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的長椅硌得人骨頭疼，祝錚剛坐沒一會兒，就聽見隔壁審訊室里傳來王桂蘭的哭喊。

“那死丫頭就是白眼狼！我們白養(yǎng)她十幾年，她倒好，胳膊肘往外拐！”

緊接著是祝大貴的怒吼：“早知道她要反水，昨晚就該把她打死！”

祝錚往椅背上靠了靠，心里沒半點波瀾。

這對父母到現(xiàn)在想的不是對錯，只惦記著他們的寶貝兒子能不能脫罪。

陳民警從審訊室出來時，眉頭擰成了疙瘩。

他把祝錚叫到旁邊的小隔間，遞過來一杯熱水。

“丫頭，賬本上記的交易點在鄰鎮(zhèn)廢棄磚窯，我們得派人去核實，還得找你弟弟同伙的家人問話，最快也得兩天才能有結(jié)果。”

祝錚捧著水杯，指尖終于有了點暖意。

她故意露出怯生生的樣子：“警察同志，那我爸媽……”

“他們暫時得在這兒配合調(diào)查。”陳民警嘆了口氣，“你要是害怕，我讓村里來人接你回去？”

回去？祝錚心里冷笑。

那個家她可不敢回去。

她趕緊搖頭，眼眶瞬間紅了：“我不敢回去。他們出來肯定會打死我的。”

陳民警也犯了難。

這丫頭在家里明顯受委屈，放她回去確實不妥，可派出所也不是收留人的地方。

正琢磨著，小李推門進(jìn)來：“陳哥，祝大貴說要跟他閨女說句話。”

祝錚心里警鈴一響，面上卻乖乖起身：“我知道了。”

審訊室里，祝大貴被銬在椅子上，看見她就急眼。

“招娣，你跟警察說句軟話，就說賬本是你瞎編的！爸保證以后給你買新衣服，讓你吃飽飯！”

王桂蘭也跟著哭嚎：“是啊招娣，媽給你煮紅糖雞蛋，管夠！你弟弟要是進(jìn)去了，我們老祝家就絕后了啊！”

祝錚低著頭，手指摳著衣角，聲音細(xì)得像蚊子哼：“可賬本是真的啊……”

“什么真的假的！”祝大貴急得直瞪眼，“你就說記錯了！是胡寫的！只要你改口，爸啥都答應(yīng)你！”

祝錚偷偷抬眼，見兩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她吸了吸鼻子，露出猶豫的樣子：“可警察都記下來了，現(xiàn)在改還來得及嗎？”

王桂蘭連忙點頭：“來得及！怎么來不及！你跟陳同志好好說，他會信的！”

祝錚咬著唇，半天沒說話。

祝大貴急得直跺腳，又不敢大聲嚷嚷，只能壓低聲音哄。

“招娣，你聽話，等這事了了，家里的雞蛋你隨便吃，耀祖的新球鞋也給你穿！”

這些話要是換了原主，怕是早就心動了。

祝錚卻清楚，這對父母的承諾比紙還薄。

她磨蹭了半天，才慢吞吞地說：“那我試試吧。不過我腦子亂，想找個地方靜靜。”

“你想去哪兒？”祝大貴立刻警惕起來。

“我想去楊村長家。”祝錚早就盤算好了，“村長爺爺是長輩，說話有分量，我跟他說說，讓他幫著求求情，警察同志說不定能信。”

楊德福是村里少有的公道人，原主小時候餓肚子，他還偷偷給過窩頭。

去他家借宿，既能避開這對父母，又有個靠山。

祝大貴和王桂蘭對視一眼，覺得這主意靠譜。

村長面子大，說不定真能幫上忙。

再說村長家就在村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不怕這丫頭耍花樣。

“行！就去村長家！”祝大貴立刻答應(yīng)，“你跟村長好好說，千萬別提我們打你的事！”

祝錚點點頭，轉(zhuǎn)身去找陳民警。

把“想去村長家靜一靜，順便請村長幫忙說句公道話”的想法一說，陳民警立刻松了口氣。

“也好，楊村長是個明事理的，你去他那兒我也放心。我這就打電話讓村里來人接你。”

沒過多久，村里的拖拉機突突地開到派出所門口。

開車的是村長的兒子楊建軍，看見祝錚就愣了一下：“招娣？你咋在這兒？我爸說陳同志讓我來接人。”

祝錚沒多說，只低著頭道：“就是我。建軍哥，麻煩你了。”

她上拖拉機時，回頭看了眼派出所的窗戶，隱約看見王桂蘭扒著玻璃瞪她，眼神像淬了毒。

祝錚心里一凜，更確定不能再回那個家。

拖拉機在土路上顛簸，寒風(fēng)從車斗縫里灌進(jìn)來，祝錚裹緊了薄薄的衣裳，心里盤算著下一步。

現(xiàn)在祝耀祖的事還沒查清，祝大貴夫婦暫時翻不了天，但等他們出來，肯定饒不了自己。

必須找機會徹底離開清溪鎮(zhèn)。

可去哪兒呢？

她一個十八歲的姑娘，除了系統(tǒng)給的五百塊，沒介紹信寸步難行。

83年管得嚴(yán)，隨便亂跑容易被當(dāng)成盲流抓起來。

“招娣，你爸媽咋跟派出所扯上關(guān)系了？”楊建軍回頭問了句，他是個直性子，藏不住話，“我聽我爸說，好像跟耀祖倒賣鋼材有關(guān)？”

祝錚心里一動，順著話頭嘆氣。

“建軍哥，這事說來話長。我弟他確實做了糊涂事，我爸媽想讓我頂罪，我沒答應(yīng)……”

她沒說太多細(xì)節(jié)，只挑了些能說的講，把自己塑造成一個想勸弟弟回頭、卻被父母逼迫的可憐人。

楊建軍聽得眉頭直皺：“你爸媽也太糊涂了！哪有讓閨女替兒子頂罪的道理？耀祖也是，十六了不小了，不知道倒賣鋼材是犯法？”

到了村長家，楊德福正坐在堂屋抽旱煙。

看見祝錚，他嘆了口氣：“丫頭，我都聽說了。你做得對，犯錯了就得認(rèn)，不能讓你替他扛著。你爸媽那兒，等他們想通了就好了。”

祝錚沒說什么，只乖乖點頭。

傍晚時分，楊建軍從外面回來，進(jìn)門就嚷嚷。

“爸，派出所打電話了，說在廢棄磚窯找到了剩下的鋼材，跟招娣說的賬本對上了！”

楊德福手里的煙桿“啪”地掉在桌上：“真找到了？那耀祖這孩子……”

祝錚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

證據(jù)確鑿，祝耀祖想賴都賴不掉。

可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王桂蘭的哭喊聲：“祝招娣！你個白眼狼！給我出來！”

祝錚心里咯噔一下，怎么這么快就放出來了？

楊建軍立刻站起來：“我去看看！”

沒一會兒，他就把王桂蘭攔在了院里。

王桂蘭頭發(fā)散亂，棉襖扣子掉了兩顆，看見祝錚就撲過來。

“你個小賤人！耀祖要是真被抓了，我就吊死在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