒灌入他的身體!

“呃啊啊啊——!”陳狩身體猛地弓起,如同被高壓電流擊中!雙眼瞬間翻白,眼球布滿血絲,幾乎要凸出眼眶!他無法發(fā)出任何聲音,只有喉嚨深處擠出野獸般痛苦的嘶鳴。手臂上青筋暴起,皮膚下的血管瞬間變成詭異的深藍色,并且急速蔓延!

那股被強行吞噬的“饑餓本源”所過之處,帶來的是徹底的冰冷和極致的、仿佛要將每一個細胞都撐爆的“飽脹感”。但這飽脹感并未帶來滿足,反而像是一顆核彈在體內引爆!胃部成了風暴的中心,劇痛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在同時穿刺、攪拌!

更可怕的變化發(fā)生在精神層面。

一股龐大、混亂、充斥著無盡饑餓和毀滅意念的意志碎片,如同億萬只瘋狂的蝗蟲,沖入了陳狩的腦海!那是被撕裂的“餓死鬼”核心的一部分記憶和本能!它在陳狩的意識里橫沖直撞,要將他同化,要將他變成下一個純粹的“饑餓”載體!

“滾出去!!”陳狩僅存的自我意識在混亂風暴中如同狂風巨浪中的小船,發(fā)出絕望的咆哮。

就在他的意識即將被徹底淹沒、吞噬的瞬間——

異變再生!

一本東西,從他懷里滑落出來。正是那本他工作時總帶在身邊、翻得破破爛爛的舊食譜!它掉在地上,書頁無風自動,嘩啦啦地快速翻動!

隨著書頁的翻動,那些原本模糊不清、沾滿油污的食譜文字,開始扭曲、變形、蠕動!它們不再是靜止的墨跡,而像是活過來的、掙扎的鬼影!字體邊緣滲出墨跡般的陰影,如同無數細小的觸手在揮舞;筆畫互相糾纏、拉伸,時而膨脹如扭曲的面孔,時而收縮成痛苦的尖嚎;整個頁面仿佛沸騰的黑色油鍋,無數痛苦、怨念、絕望的意念透過文字傳遞出來!

這本看似普通的食譜,在陳狩吞噬了“餓死鬼”部分本源、體內異變達到頂峰、精神瀕臨崩潰之際,被激活了!

它懸浮起來,封面上的油漬污痕如同活物般流動,最終凝聚成一個猙獰、古老、由無數扭曲文字構成的饕餮紋章!封面中央,四個仿佛用鮮血書寫的、扭曲如鬼爪的古篆字跡緩緩浮現,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氣息:

《饕餮食譜》

書頁猛地停在某一頁。上面不再是具體的烹飪步驟和食材,而是一幅幅混亂、動態(tài)、由無數扭動文字構成的抽象圖案。那些文字圖案似乎在瘋狂地“進食”,吞噬著周圍虛無的線條,圖案本身也在不斷變化、膨脹、扭曲!一股源自亙古的、對“萬物”的貪婪食欲,透過書頁洶涌而出!

更詭異的是,這活過來的《饕餮食譜》散發(fā)出的氣息,與陳狩胃里那個正在瘋狂消化“饑餓本源”的東西,產生了強烈的共鳴!食譜的力量像是一根無形的導管,開始引導、梳理那涌入陳狩體內、幾乎要將他撐爆的混亂能量,以及精神層面那屬于餓死鬼的狂暴意志碎片!

食譜的文字扭動得更加劇烈,仿佛在記錄、在分析、在消化!而那涌入陳狩體內的“餓死鬼”本源力量,在《饕餮食譜》的引導下,如同找到了宣泄口,開始被強行梳理、壓縮、融合進陳狩的胃部異變之中。

劇痛依舊,但不再是純粹的毀滅。一種冰冷、強大、帶著“消化”規(guī)則的秩序感,開始在混亂中建立。胃部仿佛成了一個熔爐,正在瘋狂地煅燒、轉化這股來自“餓死鬼”的恐怖力量。陳狩翻白的眼睛漸漸恢復了些許神采,雖然依舊布滿血絲和混亂,但那一絲被同化的危機暫時退去了。他感覺自己與那本懸浮的食譜之間,建立了一種奇異的、血脈相連般的聯(lián)系。

“砰!砰!砰!”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金屬摩擦聲從通道遠處傳來,越來越近!警報的紅光瘋狂閃爍。

鎮(zhèn)魂司的安保力量來了!而且聽那沉重的腳步聲,來的絕非普通的保安!

陳狩猛地驚醒!他來不及思考這《饕餮食譜》和胃部的變化意味著什么。他一把抄起地上那本已經安靜下來、但封面上的《饕餮食譜》四個血字依舊刺目的舊書,塞回懷里。他甚至沒敢再看一眼那個陶罐——罐子表面的幽藍光膜已經變得極其黯淡、稀薄,上面掙扎的鬼影也幾乎消失,仿佛被硬生生“啃掉”了一大塊本源,氣息萎靡到了極點。

必須逃!

他轉身,踉蹌地沖向通道的另一端。身體依舊沉重,胃里像塞了一塊燒紅的烙鐵,冰冷與灼痛交織,那飽脹感并未完全消失,只是被食譜的力量強行壓制、轉化著。手臂上蔓延的深藍色血管紋路也并未消退,反而像烙印一樣留在了皮膚之下,隱隱作痛。

鎮(zhèn)魂司地下監(jiān)控中心。

數百塊屏幕無聲地運行著。這里是鎮(zhèn)魂司的眼睛,監(jiān)控著內部每一個角落的能量波動和異常活動。

一個穿著黑色制服、戴著特殊護目鏡的操作員,正漫不經心地切換著畫面。地下庫房區(qū)的警報只引起了他片刻的注意,他隨手將D-7區(qū)域的監(jiān)控畫面切到了主屏,準備通知巡邏隊處理。

畫面中,正是陳狩踉蹌逃離的背影。

操作員剛要拿起通訊器,眼角的余光掃過主屏畫面時,動作猛地僵住。

護目鏡的鏡片上,精密的能量分析符文飛速劃過。在護目鏡的特殊視野下,陳狩的背影被一層淡淡的、極不穩(wěn)定的幽綠色光暈籠罩著。而在他轉頭,露出側臉的瞬間——

操作員清晰地看到,監(jiān)控畫面中,陳狩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深處,瞳孔竟然猛地收縮了一下,隨即爆發(fā)出兩抹極其短暫、卻無比刺眼的、非人的幽綠色光芒!那光芒充滿了冰冷、貪婪和剛剛被“喂飽”的饜足感,一閃而逝!

“嘶——!”操作員倒抽一口涼氣,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再看向屏幕。

屏幕里的陳狩已經消失在通道拐角,只剩下警報的紅光在閃爍。那雙眼睛似乎恢復了正常,只有疲憊和驚恐。

“看…看錯了嗎?”操作員驚疑不定。但護目鏡的能量讀數記錄不會騙人——就在剛才,目標位置爆發(fā)了極其恐怖的能量對沖和吞噬反應,尤其是最后瞬間出現的、屬于“原始型吞噬源”的…幽綠色靈能反應!

“報告!C區(qū)D-7!目標…目標具有高危吞噬特性!疑似…主動吞噬了部分‘餓死鬼’封印物!瞳孔出現異變綠光!”操作員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迅速將關鍵信息輸入系統(tǒng)并發(fā)出緊急通報,“目標正在向D區(qū)通道逃離!請求攔截!最高威脅等級!”

監(jiān)控中心的空氣瞬間凝固。屏幕上,陳狩狼狽逃竄的身影被標記上了一個猩紅的“S”符號。

饕餮初醒,偷食禁臠。幽綠的瞳孔,如同黑暗中點燃的第一簇鬼火,照亮了獵人與獵物的界限,也點燃了逃亡之路的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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