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薄霧如紗,尚未完全散去,溫柔地籠罩著臨川縣城低矮的青色城墻。城門在沉重的吱呀聲中緩緩開啟,如同這座小城在沉睡中蘇醒,吐納著新一日的氣息。城門口值守的兵丁打著哈欠,眼神惺忪,對早早出城的人影并未過多留意。
兩匹健壯的青驄馬踏著清脆的蹄音,不疾不徐地穿過門洞。馬背上,劉直一身利落的深灰色勁裝,外罩半舊擋風斗篷,腰間懸著那柄曾刺穿秦松年胸膛的精鋼短匕,以及一個不起眼的粗布行囊。他眉宇間慣有的那抹玩世不恭已被一種沉靜的銳利取代,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官道兩側稀疏的林木和遠處起伏的山巒輪廓,警惕著任何一絲不尋常的動靜。
與他并轡而行的秦玉,裹著一件素凈的月白色棉斗篷,兜帽邊緣一圈柔軟的兔毛襯得她下頜尖削,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那雙杏眼深處,往日的空洞與驚惶已被一種近乎燃燒的堅毅所取代。她手中緊握著一個同樣不起眼的粗布包袱,里面是她僅能帶走的幾件舊衣,以及那本至關重要的、抄錄了“凈世道”線索的薄冊。父親最后撲向她的畫面,那瘋狂眼神中深藏的絕望與某種她無法理解的“必然”,如同烙印般刻在心底,成了驅動她前行的執念——她要知道真相,關于父親,關于那個“凈世道”,關于她自己身上那“赤焰逐浪”圖騰所象征的一切。
“害怕嗎?”劉直的聲音在清晨微涼的空氣中響起,低沉而清晰。
秦玉沒有立刻回答,只是下意識地更緊地攥住了韁繩。馬兒打了個響鼻,噴出團團白氣。她深吸一口氣,帶著草木清冽和泥土微腥的空氣涌入肺腑,仿佛稍稍驅散了心頭的陰霾。
“怕。”她坦承,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怕真相比想象的更不堪,怕……我們找到的答案,會徹底摧毀僅存的東西。”她頓了頓,目光投向官道盡頭未知的遠方,“但更怕什么也不做,讓那個東西……那個‘凈世道’,還有它留下的毒,繼續在暗處滋生蔓延。怕有朝一日,再有如我父親一般的人,被它吞噬,再舉起那樣的‘戒尺’。”
劉直側目看著她清瘦卻挺直的側影,心中涌動著復雜的情緒——心疼、擔憂,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驕傲。那個需要他嬉皮笑臉逗弄才會展顏一笑的鄰家妹妹,在巨大的風暴摧折后,竟淬煉出如此堅韌的鋒芒。“那就握緊你心里的尺子,”劉直的聲音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力量,“不是丈量罪愆的,是丈量我們該走多遠、該挖多深的。別讓它斷了。”他輕輕一夾馬腹,青驄馬小跑起來,“走吧,第一站,鄱陽湖。看看那‘癸水’的源頭,到底沉了多少舊賬。”
馬蹄聲在官道上清脆地叩響,將臨川城連同它承載的噩夢與謎團,漸漸拋在了身后彌漫的晨霧之中。
鄱陽湖,煙波浩渺。初冬的湖面,少了夏日的喧囂,多了幾分蕭瑟的蒼茫。鉛灰色的天空低垂,與浩蕩無垠的灰藍色湖水在極遠處相接,水天一色,望之令人心生渺小與寂寥。寒風掠過寬闊的湖面,卷起層層細浪,拍打著岸邊嶙峋的礁石和枯黃的蘆葦叢,發出嗚咽般的聲響。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水腥氣和深水特有的寒意。
劉直和秦玉牽著馬,站在一處地勢稍高的湖岸土坡上。眼前是當年龍驤衛與陳友諒殘余勢力血戰過的古戰場——江州(九江)水域的一角。湖面看似平靜,水下卻不知沉眠著多少折斷的戈矛、銹蝕的甲胄,以及森森白骨。那場決定南方歸屬的大戰已過去十多年,血腥早已被湖水沖刷稀釋,但那份沉甸甸的肅殺與死亡氣息,卻仿佛融入了這方水土,無聲地彌漫在每一縷風中。“癸水繞辰……”秦玉望著茫茫湖面,低聲呢喃。寒風卷起她斗篷的下擺,獵獵作響。父親木片上那陰冷的符文圖案,在腦海中清晰浮現。“‘癸水’在五行北方,主幽冥、隱秘、終結……這浩渺的鄱陽湖水,在那些人眼中,是否就是滌蕩世間、通向最終‘凈世’的‘癸水’?”
劉直的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湖岸線、遠處依稀可見的漁村輪廓,以及更遠處水天相接的迷蒙之處。“‘凈世道’的巢穴,當年或許就藏在這片水域的某個隱秘角落。江州城破,陳友諒身死,樹倒猢猻散,但蛇有蛇道,鼠有鼠路。”他蹲下身,捻起一點岸邊的濕泥,在指尖搓開,“秦世伯能從亂軍之中帶著你全身而退,必有接應,必有暗道,也必有……他們必須守護或轉移的東西。”
接下來的幾日,兩人如同水滴匯入鄱陽湖周邊繁雜的人流。劉直化身成收山貨的行商,操著半生不熟的鄰縣口音,扛著個空癟的麻袋,在湖濱大大小小的漁村、碼頭、集市間穿梭。他專找那些上了年紀、看起來在此地生活了一輩子的老人搭話,遞上劣質的煙絲或幾枚銅錢,話題總是不經意地引向十幾年前那場大戰的“奇聞異事”。“……那會兒啊,湖上飄著的死人,比漁汛時的魚還多!血把靠近岸邊的水都染紅了,半個月都散不去那股腥氣!”一個牙齒漏風的老漁夫吧嗒著旱煙,渾濁的眼睛望著湖面,仿佛還能看到當年的慘景。“可不!聽說陳友諒手下有幫子妖人,會呼風喚雨,撒豆成兵!敗得那么慘,肯定是被老天爺收了!”另一個在補網的老嫗插嘴道,語氣里帶著敬畏和幸災樂禍。
劉直適時壓低聲音:“妖人?老人家,您親眼見過?或者……聽說過他們躲哪兒了沒?都說狡兔三窟……”
老漁夫搖搖頭:“妖人哪是咱們能見的?早化成灰了!不過……”他猶豫了一下,渾濁的眼睛警惕地四下瞟了瞟,聲音壓得更低,“倒是聽我爹那輩人提過一嘴,打仗前些年,湖西蘆葦蕩最深的那片‘鬼見愁’,晚上老有怪光冒出來,還有念經似的怪聲,滲人得很!后來打仗打得天昏地暗,就再沒人提了,估計早被官軍剿干凈了!”“鬼見愁”蘆葦蕩!劉直心頭一動,默默記下這個地名。
秦玉則憑借家傳的醫術,在幾個較大的漁村邊緣支起了一個簡陋的義診攤子。一塊洗得發白的粗布鋪在地上,上面擺著幾樣常用的草藥和簡易的針灸包。她面容沉靜,眼神專注,耐心地為那些飽受風寒濕痹、陳年勞損之苦的漁民和家眷診脈、施針、配藥。她收費低廉,甚至常常分文不取,只要求對方若知道些本地流傳的、關于老郎中、古方士或者特殊草藥的傳聞,能說與她聽聽。
淳樸的漁民們很快接納了這個醫術好、心腸更好的年輕女郎中。在感激和閑聊中,一些零碎的、被歲月塵封的片段,悄然浮出水面。“秦先生您問起老郎中?”一個被秦玉用針灸緩解了老寒腿疼痛的老婆婆,一邊揉著膝蓋,一邊回憶,“哎喲,那可早了!我年輕那會兒,湖東鷹嘴崖下,好像住過個怪老頭,不跟人打交道,就愛鉆林子采些稀奇古怪的花草,有人見過他拿些刻著鬼畫符的石頭在崖洞里擺弄,說是煉藥……后來打仗,就再沒見過了。”
“符?什么樣的符?”秦玉心頭一跳,盡量保持聲音平穩。
“記不清嘍……好像……彎彎扭扭的,像水波,又像蚯蚓,看著就邪性!”老婆婆擺擺手,“秦先生您是好心人,可別打聽這些,晦氣!”
另一個中年漁夫,在秦玉幫他兒子止住了急驚風后,顯得格外感激,猶豫再三才低聲說:“秦姑娘,您打聽那些舊事……俺倒想起個怪事。前些年,大概……七八年前?俺在湖心‘沉棺峽’那片打漁,運氣好撈上個銅匣子!沉甸甸的,銹死了打不開,上面就刻著些歪歪扭扭的線,像火又像浪!俺婆娘說看著不吉利,讓俺趕緊丟回湖里去!俺就……就扔了。”他臉上露出一絲懊悔,“早知道是古董,該留著……”
赤焰逐浪!又是它!秦玉和劉直交換了一個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與興奮。線索如同湖面下的暗流,雖然分散,卻頑強地指向同一個方向——湖西“鬼見愁”蘆葦蕩,湖東鷹嘴崖,湖心“沉棺峽”!這些地名本身就透著不祥,正是“凈世道”余孽可能藏匿或活動過的區域!
然而,就在他們循著這些線索,如同抽絲剝繭般深入這片危機四伏的水域時,一種被無形之眼窺視的感覺,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纏上了兩人。
在“鬼見愁”邊緣茂密如墻的枯黃蘆葦叢外,劉直發現了幾處被刻意踩倒、又小心復原的痕跡,手法專業,絕非獵戶或漁民所為。在鷹嘴崖下一個隱蔽的淺水洞穴入口,秦玉敏銳地嗅到一絲極淡的、不屬于湖水和泥土的異香——像是某種特制的驅蟲藥,帶著一絲辛辣的草木氣,與她記憶中父親藥柜深處某個極少開啟的抽屜里的氣味隱約相似。
最令人不安的是在“沉棺峽”附近的小鎮上。那晚他們投宿在一家簡陋的漁家客棧。半夜,秦玉被窗外極其輕微、如同貍貓踏過瓦片的聲響驚醒。她悄悄起身,借著窗外黯淡的月光,隱約瞥見對面屋頂上一個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一閃而逝!那驚鴻一瞥的身形步法,絕非尋常毛賊!
“我們被盯上了。”劉直的聲音在昏暗的客房內響起,低沉而肯定。他站在窗邊陰影里,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寂靜的街道和對面黑沉沉的屋頂。“從我們踏入鄱陽湖地界開始,或者說,從我們開始打聽那些舊事開始。對方很小心,也很老練。”
秦玉的心猛地一沉,寒意順著脊椎爬升。父親木片上那陰冷的“癸水”符文,仿佛在黑暗中幽幽亮起。“是‘凈世道’的人?他們……還在這里?”
“十有八九。”劉直走回桌邊,指尖蘸著涼透的茶水,在粗糙的木桌上畫下幾個點:鬼見愁、鷹嘴崖、沉棺峽。“我們找到的線索,恐怕也把他們驚動了。他們在暗,我們在明。”他看向秦玉,眼神凝重,“接下來的路,步步荊棘。怕嗎?”
秦玉走到窗邊,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和遠處如巨獸匍匐的鄱陽湖輪廓。父親扭曲的臉、撲來的利爪、那聲嘶啞的“戒尺”……種種畫面在腦中翻騰,最終被一股更強大的力量壓下。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氣,轉過身,清亮的眸子里沒有退縮,只有破釜沉舟的決絕。“怕,但更怕停下。”她的聲音在寂靜中異常清晰,“既然他們來了,正好。省得我們漫無目的地找下去。這潭死水,總要有人攪動!”
追蹤與反追蹤,如同在鄱陽湖彌漫的水霧和錯綜復雜的水道、葦蕩間進行的一場無聲獵殺。劉直憑借著過人的機警和對環境的敏銳感知,幾次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對方精心布置的盯梢和試探。他故意留下似是而非的蹤跡,又突然改變方向;在集市人流中瞬間消失,又在荒僻的水汊邊驟然出現。秦玉則利用她對草藥氣味的敏感,總能提前一步嗅到對方可能布下的陷阱或追蹤香粉的殘留。
然而,對方的耐心和手段也遠超預期。他們如同附骨之疽,不急不躁,始終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如同經驗豐富的狼群,等待著獵物疲憊或犯錯的那一刻。壓力如同不斷收緊的絞索。連續數日的緊繃神經和高強度周旋,讓秦玉本就未愈的心傷疊加了身體的疲憊。在一場突如其來的冷雨中趕路后,當夜她便發起了高熱。
他們被迫滯留在鄱陽湖西南岸一個名叫“蘆花渡”的偏僻小鎮。鎮子很小,只有一條主街,幾家客棧都簡陋破敗。劉直尋了家看起來還算干凈的“悅來”客棧住下,將昏沉不醒、臉頰燒得通紅的秦玉安頓在床上。“風寒入體,憂思郁結,加上連日勞頓……”劉直坐在床邊,手指搭在秦玉滾燙的手腕上,眉頭擰成了死結。他粗通醫理,知道這病來得兇險。他迅速寫了方子,親自去鎮上唯一一家藥鋪抓了藥,借了客棧后廚的小泥爐,小心翼翼地煎煮起來。苦澀的藥香彌漫在簡陋的客房里。
窗外,雨絲淅淅瀝瀝,敲打著瓦片。夜色漸濃,小鎮早早陷入沉睡,只有客棧門口那盞昏黃的燈籠在風雨中飄搖,投下不安的光影。劉直守著藥爐,聽著秦玉在昏睡中痛苦的囈語,心如同被放在文火上煎熬。此刻的秦玉,脆弱得如同易碎的琉璃,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可能帶來滅頂之災。而那雙無形的眼睛,此刻必然也在這小鎮的某個角落,冷冷地注視著這間亮著燈的房間。
藥煎好了。劉直小心翼翼地吹涼,扶起秦玉,一點一點地喂她喝下。苦澀的藥汁滑過喉嚨,秦玉在昏沉中蹙緊眉頭,卻下意識地吞咽著。喂完藥,劉直用冷毛巾敷在她滾燙的額頭上,寸步不離地守著。時間在雨聲中緩慢流逝,每一刻都顯得格外漫長。
不知過了多久,秦玉的呼吸似乎稍稍平穩了一些,滾燙的額頭也滲出細密的汗珠。劉直稍稍松了口氣,緊繃的神經卻絲毫不敢放松。他走到窗邊,輕輕推開一條縫隙。冰冷的雨絲立刻飄了進來。小鎮的街道黑黢黢的,空無一人。只有對面街角,似乎有個人影在屋檐下避雨,身形隱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劉直的心猛地提了起來!他不動聲色地關上窗,吹熄了桌上的油燈,只留下爐火微弱的光映照著他冷峻的側臉。他悄無聲息地移動到門邊,背靠墻壁,短匕悄然滑入掌心,冰涼的觸感帶來一絲鎮定的力量。黑暗中,他的感官提升到極致,捕捉著門外走廊、樓下大堂,乃至窗外街面上任何一絲可疑的聲響。
雨聲,風聲,秦玉在病榻上偶爾翻身的窸窣聲……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就在劉直緊繃的神經稍感疲憊之際——
“哐當!”
一聲巨響猛地從樓下大堂傳來!緊接著是桌椅被撞翻的刺耳噪音、碗碟碎裂的脆響,以及掌柜驚恐的尖叫和幾個粗野的怒罵聲!
“媽的!敢賣老子餿酒?活膩歪了!”
“弟兄們!給老子砸!”
“哎喲!大爺饒命!饒命啊!酒…酒是剛進的……”
是地痞鬧事?還是……調虎離山?!劉直瞳孔驟縮!樓下的混亂像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間打破了夜的死寂!幾乎在同一剎那,他身后那扇糊著厚紙的窗戶,發出“噗”的一聲極其輕微的悶響!不是破窗而入!是某種尖銳的東西穿透了窗紙!一根細長的吹管!借著樓下混亂噪音的完美掩護!
劉直的反應快到了極致!在聽到那聲微不可聞的“噗”響瞬間,他根本來不及思考,身體的本能已驅動他如同獵豹般猛地撲向病床!“玉兒小心!”他用自己的身體,嚴嚴實實地將昏睡中的秦玉護在身下,同時右臂灌注全力,猛地向身后揮去!
“叮!”
一聲清脆的金鐵交鳴在黑暗中炸響!幾點火星迸射!
一根閃爍著幽藍寒光、細如牛毛的淬毒吹針,被劉直千鈞一發之際揮出的匕首精準地格飛,釘在了床頭的木柱上,針尾兀自嗡嗡顫動!那幽藍的光芒,在黑暗中顯得妖異而致命!
好險!劉直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若非樓下那場突如其來的“鬧劇”讓他心生警覺,將警惕提到了最高,若非他常年習武練就的超人反應……這一針,無論射中他還是秦玉,后果不堪設想!
“噗!噗!”
又是兩根毒針,幾乎不分先后地穿透窗紙射入!角度刁鉆,直取劉直護住秦玉時暴露出的肩頸要害!
劉直護著秦玉猛地向床內側翻滾!毒針擦著他的斗篷射入床板!與此同時,他左手閃電般抓起桌上一個粗陶藥碗,狠狠砸向窗戶!
“嘩啦!”
窗戶應聲而破!碎裂的木屑和紙片紛飛!冰冷的夜風和雨水瞬間灌入!
借著這一砸之勢,劉直抱著秦玉滾下床榻,迅速躲入墻角床榻形成的狹窄死角。他心臟狂跳,目光如電射向破開的窗口!
窗外,風雨交加,夜色濃得化不開。破洞外,只有被風吹得狂舞的樹枝和如注的雨簾。方才射針之人,如同鬼魅般消失無蹤,只留下冰冷的殺機和那幾根釘在木柱、床板上、閃爍著幽幽藍芒的毒針!
樓下的打砸聲和叫罵聲還在繼續,愈發顯得樓上這短暫的生死搏殺如同一個被隔絕的噩夢。劉直緊緊抱著因驚嚇和高熱而微微顫抖的秦玉,感受著她滾燙的體溫和急促的心跳,一股冰冷的怒火混合著后怕,在他胸中熊熊燃燒!
這絕非普通的地痞滋事!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連環殺局!樓下鬧事吸引注意,樓上毒針無聲索命!對方的目標清晰無比——就是他們兩人!尤其是此刻毫無反抗之力的秦玉!
“凈世道”的獠牙,終于不再隱藏,帶著淬毒的寒芒,向他們露出了致命的一擊!
秦玉在劉直懷中艱難地睜開眼,高熱讓她的視線模糊,但那破窗而入的冷風、釘在近處的幽藍毒針、以及劉直緊繃如鐵的身軀,讓她瞬間明白了剛才的兇險。恐懼讓她渾身發抖,但一種更強烈的憤怒,如同被點燃的干草,在她虛弱的身體里猛然燒了起來!“他們……要殺我……”她的聲音嘶啞,帶著灼熱的氣息,眼神卻異常銳利地看向窗口的黑暗,“為什么……非要我死不可?那個圖騰……‘圣嗣’……到底是什么?!”劉直沒有回答,只是更緊地抱住了她,用自己的體溫溫暖著她冰冷的手。他的目光死死盯著窗外翻涌的夜色,如同盯著一頭潛伏的惡獸。
“不管是什么,”劉直的聲音低沉得如同悶雷,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森寒,“想動你,就得先問過我手里的匕首!這‘癸火劫’……才剛剛開始!”他緩緩抬起手中的短匕,冰冷的鋒刃在黑暗中折射著樓下透上來的、混亂光影的一絲微芒,如同即將出鞘飲血的兇獸獠牙。風雨聲、樓下的喧囂聲、秦玉急促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在這簡陋的客棧房間里,奏響了亡命奔逃與絕地反擊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