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鉆心剜骨的痛。

韓杰的意識在一片混沌中被硬生生拽回，第一個感覺就是痛。

胸口的位置像被一根燒紅的鐵棍捅穿，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肺葉，帶來一陣滾燙的焦糊感。

他想咳嗽，喉嚨里卻只能發出一陣破風箱般的嘶啞聲，緊接著涌上來的是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和泥土的霉味。

他費力地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不是醫院熟悉的白色天花板，也不是自己那間狹窄的出租屋。

而是一片凹凸不平的潮濕巖壁。

“這是…哪兒？“

念頭剛起，大腦就如同被一柄重錘狠狠砸中。

嗡——！

兩段截然不同卻又同樣深刻的記憶，如同兩頭失控的洪荒巨獸，在他的腦海中悍然相撞。

一邊是二十幾年屬于“韓杰“的人生。

在鋼筋水泥的都市里，他為了碎銀幾兩奔波勞碌。

擠過早晚高峰的地鐵，敲過深夜的鍵盤，也曾為了一個項目陪著笑臉喝下過傷胃的烈酒。

那段人生平凡、瑣碎，卻真實。

而另一邊……

是屬于一個陌生男人的數十年記憶。

這個男人名叫韓楓。

記憶的畫面充滿了火焰與丹藥的香氣。

他看到這個男人如何從一個天賦異稟的少年拜入一位大陸頂尖強者的門下；如何展露出驚人的煉藥天賦，被譽為“藥皇“；然后畫面一轉，是那雙充滿了失望與痛苦的蒼老眼眸，以及被深藍色火焰洞穿的胸膛。

背叛！殺戮！逃亡！

一幕幕血腥而殘酷的畫面，與韓杰那平凡的二十幾年人生強行攪合在了一起。

“不……我是韓杰……我是……“

他想抱住頭，抗拒那段陌生的記憶，但身體卻不聽使喚。

那段屬于韓楓的記憶，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強行占據了他的大腦。

他體驗了韓楓第一次煉制出丹藥的喜悅，感受到了他背叛恩師時的那一絲猶豫與隨之而生的狠辣，也品嘗到了他被整個黑角域追殺時的狼狽與怨毒。

靈魂仿佛被扔進了絞肉機，正在被寸寸撕裂，然后又強行黏合。

韓杰，不，現在應該叫韓楓了。

他趴在冰冷的地面上，身體因為劇痛和記憶的沖擊不受控制地抽搐著。

不知過了多久，這種靈魂層面的撕裂感才緩緩退去，只留下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

他成功地活了下來，以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

記憶初步融合完成。

韓楓撐起異常沉重的眼皮，再次打量四周。

這是一個簡陋的山洞，光線昏暗，空氣潮濕。

而他自己則躺在一堆凌亂的干草上，身上的黑袍破破爛爛，胸口一道恐怖的傷口深可見骨，邊緣的皮肉已經焦黑。

他艱難地抬起手，這雙手骨節分明，手指修長，掌心還帶著常年接觸藥材和火焰留下的薄繭。

這不是他的手。

他嘗試調動體內的力量，一股曾經只在小說里見過的、名為“斗氣“的能量，如涓涓細流般在干涸的經脈中流動。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這具身體的原主人擁有著何等強大的力量——斗皇！

那是一個足以在一方稱宗做祖的境界。

但現在，這具斗皇的身體卻像一個漏水的篩子。

經脈多處斷裂，斗氣運轉起來滯澀無比，能發揮出的實力恐怕連十分之一都沒有。

更糟糕的是外面傳來的聲音。

“媽的，都找了三天了，那韓楓孫子到底躲哪兒去了？“一個粗獷的聲音罵罵咧咧地傳來。

“小聲點！那可是'藥皇'，就算受了重傷，捏死我們幾個也跟玩兒一樣。“另一個聲音顯得謹慎許多。

“怕個屁！我親眼看到他被金銀二老打中了胸口，沒死也去了半條命！他身上的'海心焰'，還有他一輩子的煉藥收藏，隨便拿出一樣就夠我們快活一輩子了！找到他！“

“藥皇韓楓“……“金銀二老“……“海心焰“……“黑角域“……

一個個關鍵詞如同冰冷的鐵釘，狠狠地釘進了韓楓的腦子里。

他終于徹底明白了自己身處的絕境。

他穿越了，穿越到了自己曾經看過的一本叫做《斗破蒼穹》的小說世界里。

而且，他沒有成為主角，甚至沒有成為一個路人甲，而是成了書中那個欺師滅祖、人人得而誅之的大反派——藥皇韓楓！

一個活生生的會移動的寶庫。

一個所有人都想殺之后快的過街老鼠。

韓楓靠在冰冷的巖壁上，心中涌起一股無法言喻的苦澀。

他回想著原著的劇情，這個時間點的韓楓，在被蕭炎的追殺和黑角域各方勢力的覬覦下，最終是狼狽地投靠了神秘的魂殿，才換來了一絲喘息之機，但也從此成為了魂殿的一條狗。

可他呢？

他只是一個來自現代的靈魂，一個冒牌貨。

根本不知道和魂殿接頭的暗號，更不知道聯絡方式。

他現在是真正的孤立無援，舉世皆敵。

外面是磨刀霍霍的賞金獵人。

遠處是未來的炎帝蕭炎，那個世界的“天命之子“，正帶著滿腔怒火，想要將他這個“逆徒“挫骨揚灰。

而他自己身受重創，實力十不存一。

這開局不是困難模式，不是噩夢模式，這他媽是地獄模式里的必死之局！

怎么辦？

逃？能逃到哪里去？

整個黑角域都布滿了想要他命的人。

打？

別說金銀二老那種強者，光是外面那幾個斗靈級別的雜魚，現在的他都未必能應付。

韓楓的嘴角勾起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搞了半天，原來是史上最短命的穿越者啊……“

他自嘲地想道。奮斗了二十幾年，好不容易猝死穿越，結果連一章的劇情都活不過去。

真是……太可笑了。

外面的腳步聲和叫罵聲似乎越來越近，那些貪婪的鬣狗已經快要找到他的藏身之處了。

韓楓緩緩閉上了眼睛，放棄了所有掙扎。

就這樣吧。

累了。

毀滅吧，趕緊的。

就在他徹底陷入絕望，準備迎接自己那可悲的第二次死亡時。

一個毫無感情、如同電子合成的機械音，毫無征兆地在他腦海的最深處驟然響起。

【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