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野猶豫了片刻，不過看了看阿文那小身板，他心里又有了些底，不相信這家伙還能把自己怎么樣了。

于是方野微微點頭，坐到了摩托車后座上。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兒？”車子拐了幾個彎，路上的人越來越稀少，方野忍不住問道。

“老化工廠啊，那里在三區交界，而且老房子多，環境算不上好，但是貴在價格便宜。”阿文立刻說道。

阿文口中的“老化工廠”，位于度雷市龍川區的邊界處，這里與北城沙場、開發區交界，由于當年區域劃分得不清不白，所以后來成了出了名的三不管地帶。

再加上這里曾經是一片老工業地，后來化工廠廢棄，這一帶原本場里的子弟，失業的失業，搬走的搬走，很多空置的老房子，都是原本工廠的宿舍，后來被租賃給了外地來打工的人，所以這里很早就變得魚龍混雜，自成一片天地，本市稍微有些條件的人，根本不會踏足這里，甚至會繞道走，避免在里面碰上某些地皮無奈。

一路上，阿文一邊騎著摩托車，一邊和后座的方野介紹著老化工廠的狀況。

“那里雖然亂了點，可憑哥們兒你這樣的身手，住哪兒恐怕也都不害怕。”阿文又在后面加了句阿諛奉承的話。

方野倒是滿不在意，就像阿文說的那樣，他倒是并不擔心自己會出現什么意外，只是想找個住的地方而已。

再說了，工地的工棚，大街的天橋底下他都睡過，試問哪里還有比露宿街頭，治安更差，體驗更差的地方呢？

兩人正說著話，摩托車已經拐進了老化工廠的區域。

特大破舊的門樓似的招牌映入了方野的眼簾，穿過這橫跨馬路的招牌，他們便正式進去了老化工廠的區域。

周圍的景色立刻發生了變化，無論是馬路還是建筑，都顯得滄桑而破舊了起來。

那些一排排的老廠房，已經快要坍塌下來了。周圍的空地似乎也沒有得到更好的開發，成了堆滿垃圾的垃圾堆。

腳下的路也逐漸變得窄了起來，坑坑洼洼的，極為顛簸。

前方開始出現連成一片的老式筒子樓，以及一些類似家屬院的區域，只不過因為太過破舊的原因，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阿文將摩托車騎到了一處連成一片的家屬院門口。

這家屬院門口的院墻，瓷磚早已脫落，露出了里面的紅磚墻。

方野發現，這整個院墻都開始傾斜起來，似乎隨時都有要倒塌的可能，卻也沒有任何人去修繕。

阿文將摩托車停在了院墻旁距離老遠的位置，似乎也擔心那院墻突然垮塌，將他的摩托車給壓扁。

“哥，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院子里應該有很多出租的房子，咱們先去看看。”停好了摩托車，阿文指了指這個看著面積極大的老舊家屬區說道。

方野點了點頭，便邁步走進了這座家屬院。

“嘿嘿嘿，你們是干嘛的？”

還沒進門兒，方野忽然就聽見有人沖著二人喊道。

方野有些詫異地扭頭看去，似乎沒想到這破舊的家屬院居然還有門衛。

家屬院雖然破舊，但是里面的住戶和人家都很多，面積也極大，只是方野以為這早就沒人管了，怎么突然又冒出來了一個門衛呢？

劉文也扭頭看去的瞬間，就見一邊兒的陰涼底下，正有兩個人坐在那里，手里搖著扇子，蹺著二郎腿，瞇著眼睛看著方野二人。

兩人年紀不大，也就二三十歲的樣子，穿著個短袖襯衫，都沒系扣子，啤酒肚堂而皇之地露在外面。兩人的手臂上似乎都有不同的紋身。只是紋身似乎質量不佳，早已經模糊成了一片，辨別不出到底原先是什么圖案。

“你倆干什么的？怎么說進來就進來，是在這住嗎，我怎么沒見過你們？”其中一個剃著光頭，一手拿著蒲扇，一手還捧著個啃到一半的西瓜的男人，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方野的面前，瞪著他問道。

“華哥，是我阿文，我帶朋友來看看房子。他剛從外地過來，想在這落腳租個房子。”阿文見狀，立刻從方野身后走了出來，嘿嘿笑著對啃著西瓜的光頭說道。

“喲，這不是阿文嗎？”

“這么長時間不見，倒是穿得人模狗樣的了。”那光頭啃了顆西瓜，嘴里含糊不清地說道，眼睛里卻透出一種蔑視，似乎根本看不起阿文這種人。

劉文也野站在一旁沒有說話，他是來租房子的，雖然并不想惹事。不過，從當下的情況來看，阿文似乎是認識這些人，所以應該不會起什么沖突。

那吃西瓜的光頭，雖然眼里透露著一種鄙視的神色，可似乎卻并沒有過多的敵意，倒是悠閑地打量起了阿文那身不倫不類的西裝，開口問：“房產中介上班怎么樣啊？你們那高端的房產中介，居然會把客戶引到我們這種地方來？”

光頭說著，又將眼神投向了方野，打量了片刻，見方野穿著邋遢，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有錢的人，所以自然也透露出一種鄙視。

阿文繼續賠笑著說道：“不是客戶，是我一個認識的朋友，這不他剛來，人生地不熟的，所以是暫時想找個不是那么貴的地方住下。我這不是還記得咱們這個院子有人出租房子嗎，于是就帶著哥們過來看看。”

那光頭倒是微微點了點頭，“行，不錯，你小子從這出去了，倒是沒忘記咱們這老院子里的人。”

方野才明白，原來阿文這小子曾經也在這里住過一段時間，難怪他對這里如此熟悉。

阿文又賠笑敷衍了幾句，應承著那光頭，似乎對他有些害怕。

這光頭啃了幾口西瓜，眉毛抖了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哦了一聲，對阿文說道：“老張那老小好像正在找租戶，你可以去他家看看。”

阿文立刻點了點頭，那真是太好了。說著，他便拉著劉文也走了進去。走進了大院，朝著后面幾棟破舊的老樓走了過去。

直到拐過了幾個彎之后，阿文才壓低了聲音對方野說道：“哥們，你要是真想住在這里，就盡量少惹他們。我知道你身手好，但是強龍也壓不過地頭蛇，這些家伙都是以前這化工廠的老子弟，成群結隊的欺負人欺負習慣了，所以不想惹麻煩的話，盡量別跟他們一般見識。”

方野有些詫異，沒想到阿文居然會如此好心地提醒自己。他只是微微點頭，也并沒多說什么。自己畢竟是初來乍到，只想找個落腳的地方，并不想惹是生非。而且劉文也自認為也不是那種惹事的人，所以只要對方招惹自己，方野自然不會去招惹他們。

阿文帶著方野朝前走了幾十米，在一棟低矮的小樓前停了下來。

阿文仰頭朝上看了看，然后才帶著劉文言進去樓內，爬到了3樓。

先前啃西瓜的光頭所說的老張，就住在三樓拐角處。

這房子破舊的紅漆木門半掩著，可房間內卻昏暗一片，似乎陽光都沒法照進去。這大白天的，里面居然伸手不見五指，似乎連窗戶都被擋住了。

“有人在家嗎？”阿文敲了敲門，頭伸進門縫里，朝里看去。

方野也有些好奇這房間里為啥白天這么黑，也湊過去看，就見一陣黑云閃動，有個略顯滄桑的聲音傳了出來：“誰啊？”

“老張，聽說您家房子要出租，我帶人過來看看。”阿文對著門縫說道。

里面忽然傳出一陣乒鈴乓啷的聲音，似乎是有人正在收拾東西。

“等一下，我馬上出來。”那滄桑的聲音答了一句。

過了半晌，才有人微微推開了房門，走到了門口。

方野看著門前的這個人，走到門口的人也上下打量著方野和阿文。

這人上身沒穿衣服，只穿著個大褲衩子，看上去如同一副皮包骨頭，瘦得有些夸張，仿佛，從小到大都營養不足一樣。

從容貌上來看，這人應該有40多歲，皮膚漆黑，渾身干瘦，讓他看起來極為滄桑，甚至略顯恐怖。

方野皺了皺眉頭，看著眼前的人，感覺他有一種說不出的病態，極為不健康。

“咳咳……”

方野正要說話，就聽到黑暗的屋內又傳來了一陣咳嗽聲，那聲音極為虛弱，像是個女人的聲音。

“老張，你這房子租出去了，你和你媳婦兒住哪兒啊？”阿文朝著里面看了一眼，見漆黑的屋里，被窩里似乎還躺著個人。

“沒辦法，我媳婦兒病了，繼續買藥治病，我這房子也沒個房本，所以根本賣不掉，再說這種破房子，本來也沒人會買，我只好先租出去了。”老張一臉苦相，說著自己的背就不由駝了下來，仿佛是被窮困的生活，壓彎了脊椎。

“哦，我找了個工作，那里管吃管住，所以我準備帶著媳婦兒搬去那兒，你要是愿意租的話，就管住好了。”老張看向方野，打量了一下，才接著解釋道。

方野皺了皺眉頭，似乎是在思考著，到底住還是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