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廟藏在望霞嶺西側的山坳里，墻皮斑駁得像張飽經風霜的臉，幾尊泥塑神像缺頭斷臂，蛛網在梁上結得密密麻麻，倒比任何守衛都更能震懾閑人。趙五推開吱呀作響的廟門時，驚起一群蝙蝠，黑壓壓地掠過頭頂，嚇得徐子陵下意識護了下傅君婥。

“這地方......比揚州破廟還寒磣。“寇仲踢開腳邊的碎瓦，瓦片下爬出幾只肥碩的潮蟲，他趕緊跳開，“陵少，生火！再不烤烤火，我骨頭縫里都要長霉了。“

徐子陵從行囊里摸出火折子，卻被傅君婥攔住：“先別急，這廟久無人煙，說不定藏著蛇蟲。“她從發間拔下銀簪，往神像前的香爐里探了探，簪頭立刻泛出淡淡的黑暈，“里面有瘴氣，先通風。“

青衫客揮劍斬斷纏繞的藤蔓，讓穿堂風灌進廟門，卷起地上的灰塵。石遷捧著五毒珠，珠子在他掌心泛著溫潤的綠光，將周圍的濁氣驅散不少：“墨長老的'腐心瘴'雖毒，有五毒珠在，倒也不怕。“

“說得輕巧。“寇仲蹲在門檻上削木枝，想做個簡易火把，“等會兒要是從神像后竄出條毒蛇，看你這珠子能不能當盾牌用。“

石遷剛要反駁，趙五突然低喝一聲：“別動！“他指著神案下露出的半截衣角，“有人。“

眾人瞬間噤聲，青衫客長劍半出鞘，寇仲摸出短刀，連呼吸都放輕了。只有石遷捧著五毒珠，珠子的綠光突然變亮，映得神案下的陰影里，竟蜷縮著個瘦小的身影。

“是個孩子。“傅君婥先反應過來，聲音放柔了些，“別怕，我們不是壞人。“

陰影里的人動了動，慢慢探出頭——是個約莫十二三歲的小姑娘，頭發枯黃如草，臉上沾著泥污，只有一雙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懷里還緊緊抱著個破布包。

“你是誰？怎么躲在這里？“徐子陵放緩腳步靠近，聲音溫和得像哄孩子。

小姑娘怯生生地往后縮，直到看到傅君婥，才囁嚅道：“我......我叫阿蠻，等我爹......“

“你爹呢？“寇仲蹲下來與她平視，故意晃了晃手里削好的木劍，“這廟陰森森的，你不怕？“

阿蠻咬著嘴唇，指了指后殿：“爹去后山找吃的，讓我在這兒等他......“話沒說完，肚子突然“咕咕“叫起來，她頓時紅了臉，把破布包抱得更緊了。

趙五經驗老到，湊到寇仲耳邊低聲道：“這丫頭身上有股淡淡的藥味，不像是普通山民。“

寇仲點頭，剛要再問，系統突然彈出提示：【偵測到微弱敵意，后殿方向，三流武者】。他心里一凜，對青衫客使了個眼色。

青衫客會意，對眾人道：“我去后殿看看有沒有柴火。“說罷提著劍往后殿走去。剛繞過斷成兩截的神像，就聽后殿傳來幾聲悶響，緊接著是重物倒地的聲音。

“動手！“寇仲反應最快，提刀沖向后殿，只見兩個黑衣教徒正舉刀砍向一個倒地的中年漢子，那漢子背上插著支毒鏢，顯然是阿蠻的爹。青衫客已與教徒斗在一處，劍影翻飛。

“敢動我爹！“阿蠻突然尖叫著撲上去，用小拳頭捶打一個教徒的腿，那教徒反手就想甩她一巴掌。

“滾開！“寇仲一腳踹在教徒膝彎，同時短刀橫削，逼得另一個教徒連連后退。徐子陵也沖了進來，按住那中年漢子的人中，探了探鼻息：“還有氣！“

兩個教徒見勢不妙，虛晃一招想逃，卻被青衫客攔住退路，三兩下就被制服。石遷趕緊取出解毒丹，往那漢子嘴里塞了半粒，又用五毒珠在傷口處懸了懸，珠子綠光更盛，竟將傷口處的黑血吸出來不少。

“是墨長老的人。“石遷檢查完毒鏢，臉色凝重，“鏢上淬了'五步倒'，若再晚片刻......“

阿蠻抱著爹哭個不停，傅君婥摸著她的頭安撫，對寇仲道：“看來墨長老沒走遠，怕是在附近搜山。“

趙五把兩個教徒拖到廟外審問，沒多久回來時臉色鐵青：“這倆是墨長老的親衛，說墨長老帶了二十人，就在附近的黑風口設卡，專等我們自投羅網。“

“他娘的！這老毒物鼻子比狗還靈！“寇仲罵了句，又撓撓頭，“要不我們分兵？“

“不行。“青衫客搖頭，“分兵更危險，阿蠻爹還傷著，經不起折騰。“

正商議著，阿蠻突然不哭了，指著爹懷里的破布包：“爹說......說這個能幫我們......“

眾人打開布包，里面竟是張泛黃的獸皮地圖，上面用朱砂畫著幾條蜿蜒的路線，終點直指弈劍閣方向。趙五眼睛一亮：“這是望霞嶺的秘道圖！“

石遷也湊過來細看：“這標記......是五毒教歷代教主才知道的暗線，阿蠻爹難道是......“

“我爹是五毒教的藥老。“阿蠻抽噎著說，“他說墨長老偷了教中秘典，想投靠宇文家，爹就帶我逃出來報信......“

原來如此。眾人這才明白，墨長老追殺的不僅是石遷，還有知道他底細的藥老。寇仲拍著大腿：“這就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有了這秘道，還怕那老毒物？“

趙五卻眉頭緊鎖：“秘道雖近，卻要穿過'百蟲窟'，那地方......“

“百蟲窟？聽著就頭皮發麻。“寇仲縮了縮脖子，“比落馬坡的毒蟲還厲害？“

“厲害十倍！“石遷臉色發白，“那里是五毒教豢養毒物的禁地，里面的蝎子比拳頭大，蜈蚣能有胳膊粗......“

“打住打住！“寇仲趕緊叫停，“再描述下去，我今晚不用睡了。“

傅君婥道：“事到如今，怕是只能走秘道了。墨長老在黑風口設卡，硬闖肯定吃虧。“

最終還是決定走秘道。趙五和青衫客去收拾行裝，徐子陵生火烤干糧，寇仲則蹲在門檻上，看著阿蠻給爹喂水，忍不住逗她：“阿蠻，你爹的毒鏢是誰救的？“

阿蠻指了指寇仲手里的短刀：“是......是寇大哥。“

“那你得謝謝我啊。“寇仲故意板著臉，“至少得請我吃頓好的吧？“

阿蠻想了想，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遞過來：“只有這個了。“里面是幾塊烤得焦黑的紅薯，還帶著點泥土。

寇仲接過來就咬了一大口，燙得直哈氣：“嗯！比趙鏢頭的干糧好吃！“

徐子陵白了他一眼：“你就別欺負孩子了。“

“我這是疼她。“寇仲塞給阿蠻半塊餅，“以后跟著哥哥混，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傅君婥看得好笑，對青衫客道：“有他們兩個在，再苦的路也能走得熱熱鬧鬧。“

入夜后，眾人借著月色往秘道入口出發。阿蠻爹醒了過來，雖還虛弱，卻能指路。秘道入口藏在廟后的瀑布下，掀開濕漉漉的石板，里面黑漆漆的，只能聞到一股土腥味。

“我先去探探路。“寇仲自告奮勇，舉著火把往里走，剛走兩步就哎喲一聲，“什么玩意兒絆著我了？“

低頭一看，竟是半截枯骨，嚇得他趕緊跳開。徐子陵跟在后面，用劍撥開蛛網，笑道：“仲少，你剛才還說不怕呢。“

“我那是戰略藐視！“寇仲嘴硬道，“再說了，骨頭有什么好怕的，總比活毒蟲強。“

話音剛落，火把突然“啪“地爆了個火星，照亮頭頂——只見洞頂的巖石上，密密麻麻爬滿了螢火蟲大小的蟲子，綠光幽幽，看得人頭皮發麻。

“我的娘！“寇仲趕緊低下頭，“走快點走快點！“

這秘道比想象中長，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前方才傳來潺潺水聲。石遷喜道：“快到百蟲窟了，穿過那里，再走三里就是弈劍閣的地界！“

眾人精神一振，加快腳步。剛轉過拐角，就聽到前方傳來蟲鳴，不是普通的蟲叫，倒像是無數細針摩擦，聽得人心煩意亂。

“小心點，前面就是......“石遷的話沒說完，突然低呼一聲，“別動！“

只見前方的水潭邊，臥著條碗口粗的巨蟒，鱗片在幽暗的光線下泛著青黑色，正吐著信子盯著他們。

【偵測到高階毒物氣息，建議繞行】系統提示適時彈出。

寇仲咽了口唾沫，對青衫客使了個眼色：“青衫兄，看你的了。“

青衫客點頭，長劍緩緩出鞘，劍脊在火把下泛著冷光。巨蟒似乎察覺到威脅，猛地抬起頭，張開血盆大口撲了過來！

“小心！“傅君婥提醒道。

青衫客不退反進，身形如輕煙般掠到巨蟒側面，長劍精準地刺向蟒眼。巨蟒吃痛，發出一聲震耳的嘶鳴，尾巴橫掃，將旁邊的巖石掃得粉碎。

寇仲和徐子陵趁機繞到水潭另一側，想找別的路，卻見潭水里突然冒出幾只背甲帶刺的水鱉，正往岸邊爬。

“這邊也有！“徐子陵揮劍劈碎一只，“這破地方到底有完沒完？“

就在這時，石遷突然喊道：“用五毒珠！“

寇仲恍然大悟，從石遷手中接過珠子，舉到身前。果然，那些水鱉和洞頂的毒蟲都紛紛退散，連那巨蟒也躁動起來，似乎很忌憚珠子的綠光。

“快走！“青衫客逼退巨蟒，招呼眾人，“它怕五毒珠，我們沖過去！“

眾人手忙腳亂地涉水穿過水潭，背后傳來巨蟒憤怒的嘶鳴，卻不敢追過來。直到爬上對岸的石階，寇仲才癱坐在地上，摸著胸口直喘氣：“這比跟吳天打架還累......“

徐子陵也滿頭大汗：“早知道百蟲窟這么嚇人，當初就該硬闖黑風口。“

“現在說這些沒用了。“趙五清點人數，見都安全，松了口氣，“過了這關，前面就是弈劍閣的范圍，墨長老再大膽，也不敢追進去。“

傅君婥望著遠處隱約可見的燈火，輕聲道：“快到了。“

眾人歇了片刻，繼續趕路。越靠近弈劍閣，山道越平緩，空氣中的血腥味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檀香。石遷指著前方的燈火：“那是弈劍閣的外圍哨卡，我們到了！“

寇仲望著那片溫暖的光，突然笑道：“陵少，你說弈劍閣的饅頭，會不會比萬通鏢局的好吃？“

徐子陵無奈道：“你就知道吃。“

“民以食為天嘛。“寇仲拍了拍肚子，“等到了弈劍閣，我非得吃三碗米飯，再加兩斤醬牛肉不可！“

眾人都被他逗笑了，連日來的疲憊仿佛也消散了不少。山風穿過林梢，帶著嶺南特有的濕熱氣息，遠處的燈火越來越近，映得每個人的臉上都泛起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