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來暑往，朝露溘至。

不知過了多久，玄靈悠然醒轉。

“原來如此。”玄靈作恍然狀，就此明悟。

此地禁制，本就是那太清圣人所彌留下來的一處“道標”，能勘破禁制者，便能在此感悟圣人成道前的心境。

“或許此處道韻本就是圣人為人族所準備，誤打誤撞下卻被我有所頓悟？”玄靈心中一動，想到了什么。

不過對此他倒是并不介懷。

機緣福緣一道縹緲不定，既被自己所得，便屬自身緣法。

離開石臺繼續上行，玄靈并沒有施展法力神通，而是如昔年丈量須彌山一般，徒步行走于首陽山中。

在這山中，或觀人族生存，鉆木取火以驅寒，結繩記事以傳承；或觀草木枯榮，春生夏長應時序，秋落冬藏順天常；或觀云卷云舒，聚則為雨潤萬物，散則為霞映千山。

三千年后，玄靈若有所悟，這才下山離去。

待玄靈來到那首陽山腳下，但見一片背風的山坳里，竟有數百道身著獸皮的身影在活動。

這些人族身上靈氣波動孱弱，修為都不高深。

他們圍著一堆篝火，其中幾個壯年男子正用粗糙的石斧劈砍木頭，婦女則在編織草繩，幾個孩童圍著篝火追逐嬉戲，臉上帶著淳樸的笑容。

他正欲悄然退去，不想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女童突然抬頭，正好對上他的目光。

女童約莫五六歲，赤著雙腳，腳踝上系著一串野果核，見玄靈非但不怕生，反而睜著好奇的大眼睛，朝他伸出沾滿泥土的小手，手里還攥著一顆紅通通的野果。

“仙…仙人？”女童的聲音怯生生的，卻帶著純真的善意。

山坳里的人族頓時警覺起來，手持石斧的壯年男子擋在婦孺身前，老者也拄著木杖走上前，雖面帶警惕，卻對著玄靈拱手作揖，動作笨拙卻透著敬意：

“我等乃首陽山生民，不知仙長駕臨，有失遠迎。”

玄靈心中暖意微動，這些人族雖弱小，卻無半分貪婪兇戾之氣，反而帶著一種天然的淳樸。

他抬手示意自己并無惡意，輕聲道：“吾游歷而來，途經此地，驚擾了諸位。”

老者聞言松了口氣，渾濁的眼睛里露出欣喜：

“原來仙長是游歷的道長！我等祖輩在此生活，常聽山中傳來道音，卻從未見過仙人。”

他指了指山坳深處，“那里有處山泉，飲之能強身健體，仙長若不嫌棄，可隨我等取用。”

玄靈跟著老者來到山泉邊，只見泉水清澈見底，水底鋪著圓潤的玉石，水面上漂浮著幾片翠綠的蓮葉，竟是一處天然的靈泉。

他俯身掬起一捧泉水，只覺一股清冽之氣順著喉嚨流入丹田，雖無多少靈氣，卻異常純凈，顯然是受過點化的“靈源”。

對于玄靈來說，自然不值一提，然而對于這些人族來說，的確是一方靈泉寶地。

“這泉水，是天生如此嗎？”玄靈問道。

老者捋著花白的胡須，眼中帶著敬畏：

“祖輩說，很久很久以前，有位穿紫袍的道長在此打坐，他坐過的石頭旁便冒出了這泉眼，喝了泉水，我們族人便少了病痛，孩童也更聰慧。”

“紫袍道長？”玄靈心中一動，似想到了什么。

昔年在梅山中與那清玄道人有過一場閑談，再加上玄靈本就知曉些許洪荒大勢，因此也大致知曉了那位紫袍道人的身份。

怕便是太清圣人門下唯一親傳弟子玄都才是。

那玄都本就是先天人族出身，既入圣人門下，自也想要幫扶一二人族。

此番玄靈又聯想到自己數千年間在首陽山中所見所聞，的確有那多處靈泉、靈土之地，多是經受過點化。

恐怕都是那位玄都道人的手筆了。

以道韻滋養生民，讓人族能在洪荒亂世中得以存續，便是如此。

這時，方才遞野果的女童怯生生地走到他面前，將野果遞得更近了些：“仙長，這個甜。”

野果紅得透亮，是首陽山特有的“赤焰果”，雖非靈果，卻蘊含著溫和的生機。

玄靈接過野果，指尖流淌出一縷玄法，輕輕點在果實上。

赤焰果頓時泛起淡淡的金光，老者驚呼道：“仙長施了仙法！”

“此果蘊含的生機可更盛些。”

玄靈將果實還給女童，又看向山坳里的幾株果樹，這些樹結著青澀的果子，顯然養分不足。

他屈指彈出數道玄法，但見法力如細雨般落在果樹上，原本青澀的果實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飽滿紅潤，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人族眾人見狀，紛紛跪拜在地，口中稱著“仙長慈悲”。

玄靈連忙扶起老者：“些許微末伎倆，不足掛齒。”

看著這些淳樸的人族，玄靈又取出一袋晶瑩的種子，正是那吞寶金蟾先前所得。

“此乃靈谷種，種下后一季便可收獲，能滋養體魄。”

老者雙手顫抖地接過種子，如獲至寶般捧在手心：“多謝仙長厚贈！我族定當世代供奉仙長之名！”

玄靈笑了笑，便準備離去。

人族成長終究需靠自身，過多的干涉反而不美。

這也是為何，縱然人族在那巫妖二族中夾縫生存，然而玄都乃至太清圣人也并未以身入局，只是些許幫扶而已。

他們與人族淵源極深都尚且如此，更何況與人族并無干系的玄靈？

此番之所以“多此一舉”，也不過是因為感念人族無私淳樸罷了。

“仙長仙長，我們今后還會再見嗎？”

捧著靈果的女童眨巴著好奇的目光，沖玄靈問道。

“你叫什么名字？”玄靈蹲下身子，含笑摸了摸女童的腦袋。

“我叫云清。”女童答道。

“云映流動氣象，清承靈谷生機。是個好名字呢。”玄靈笑道。

“多謝仙長夸贊！”

“那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云清又問道。

“興許是會的。”玄靈含笑再回應一句。

“走了！”

旋即，玄靈也沒有多說什么，也沒過多逗留，就此遁離了首陽山，往那東海方向而去。

女童云清眨巴著清澈的大眼睛，直直望著玄靈消失的方向，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