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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周家的慘

沈令寧鬢角流下冷汗,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恐慌,她想起幼時在滬上,家中常請的老中醫(yī)曾教過她一些應(yīng)急的小兒推拿退熱之法。

那時祖父身體不好,她常在旁侍藥,耳濡目染記下不少,她顧不上身體的虛弱和疼痛,將福寶平放在炕上,解開襁褓。

指尖冰涼,卻帶著十二萬分的專注和決然。

她回憶著手法:先清天河水,一遍,兩遍……動作輕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韻律。

再退六腑,同樣反復(fù)操作。

最后是刺血泄熱,她咬咬牙,取出母親留下的銀丁香耳釘,在煤油燈焰上飛快燎過。

然后極其小心地捏住福寶一只小手,找到如玉般小小的手指,大拇指和小拇指的少商和商陽穴上,用尖銳的耳釘尾部,極其迅速地點(diǎn)刺了一下!

一滴鮮紅如綠豆大小的血珠瞬間冒了出來。

沈令寧立刻用干凈的布角輕輕按壓止血,整個過程中,福寶只是難受地哼唧了兩聲,并未大哭。

就在這時,虛掩的門板被推開一條縫,王嬸挎著個蓋著厚布的籃子。

帶著一身寒氣探頭進(jìn)來又快速關(guān)上門擋住寒風(fēng),臉上滿是擔(dān)憂:“令寧妹子!嚇?biāo)牢伊耍∽蛲碇芗夷莿屿o……你……呀!福寶咋了?!”

她一眼看到炕上小臉通紅、呼吸急促的嬰兒,驚得聲音都變了調(diào)。

“發(fā)燒了。”

沈令寧聲音嘶啞,手下推拿的動作未停,額頭滲出細(xì)密的冷汗:“嬸子,幫我打碗涼水來,要最涼的井水,浸塊布。”

王嬸二話不說,放下籃子就去灶房打水。

等她端著涼水碗和一塊洗得發(fā)白的舊棉布回來時,正好看到沈令寧在給福寶點(diǎn)刺放血。

她驚得倒抽一口涼氣,但看著沈令寧那專注到近乎凝固的眼神,以及動作間那股沉穩(wěn)的勁兒,她硬是把驚呼咽了回去。

“令寧妹子……你……你還懂這個?”

王嬸浸濕布巾,小心地遞給沈令寧。

沈令寧接過冰涼的布巾,輕輕敷在福寶滾燙的額頭上,手下推拿的動作依舊不停,聲音疲憊卻清晰:“以前家里……有老中醫(yī)常來,跟著看過幾手。

村里張叔家小孫子夏天驚厥,李嬸家二妞半夜高熱不退,當(dāng)時也是沒法子,硬著頭皮試過,僥幸管用。”

她一筆帶過,仿佛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王嬸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哎呀!我說呢!去年夏天張家小子抽風(fēng),赤腳醫(yī)生去公社開會了,是你給按好的!

李嬸還念叨過!你這孩子……深藏不露啊!”

她看向沈令寧的眼神,除了擔(dān)憂,更多了幾分敬佩和信服。

難怪這資本家大小姐,能在周家那群豺狼環(huán)伺下,帶著剛出生的娃在村里站穩(wěn)腳跟!

人家是真有本事!

冰敷加上持續(xù)的推拿,福寶的呼吸似乎平穩(wěn)了一些,小臉上的潮紅也褪去些許。

“媽媽……舒服點(diǎn)了……”

微弱的心聲傳來,帶著濃濃的困倦。

沈令寧緊繃的心弦終于松了一絲,脫力地靠在墻上,臉色蒼白如紙。

王嬸看著心疼,趕緊掀開自己帶來的籃子:“快,趁熱吃點(diǎn)!熬了點(diǎn)稀粥,里面放了姜絲驅(qū)寒。還有兩個雞蛋,給福寶補(bǔ)補(bǔ),你現(xiàn)在也得補(bǔ)!”

她絮叨著,“周家……哼,活該遭報應(yīng)!你是沒看見,那屋頂塌了老大一個窟窿!風(fēng)雪呼呼往里灌!

王春花和周婆子凍得直嚎,跟倆掉毛的鵪鶉似的!

周衛(wèi)東那慫貨,抱著腦袋喊有鬼!一大早鬧得雞飛狗跳!我看啊,就是缺德事做多了,老天爺都看不過眼!”

沈令寧默默地喝著溫?zé)岬南≈啵z的辛辣讓她冰冷的身體找回一絲暖意。

她沒說話,眼底卻是一片冰冷的了然。

鬼?報應(yīng)?

人心里的鬼才最可怕。

正說著,門口又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李鐵柱和他媳婦縮著脖子站在門口,手里拎著個小布袋和幾棵凍得梆硬的野菜。

“沈同志……你……你還好吧?”

鐵柱媳婦探頭進(jìn)來,見沈令寧臉色雖白,懷里的福寶呼吸卻平穩(wěn)了些。

松了口氣:“周家那動靜……嚇?biāo)纻€人!這點(diǎn)……剛挖的凍薺菜,還有攢的木耳,幾個干棗……給娃和你……添口吃的。”

她把一個小布袋輕輕放在炕沿。

“謝謝柱子哥,嫂子。”

沈令寧聲音沙啞,這份在饑荒年月里擠出來的微薄心意,沉甸甸壓在心口。

那日生產(chǎn)也是這些鄰居幫襯,火炕也是各家拿的柴火燒得熱乎乎的暖人。

王嬸嘆氣:“都不容易。可令寧妹子你放寬心,有我們在,周家那起子黑心肝,甭想再欺負(fù)你們孤兒寡母!”

她話鋒一轉(zhuǎn),帶出幾分解氣的笑意:“馬支書一早就被他們嚎過去了!這回非得好好收拾他們一家!你是沒瞧見,前半夜屋頂塌了,嚎得跟鬼似的,凍得半死也沒人敢過去瞧!

硬是縮墻角熬到天亮才去搬救兵!”

李鐵柱媳婦也忍不住,捂嘴低笑,話里帶著幸災(zāi)樂禍:“今早撿糞的都瞧見了,周家那叫一個慘!除了倆孫子身上還囫圇裹著件舊襖,三個大人……”

她比劃了一下,憋著笑:“王春花裹著床大紅牡丹花的被面!周婆子裹了條破棉絮,周衛(wèi)東就披著塊灰不溜秋的破門簾!凍得直哆嗦,鼻涕眼淚糊一臉!”

幾人正說著,院子里猛地炸開一陣尖利的哭罵!

不等王嬸起身,臥室那扇薄木板門“哐當(dāng)”一聲被狂風(fēng)般推開,卷進(jìn)刺骨寒氣和一股子狼狽的寒氣!

晉南的農(nóng)家臥室,最里頭是連著灶火的大炕,炕對面,兩個周衛(wèi)國當(dāng)年親手用厚實(shí)核桃木打的大箱柜連成一排,既是儲物也是唯一的桌子,上面孤零零擺著個掉了漆的暖水瓶和幾個粗瓷杯子。

這是沈令寧生產(chǎn)后,周家人第二次不請自來,直闖她這最后的避風(fēng)窩!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間沖散了身體的虛弱,沈令寧抱著福寶,脊背挺直靠在冰冷的土墻上,目光如淬了冰的刀子,冷冷射向門口——

王春花像個裹在破布里的惡鬼,身上那床印著俗艷大紅牡丹花的舊被面胡亂纏著,頭發(fā)散亂,臉上又是鼻涕又是淚痕凍成的冰碴,眼神卻怨毒得像要噴出火來。

她身后跟著同樣裹得不成人形的周婆子和縮著脖子的周衛(wèi)東。

“沈令寧!你個妖孽!掃把星!”

王春花尖著嗓子,手指哆嗦地指向沈令寧懷里:“肯定是你!是你搞的鬼!你養(yǎng)的小妖孽克夫克家還不夠,現(xiàn)在連老天爺都招來了!

害得我家破屋塌頂!糧食衣服全沒了!你賠!賠我家的東西!賠我家的屋頂!”

沈令寧看著她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聽著她顛倒黑白的嘶吼,心頭那點(diǎn)因福寶好轉(zhuǎn)而升起的暖意瞬間凍結(jié)。

福寶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齊齊上揚(yáng)著,心情愉悅的冒泡:喲,真相了呢!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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