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王總工和黃老板二人告別后，顧振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著到手的近八百塊現金和各種票據，直奔縣城最大的供銷社。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他就收拾好了簡單的行李。隊里批準的假期只有三天，他今天必須返回紅星大隊。

寧州市往返安平縣的長途客車每天只有一趟，他必須趕在上午發車前，把該辦的事都辦妥。

雖然才周一上午，供銷社里卻擠滿了人。顧振國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幾個裹著頭巾、皮膚黝黑的農村婦女，正提著籃子，小心翼翼地與售貨員交易著家里的雞蛋，換取一些針頭線腦和鹽巴。

老百姓的日子，就是在這“雞屁股銀行”的一進一出中，勉強維持著。

顧振國的出現，很快就引起了售貨員們的注意。一身在這個年代顯得格外挺括的粗呢布料衣服，一個帆布斜挎包，再加上他那張俊俏得過分的臉龐，立刻讓他成了全場的焦點。

很快，一個梳著麻花辮、臉蛋紅撲撲的年輕女售貨員就主動迎了上來，熱情地問道：“同志，您需要點什么？”

顧振國的目光在貨架上快速掃視了一番，然后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道：“給我來二十斤大米，十斤白面。豬肉，肥瘦各來五斤。高粱酒兩瓶，要最好的那種！”

女售貨員的眼睛已經開始發直了。

然而，這僅僅只是個開始。

“白糖紅糖各稱兩斤，再來兩包大白兔奶糖。那邊的麥乳精，也給我來一整盒。”

“柜臺里的香皂來兩塊，毛巾三條，牙刷三把，牙膏兩盒。哦，還有那邊的雪花膏，給我拿一瓶。”

聽到顧振國這如同報菜名一般的“掃貨”宣言，整個供銷社，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無論是買東西的，還是賣東西的，全都停下了手里的動作，齊刷刷地將目光投向了這個“瘋子”。

在這個物資匱乏，人人都要攥緊了布票、糧票，買東西恨不得用尺子量的年代，顧振國的行為，簡直如同天方夜譚。

然而，他本人卻對周圍異樣的目光毫不在意。

他的錢，是靠自己的知識和膽識堂堂正正賺來的，一不偷二不搶，他花得心安理得。家里那一大一小兩個寶貝，虧欠得太多了，掙了錢，就必須把最好的都給她們補上。

他絕不會因為害怕別人說閑話，就讓自己的妻女繼續跟著受苦！

一番瘋狂采購之后，顧振國在眾人震驚、羨慕、嫉妒的目光中，帶著大包小包的物資，心滿意足地離開了供銷社，只留下了一個讓人議論紛紛的“購物傳說”。

由于買的東西實在太多，徒步扛回家顯然不現實。顧振國便來到縣城東頭的磨坊碰碰運氣，看有沒有回村的順風車可以搭。

他的運氣不錯，剛到磨坊，就看到了同村的牛大壯，正在往他那輛大紅騾車上裝載磨好的面粉。

“大壯！是不是要回村？”顧振國遠遠地喊道。

牛大壯看到是他，臉上先是露出一絲驚訝，但很快就恢復了憨厚的笑容。

“是啊！振國哥，你這是……從城里發財回來啦？”他看著顧振國身邊那一大堆東西，眼睛都直了。

“算是吧。買了點東西，想搭你個順風車回去。”

“行啊！我這裝完車就走！”

很快，兩人便趕著滿載貨物的騾車，向紅星大隊走去。

剛出城，牛大壯就忍不住八卦起來：“振國哥，村里人都說你不要小婉姐了，是真的假的？”

顧振國聞言一愣，隨即皺起了眉頭：“誰說的？我怎么會不要自己的媳婦？”

“現在村里傳得可難聽了！都說你考上回城指標，要拋妻棄女了。還說……還說因為這事兒，你被小婉姐的幾個哥哥給揍得半死。”

顧振國沉默了片刻，問道：“村里人還說了啥？”

“前兩天你不是請假去市里了嘛，大家伙兒都說你肯定是跑了，再也不會回來了。說啥的都有，可難聽了！”

“……小婉她，沒替我解釋嗎？”顧振國的聲音有些沙啞。

“咋沒說？可沒人信啊！大家都說小婉姐太傻，被你騙了，說你這種城里來的‘鳳凰男’，翅膀一硬肯定就飛了！”

聽到這里，顧振國的心就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厲害。他可以想象，自己離開的這幾天，那個傻女人獨自一人在家，面對著全村人的流言蜚語，承受了多大的壓力和委屈。

他沒有怪村民們的刻薄，畢竟前世的自己，確實就是那么一個不堪的人。村民們的猜測，恰恰是對他前世罪行的精準預言。

“振國哥，”牛大壯見他不說話，又試探著問道，“你這次回來……還走嗎？”

顧振國抬起頭，目光堅定地看著前方的路，一字一句地說道：“不走了。就算將來要走，我也要開著小汽車，堂堂正正地回來，把她們娘倆風風光光地接走！絕不會再讓她們受半點委屈！”

“哎！這話聽著像個爺們兒！”牛大壯一拍大腿，“我就說嘛，振國哥你這樣的文化人，咋能干出那種豬狗不如的事兒呢！”

聽到“豬狗不如”四個字，顧振國的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他心里默默地發誓：前世欠下的債，這一世，他會用盡一切去加倍償還。他不僅要讓蘇婉和念念過上好日子，更要讓她們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