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垚宿醉醒來的時候，龔娜娜已經準備好了早午餐，而陸垚是被透過自己家并不太遮陽窗簾的陽光給曬醒的。

“我真服了你，你都說多久要把你房間的窗簾給換了。”宿醉讓龔娜娜看上去整個臉有些浮腫，“就這樣的遮光條件，你也能睡到現在。”

陸垚踉踉蹌蹌地拖著腳步，宿醉讓她的胃翻江倒海地難過。

“昨晚怎么回來的？”陸垚撐著自己坐到餐桌前，她感覺自己的腦殼和內里分離了，動作一大就會脹痛。

“渣渣洪送的我們。這小子不錯呀，居然能把你們全家的生日都背出來。”龔娜娜捧著手中的熱茶。

“這年頭誰會用家里人的生日做開門密碼。”陸垚想到了洪兆霖那張除了數學什么都不懂的臉，“這些租房登記表上不都寫著嗎？也不怕遭賊。”

“我看他試了半天。”龔娜娜一副還能有誰的模樣，“最后才告訴的他密碼。”

龔娜娜雖然酒量不行，但是卻醒酒很快，昨晚在吐了一次以后，馬上也就清醒了過來。

“你真無聊。”

“非也非也。”龔娜娜神秘地對著陸垚搖著食指，“看看昨晚你的搶單金額。”

“你個資本剝削家。”洪兆霖接到陸垚電話的時候他還處在深度睡眠中，他家窗簾的遮光效果不比陸垚家的，只要拉著窗簾外面的陽光基本上是完全照不進來。

“這次又是拿什么原因審判的我。”他不是一個自詡勤勉的人，所以多數的周末對于他來說是沒有上午的，更別說昨天晚上為了陪兩位大小姐喝酒，他也是奉獻了一部分自己肝臟的健康的。

“昨天那都是什么人均。”電話那頭的陸垚在看到自己昨晚的支付記錄以后，才真正明白過來龔娜娜那句“非也非也”的意思，“我勸你不要忘記我們中華民族勤儉節約的優良傳統。”

“我都說了我買單，你一直跟我搶單我有什么辦法。”洪兆霖此刻都能想到陸垚張牙裂嘴的樣子，昨晚她堅持說什么不能因為他賺得多，不能因為他是男的，必須輪著來把單搶了。

“我只是提醒你，請你不要忘記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陸垚嘴硬地堅持著不是單子數額的問題。

“剩下的我打包了。”洪兆霖打開了床頭燈，暖色調的燈光映在他賤賤的笑容上，他都能感覺到陸垚迅速騰起的火氣，然后聽到了陸垚掛斷電話的忙音聲。

洪兆霖是喜歡欣賞陸垚的，他清楚得知道自己對陸垚的喜歡不是在過去一次次的對弈中產生的，是在看到她一次次的倔強中產生的。他并不是什么深情內斂的少年，在他發現這是那種少年對少女的喜歡那天晚上，他就給她發了短信告訴了她。

告白那天的晚自習，他一遍一遍繞著操場走了一個晚上，他已經不記得那天的天氣了，他甚至不記得那是個夏天還是冬天，他只記得自己一直背著一些亂七八糟的詩詞，但到現在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背串了。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天晚上他沒有得到陸垚的回復。

他知道他那次的表白并不基于他感覺到是不是陸垚對自己也有好感，有時候對于這個‘男性數學特招生’他甚至能感覺到陸垚的‘敵意’，所以在沒有得到陸垚的回復以后，他沒有了勇氣，他覺得是陸垚的這樣成熟的沉默的拒絕給他們還能繼續相處的機會。

他甚至到現在還在后悔，為什么自己要在那天發出那聲‘嘖’，他一直記得那天陸垚因為生氣漲紅的臉，她合起書本的噼啪聲，即使后來他們之間可以拿那件事情開玩笑，但那一刻洪兆霖卻真的覺得，他可能要永遠失去陸垚了。

那件事情以后，很長時間陸垚都沒有來問過自己數學問題，他們之間的座位只是隔著一條過道，有得時候數學自習課上，只要斜過腦袋她就能看到她被一道題困住。

她并不是數學不好，試卷的最后一道大題總是能困住大部分的同學，困住陸垚的只是和洪兆霖之間的，和數學特招生之間的較量。

所以在他發現她的‘不請教’以后，他開始恬不知恥地開始了他的‘倒貼’，他想起了一路走到現在的沒臉沒皮的自己總是覺得好笑，也總是覺得慶幸。

畢業以后，很長一段時間，陸垚對于他就變成了一個模糊的影子，她具體的樣子好似淹沒在了她趴在課桌上時窗外陽光的光暈里，印象中的她那棱角分明的形象就好似變成了帶著重影的樹影斑駁的黃昏，她變成了他心底的表白那天操場上的白月光。

喜歡上一個姑娘很困難，但有的時候卻也很簡單。

她們通透、勇敢、堅毅，她們甚至還可愛、善良、敏感，所以在后來的學習生涯中，洪兆霖也戀愛了。

陸垚對于他來說或許是年少時候的情愫，但是時間也確實是最好的撫慰劑。

只是他也沒想到畢業以后的同學會，他再一次看到了陸垚，她站在自己的面前，就好像這幾年的時光從未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跡一般，她過去的一點一滴慢慢顯影在那個如黃昏般的畫面里。

他的心臟激動地快要跳出來，就跟發完那條短信以后一般，只是那個時候她的身邊有人陪伴罷了。

他的確是小瞧了陸垚，或者說是他小看了自己對喜歡的姑娘的執著，又或者是他高看了時間的力量。

就好像昨天那樣的場合，看著她生動明媚的模樣，他能夠說的只是‘來我這里工作吧’而不是和當年那樣‘數學我輸給你，我愿意輸給喜歡的人’。

“下次可不能再讓渣渣洪選餐廳了，他基本上沒考慮我的經濟實力。”陸垚掛完電話還在心痛昨天的餐費。

“是你昨天一定要搶著買單的，我和兆霖拉都拉不住你。”龔娜娜此時已經恢復了女班長的模樣，“我覺得你是昨天搬水搬得產生后遺癥了，那沖去吧臺的樣子跟當年沖去換水的時候一模一樣，還得是你平日里沒白鍛煉。”

“昨天你醉醺醺的都沒聽你說明白，你的年中審評到底怎么回事？”

“也沒什么，無非就是年中績效獎金減半，我的身體里因為生氣可能會多幾個結節。”龔娜娜對著馬克杯吹著氣，“我是不會屈服的。”

那天下午陸垚就陪著龔娜娜去逛了街，從她們血拼的賬單來看，龔娜娜怕是根本沒有嘴上說的那么云淡風輕。

只是在后來陸垚洗完澡看微信的時候，才發現龔娜娜又回去加班了。

gnn（不怎么看微信）：我愛工作我光榮

洪兆霖也直接發了一張自己在辦公室的照片

垚哥：敢情只有我是社會的閑散青年

gnn（不怎么看微信）：只有你除了工作以外能有別的事情做呀下午逛完街沒約著鄭哥一起吃個飯看個電影

垚哥：鄭哥出差

gnn（不怎么看微信）：喲那你豈不是寒窯清苦

垚哥：那必須呀這相思之苦你不懂

渣渣洪：垚哥。注意你的言辭。

gnn（不怎么看微信）：我呢是不知何為相思苦只知何為社畜難

gnn（不怎么看微信）：還是我們垚垚幸福呀做的都是技術工作也沒有什么人際關系要處理那么多年比來比去的還是誰去換那桶水這樣幼稚的小事

渣渣洪：她在說你傻。

垚哥：我呢，愿意做愛情的傻子。

gnn（不怎么看微信）：這是女權主義者被愛情俘虜的樣子嗎真是讓人作嘔

gnn（不怎么看微信）：那么分不開一個住浦東一個住浦西干嘛住一起算了

渣渣洪：我反對婚前同居行為。

垚哥：男女是平等的，愛情自然也是平等的，我們家老鄭不知道多尊重女性，但是還是要距離產生美，我怕膩了。

龔娜娜在高中的時候，不會想到陸垚居然會是她們兩個人里面最早談戀愛的，她曾經一度以為像她這樣所謂的對男性的發言和行為及其苛刻的女生，是很難會找到男朋友的，哪怕她漂亮直接熱烈。

最初的時候她經常問陸垚為什么？后來在跟她們的相處中才發現，鄭弘磊對陸垚的想法是能夠做到100%的傾聽和探討的，他可以做到對陸垚的想法100%的支持。

但是洪兆霖卻并不這么認為，即使他并沒有真正見到過鄭弘磊本人，但是他卻認定陸垚在這段感情里此時享受到的100%的自由是因為鄭弘磊本身也是個大忙人，是物理距離所營造的自由的假象。當然那一套理論在陸垚那里并不成立。

渣渣洪：垚哥。反正你也閑著。要不給我送個宵夜唄。

垚哥：萬惡的資本主義嘴臉，剝削自己公司的也就算了，居然還想著剝削別的公司員工。

渣渣洪：沒有一點同窗情？

垚哥：請你點外賣。

陸垚雖然嘴上不情愿，但是還是在半個小時以后出現在了洪兆霖的辦公室，她穿著一套短袖運動套裝，頭發吹得半干，腳上踩著一雙人字拖。周六的晚上，辦公室加班的員工本就不多，原本去洪兆霖辦公室的流程是前臺會先電話確認，然后再由秘書帶著去辦公室。

現在陸垚確是在洪兆霖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進的辦公室，她以為辦公室只有洪兆霖一個人。

“讓我點新的外賣可沒有，我晚上吃剩下的你湊合著吃吧。”陸垚邊說著推門進到辦公室，卻沒想到辦公室齊刷刷還坐著兩個人。

洪兆霖先是愣了一下，但馬上就笑著站了起來。

“有的吃就行，我不嫌棄。”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們在開會，我以為只有渣渣洪一個人在辦公室。”

陸垚也是略顯局促，原本她以為周末的時候這棟全浦東匯聚了最頂尖金融機構的辦公大樓應該也沒有什么人，更何況是在這個時間點。

讓她沒想到的是，即使是在周六，即使是在這個時間點，這棟樓里的金融精英們依然穿著正式，一路上走來，穿著運動家居服一般的陸垚顯得格格不入。好不容易走到洪兆霖的辦公室，沒想到里面還杵著兩個穿著正式的外人。

“沒事，跟你介紹一個，這兩位是負責我們市場和渠道的同事，這位是韓總，這位是林總。”

洪兆霖介紹兩位同事的顯然顯得冷漠一些，陸垚從兩位老總的表情上來看，也知道剛才的會議內容應該并不愉快。

“你們先出去吧，晚點再繼續。”

洪兆霖在給陸垚介紹完兩個人以后，并沒有接著向她們介紹陸垚，這個舉動更像是只是為了幫助陸垚緩解尷尬，而不是一種正式場合的介紹。

“林總是什么專業畢業的？”

在他們兩個出了辦公室以后，陸垚把手上的食品袋子遞給洪兆霖，徑自走到了他的電腦旁邊。

“學金融工程的。”洪兆霖把食盒從袋子里拿出來，一臉嫌棄，“你就吃這個？忘記自己低密度脂蛋白高的事情了？”

“偶爾吃一次。”陸垚突然想到自己年初拿到體檢報告單對著洪兆霖和龔娜娜發誓的自己，就沒了底氣，只想著轉變話題“林總倒是像學金融工程的樣子。”

“你倒是特別，更多的人對林總的第一印象都是漂亮。”

“固然是漂亮，但看著也很冷靜和專業。”陸垚坐回到洪兆霖吃飯的桌子對面，一臉認真“跟我很像。”

原本已經冷了的紅燒五花肉裹著豬油已經讓人難以下咽，眼前的陸垚又是一副自戀的模樣，漂亮、冷靜和專業？在現在的洪兆霖看來有的可能也只有傻氣，他極不配合地做了一個干嘔的表情。

“你跟她不一樣，她的收入比你高。“

“休想用金錢動搖我，你個萬惡的資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