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帶著濃烈輻射塵和腐臭氣息的污水，如同粘稠的舌頭，舔舐著文林的臉頰。意識在無盡的黑暗與撕裂般的痛楚中沉浮，每一次試圖掙扎，都像有無數根燒紅的鋼針在攪動他的大腦和四肢百骸。丹田處那個被煞氣強行撕開的“針眼”傳來微弱卻持續的清涼感，如同干涸河床底部滲出的涓涓細流，艱難地維系著他瀕臨熄滅的生命之火。家傳的《小周天導引術》在無意識的狀態下，本能地引導著這絲來之不易的靈力，極其緩慢地修復著千瘡百孔的身體。但杯水車薪。死亡的冰冷，正從污濁的水底蔓延上來，試圖將他徹底拖入永恒的沉寂。

“嗬…嗬…”沉重的喘息聲和拖拽的摩擦聲由遠及近。一雙布滿老繭和污垢的大手，粗暴地抓住了文林破爛衣襟的后領。巨大的力量傳來，文林感覺自己像一袋真正的垃圾，被硬生生地從污水渠里拖了出來，粗糙的地面摩擦著后背的傷口，帶來新一輪的劇痛，卻也讓他昏沉的意識被強行刺激得清醒了一瞬。

模糊的視線里，是一個異常魁梧的輪廓，像一座移動的小山。皮膚黝黑，肌肉虬結，但眼神卻空洞麻木，如同蒙塵的玻璃珠。這巨人（鐵牛）似乎對文林的死活毫不在意，只是拖著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垃圾山深處一堆由銹蝕集裝箱和廢棄金屬板胡亂拼湊的窩棚。

窩棚里彌漫著比外面更濃烈的機油、汗臭和劣質營養膏混合的怪味。文林被隨意地丟在角落一堆相對干燥的廢棄包裝材料上。巨人喘著粗氣，抹了把臉上的汗，渾濁的目光掃過文林，像是在打量一件撿來的、或許還有點用處的破爛。他轉身從一個銹跡斑斑的鐵罐里挖出一坨灰綠色的膏狀物，塞進自己嘴里大口咀嚼，汁液順著嘴角流下。

“醒了？”一個沙啞、帶著警惕和探究意味的聲音響起。窩棚另一個角落的陰影里，坐著一個瘦削的青年（墨白）。他臉上架著一副用廢棄零件拼湊、鏡片布滿蛛網狀裂紋的電子義眼，此刻正閃爍著不穩定的微光，死死盯著文林。他手里擺弄著一個由幾塊電路板和裸露導線胡亂焊接起來的簡陋設備，發出滋滋的電流聲。“垃圾堆里還能喘氣的‘廢品’不多見了。你身上…有東西不對勁。”墨白的義眼光芒聚焦在文林的丹田位置，雖然隔著衣物，但那微弱的、不規則的靈力波動，在他那改裝過的、對能量異常敏感的義眼視野中，如同黑夜里的螢火蟲，格格不入。

文林艱難地撐起上半身，每一次動作都牽扯著全身的傷痛。他看清了環境，也看清了眼前的兩個人：一個力大無窮卻麻木遲鈍的巨人，一個瘦弱但眼中燃燒著技術狂熱的“半瞎子”。都是掙扎在底層的可憐蟲，和他一樣，被天樞判定為“無價值廢棄物”。

“天樞…丟我進來的。”文林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他選擇性地透露了部分真相，“他們…要殺我。”他指了指自己左腿猙獰的傷口和被能量擦傷的后背。

鐵牛咀嚼的動作頓了一下，麻木的眼神深處似乎掠過一絲微不可查的波動，但很快又恢復了空洞。墨白則湊近了些，義眼的掃描光束在文林身上反復掃過，數據流在他眼前的光屏上瀑布般刷新，最終匯聚成一個個【能量模型異常】、【波動源未知】的紅色警告。“殺你？為什么？就因為你身上這股…怪異的能量？它是什么？怎么來的？”墨白的問題連珠炮似的砸過來，帶著技術宅特有的偏執和興奮。

文林沒有立刻回答。他需要評估，更需要恢復一點力量。他閉上眼，努力引導丹田那絲微弱的靈力流轉。窩棚里令人煩躁的輻射背景噪音、污濁的空氣分子振動、甚至鐵牛沉重的呼吸和墨白設備發出的滋滋聲，都形成一種無形的壓力，干擾著他的心神。他猛地睜開眼，目光銳利地掃過窩棚內部和門口的環境：幾塊扭曲的金屬板散落在不同方位，角落里堆著一些暗沉的、帶著土腥味的礦石廢料，門口通風處掛著一串用廢棄絕緣管串成的“風鈴”。

“想活命，就聽我的。”文林掙扎著坐直，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他指揮鐵牛：“把那塊最大的三角形金屬板，搬到門口正對的位置，尖角朝外。”又指向墨白：“角落那幾塊暗黃色的礦石，挑三塊棱角分明的，放在窩棚內左、右、后三個角落。”最后，他自己艱難地挪到窩棚中心位置，撿起一塊尖銳的金屬碎片，在腳下潮濕的地面上，快速刻畫了幾個扭曲但蘊含某種韻律的符號。

鐵牛雖然麻木，但求生是本能，他沉默地照做，沉重的金屬板被他輕松搬動，發出沉悶的響聲。墨白則帶著強烈的好奇，一邊挑選礦石，一邊用義眼掃描文林刻畫的符號，試圖理解其能量含義，卻只看到一片混亂的數據亂流。

當鐵牛放好最后一塊礦石，文林也完成了地面的刻畫。他深吸一口氣，將體內恢復的一絲微弱靈力，通過指尖，注入腳下的核心符號！

嗡…

一聲極其輕微、幾乎難以察覺的震動在窩棚內擴散開來。沒有炫目的光芒，沒有強大的能量爆發。但窩棚內的三人，卻同時感覺到了一絲奇妙的變化。

一直縈繞在耳邊、令人心煩意亂的輻射低頻噪音，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輕輕抹去，瞬間削弱了大半，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靜了許多。污濁空氣中那股刺鼻的酸腐和機油味，似乎也被某種力量中和、沉淀，呼吸變得順暢了一絲。鐵牛一直緊繃如巖石般的肩膀，不自覺地松弛了少許，一直盤踞在眉宇間的痛苦和麻木似乎被微風拂過，淡化了那么一瞬。墨白更是驚得差點跳起來！他的義眼視野中，窩棚內原本混亂無序、相互沖突的駁雜能量場，竟在文林刻畫符號的引導下，形成了一種極其短暫、極其脆弱的動態平衡！雖然這平衡轉瞬即逝，如同肥皂泡般脆弱，但那種“和諧”與“有序”的感覺，卻深深震撼了他！

“這…這是什么原理？！”墨白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他撲到文林面前，布滿裂紋的義眼幾乎要貼到文林臉上，“能量場的自組織現象？環境變量的被動諧振？還是…你引入了新的變量因子？數據庫里完全沒有匹配項！這不科學！”

就在這時，窩棚外陡然響起一陣刺耳的、高頻的嗡鳴聲！如同無數金屬蜂群在振翅！墨白的破舊終端也發出尖銳的警報！

“是‘清道夫’的巡邏蜂！”墨白臉色瞬間煞白，聲音帶著恐懼的顫抖，他飛快調出一個模糊的畫面：十幾只拳頭大小、閃爍著冰冷紅光的六旋翼無人機，正呈扇形低空掠過垃圾山，密集的掃描光束如同探照燈般掃過地面，精準地分區排查！“它們搭載了高敏生命探測器和能量掃描儀！一旦鎖定‘無價值’或‘異常能量’目標，會立刻發射神經毒素針或微型能量彈！我們…我們被發現了！在掃描路徑上！”

一臺巡邏蜂的紅外掃描光束已經掃到了窩棚邊緣！冰冷的紅光透過金屬板的縫隙，在文林臉上投下不祥的光斑。

死亡的氣息再次降臨！鐵牛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肌肉繃緊，眼中是野獸般的恐懼。墨白手忙腳亂地想要關閉他那還在滋滋作響的破爛設備，卻無濟于事。

“別動！”文林低喝一聲，眼神銳利如鷹隼。他強忍傷痛，瞬間做出決斷！他一把抓起窩棚角落那個散發著微弱酸性氣味的半桶廢棄溶劑（癸水陰煞），塞給鐵牛：“潑到門口那塊金屬板前面！快！”同時，他撲向墨白之前搗鼓設備時拆下的一個外殼嚴重變形、正呲呲冒著電火花的廢棄靈力電池（離火殘煞）。“墨白，用你的絕緣鉗，夾住正負極，聽我口令！”

巡邏蜂的嗡鳴聲已經到了門口！掃描光束即將穿透窩棚！

文林的目光死死盯著“玄機盤”上反饋的極其微弱的環境能量流動，心念電轉，計算著水火相激的時機與方位。“潑！”他嘶聲下令！

鐵牛如同條件反射般，將半桶溶劑狠狠潑向文林指定的位置！渾濁的液體在金屬板前濺開，散發出更濃烈的酸性氣息。

“短路！現在！”文林同時大吼！

墨白咬著牙，用絕緣鉗猛地將廢棄電池的正負極狠狠懟在一起！

滋啦——轟！

劇烈的短路爆出一大團刺眼的電火花！狂暴的、混亂的火屬性能量瞬間被引爆！這股混亂的火煞能量，與門口溶劑揮發形成的癸水陰煞氣息猛烈碰撞！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卻產生了一片范圍不大、但極其濃烈的灰綠色氣霧！氣霧中混雜著強烈的電磁干擾和刺鼻的酸性分子！巡邏蜂的掃描光束射入這片氣霧的瞬間，其傳感器屏幕上瞬間爆出大片雪花和亂碼！

【警告！警告！目標區域檢測到高濃度腐蝕性化學物質泄露！能量場嚴重紊亂！威脅評估：環境危害！規避！規避！】巡邏蜂的警報邏輯瞬間被干擾，誤判為危險的化學廢料泄露事故。幾臺靠近的巡邏蜂發出刺耳的規避警報，猛地拉升高度，轉向繞開了這片被“污染”的區域。

嗡鳴聲漸漸遠去。窩棚內一片死寂，只有三人粗重的喘息和心臟狂跳的聲音。

鐵牛看著門口那片漸漸散去的、救了他一命的氣霧，又低頭看了看自己剛才潑出溶劑的手，麻木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現了清晰的波動，那是震驚，是不解，更是一絲…從未有過的、名為“希望”的火苗。他看向文林的目光，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復雜情緒。

墨白則一屁股癱坐在地上，手中的絕緣鉗掉在地上也渾然不覺。他布滿血絲的雙眼（義眼后的真眼）死死盯著文林，像是在看一個從遠古神話里走出來的怪物。“你…你到底是誰？那是什么力量？那不是科技！不是靈能！那是什么？！”

文林背靠著冰冷的金屬板，劇烈地咳嗽著，每一次咳嗽都帶著血沫。他看著眼前兩個同樣在死亡線上掙扎的同伴，看著他們眼中燃起的火焰，疲憊的臉上扯出一個極其微弱卻無比堅定的笑容。

“我是文林，一個不想死的‘廢品’。”他喘息著，聲音雖弱，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至于那力量…是我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想擺脫‘清道夫’，想離開這個地獄嗎？跟著我，或許…我們能闖出一條活路。”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對未知力量的敬畏與好奇，也如同藤蔓般纏繞上來。鐵牛沉默著，重重點了一下頭，那動作沉重如山。墨白眼中閃爍著技術狂人的光芒，也用力地點了點頭，嘶啞道：“只要能弄明白那是什么…我跟你干！”

昏暗污濁的窩棚里，三個被世界拋棄的靈魂，在死亡的陰影下，結成了最原始的同盟。文林看著他們，感受著丹田處那絲微弱卻頑強流轉的靈力，目光穿透窩棚的縫隙，投向垃圾場深處。活下去，然后…掀翻這該死的棋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