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小丫頭,她是從泥沼里爬出來的野狗,被逼急了,能咬斷對方的喉嚨。
“好好好,不叫了。”男人在屋頂上蹲下身,雙手作揖,“那你總得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弄死你。”
“我是問名字。”
“滾。”
寶珍懶得再跟他廢話,既然知道自己今夜殺不了他,利落的轉身就走。
男人在屋頂上喊:“喂,我等著你來親口告訴我你的名字!”
寶珍背對著他往前走,暗暗翻了個白眼——做他的青天白日夢去吧。
因著那突然冒出來的不速之客,寶珍一夜沒合眼。
第二天一早,梅花進來服侍她梳洗,一眼就瞅見了自家小姐眼下那圈濃重的青黑。
“小姐,昨夜沒歇好?”
寶珍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聲音都帶著倦意:“嗯,做了一晚上的噩夢。”
梅花沒忍住笑出了聲:“什么噩夢,竟把小姐嚇成這樣?”
“夢到只老鼠,膩歪得不行。”寶珍咬著牙說,隨即又問,“桃花呢?”
“一早上就沒見著人影,許是跑出去野了。”
“梅花姐姐可別冤枉人!”桃花笑嘻嘻地掀簾進來,“我哪是去瘋玩,是去聽新鮮事兒了。”
寶珍故意挑眉:“哦?什么新鮮事?”
桃花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小姐,我今兒才算見識了什么叫‘惡人自有天收’!那芳姿記,遭報應啦!”
梅花詫異道:“報應?他們今天不是新開業嗎?”
“是啊是啊,”桃花點頭如搗蒜,“可那李掌柜今早揭幕時,紅綢死活扯不下來!當時圍了一堆人看著,他急得使勁一拽,好家伙,牌匾直接掉下來,正砸他腿上——聽說腿都砸折了!”
梅花捂著嘴偷笑:“活該!誰讓他算計咱們,真是老天有眼。”
老天有眼?惡人自有天收?寶珍心里冷笑。她從不信這些虛的,要報仇,就得自己動手才痛快。
“好了。”寶珍看向兩個丫頭,“這下,這場鬧劇總算落幕了。收拾一下,咱們回府去——這陣子總住渥丹居,別讓爹娘惦念。”
說罷,她帶著梅花、桃花回了顧府,徑直往知意堂去。還沒進門,就聽見里頭熱熱鬧鬧的,其中一道聲音格外耳熟,寶珍的腳步不由得快了幾分,小跑著掀簾進去:“顧大公子還知道回來啊?”
堂中站著的男子身形挺拔,比四年前添了幾分沉穩,正是她的兄長顧一澈。他回頭瞧見寶珍,立刻作揖告饒:“是哥哥的錯,當日走得匆忙,沒親自跟珍兒辭行。”
“知道錯就好,我還氣著呢。”寶珍揚起下巴,故意板著臉。
“既然還氣,那我特意帶回來的孤本,珍兒還要不要?”顧一澈笑著逗她,揚了揚手里的線裝書。
寶珍眼睛一亮,一把搶過來,指尖輕輕摩挲著泛黃的紙頁,語氣軟了大半:“好了好了,看在孤本的份上,就原諒你這一次。”
顧夫人坐在一旁,看著兄妹倆拌嘴,眼底漾著溫柔的笑意,只是那笑意里,藏著一絲轉瞬即逝的悵然。
“對了哥,白玉山詩社怎么樣?是不是遇到了很多志同道合的人?”
一提這個,顧一澈頓時來了興致:“詩社里才子云集,我在那兒受益匪淺,也結識了不少新朋友。”
寶珍追問:“新朋友?”
顧一澈的目光忽然越過她,看向身后:“隨之,你換好衣服了?”
寶珍猛地轉身——
若是從前有人問她信不信緣分,她定會嗤之以鼻。可此刻,她信了。只不過這“緣分”的滋味,實在是……惡心透頂!
那張臉分明就是昨夜屋頂上的不速之客,連那欠揍的笑容都一模一樣。
虧得寶珍心理素質過硬,硬生生繃住了臉上的笑意。
顧一澈走到兩人中間,笑著介紹:“珍兒,這是我在詩社的好友,霍隨之。”
霍隨之笑瞇瞇地看著她,眼神里藏著幾分狡黠:“想必這位就是一澈兄時常掛在嘴邊的妹妹吧?請教妹妹芳名。”
寶珍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霍公子,叫我寶珍便好。”
“原來是寶珍妹妹,”霍隨之拖長了語調,笑意更深,“好名字。”
寶珍聽得真切,那話里的未盡之意分明是:看吧,我終究還是讓你親口說出了名字。
她暗自攥緊了帕子,面上卻依舊維持著得體的微笑——很好,霍隨之是吧?
顧一澈渾然不覺兩人間暗流涌動,只對著霍隨之笑道:“你說你,喝個茶也能手抖,把衣裳都弄濕了。還好你我身形相近……”說著,他隨手往霍隨之肩上拍了一下。
“嘶——”霍隨之疼得低呼一聲,下意識撫上肩頭。
“怎么了這是?”顧一澈連忙收回手,滿臉詫異,“怎的還受了傷?昨日見你還好好的。”
“無妨。”霍隨之擺了擺手,眼角余光若有似無地掃過寶珍,語氣帶了幾分玩味,“不過是不小心被只狡猾的兔子咬了一下。”
寶珍聽得指尖發緊,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怒意,對顧一澈道:“哥,我這陣子忙著鋪子里的事,累得慌,想先回去歇歇。”
顧一澈立刻露出關切之色:“快回去歇著吧,珍兒,別熬壞了身子。”
寶珍又向顧夫人告了辭,帶著梅花、桃花轉身便走。她步子邁得極快,兩個丫頭小跑著才能跟上。
“小姐,怎么突然走這么急?”桃花喘著氣問。
行至小花園時,寶珍忽然頓住腳步,望著滿園盛放的花樹道:“忽然不想回去了,這兒花開得正好。你們去小廚房給我取些點心來,我在這兒等著。”
自家小姐忽而就改了主意,梅花與桃花雖有些疑惑,卻也乖乖應了聲“是”,轉身往小廚房去了。
寶珍卻轉身朝反方向走去。在顧府住了四年,這里的每一條路、每一處拐角,她都了如指掌——比如,她清楚得很,哥哥定會帶著霍隨之走哪條路回礪青院。
她選了處必經之路的假山后藏好,屏聲靜氣地等著。果然沒過片刻,就見顧一澈與霍隨之并肩走來。顧一澈身姿筆挺,步態端正;霍隨之卻松松垮垮地歪著肩,步子邁得隨性,偏生那身骨子里的貴氣藏不住,混著幾分漫不經心的散漫,格外扎眼。
正看著,霍隨之忽然腳步微頓,眸光一斜,竟直直朝寶珍的藏身之處望來,嘴角還噙著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一澈。”
顧一澈聞聲轉頭:“怎么了?”
霍隨之眉峰微蹙,手在腰間摸索片刻,故作懊惱道:“我腰間的玉佩不見了,許是掉在路上了。”
“我陪你回去找找?”
“不必不必,”霍隨之連忙擺手,眼角余光掃過假山方向,“我還記得來時的路,自己去找便是。你院子不就在前頭?我找著了自會過去。”
“那你仔細些。”顧一澈不疑有他,轉身往礪青院去了。
待他身影走遠,霍隨之便懶懶散散地倚在假山上,對著空無一人的石后揚聲道:“出來吧,寶珍妹妹。躲了這半天,腿不酸么?”
寶珍從假山后走出來,左右看了看確無旁人,伸手便攥住他的衣袖,將人猛地拽進假山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