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待著別動。”
暮雪傾彎腰將小白狼放在椅子上,轉身取來紗布和金瘡藥,輕輕擦拭它腿上的傷口。
半個時辰前,這小家伙一路纏著她不放,走哪跟哪。瞧著只有數月大的模樣,又不見母狼蹤影,扔在山里怕是活不成。她心一軟,便把它帶回來了。
安置好小狼,她去隔壁屋看了看,空無一人。
“暮清?”
又在木屋四周尋了一圈,依舊沒見那人的影子。回到屋里,卻見桌角放著幾顆黑紫色珍珠,冷光幽幽,正是鮫人淚珠所化。
“這條白眼魚,倒還算有良心。”她小心將珍珠收進匣子里,嘴上嘟囔著“一聲不吭就走”,嘴角卻忍不住彎了彎,好歹把報酬留下了。
她敲了敲椅子上小狼的腦袋:“在家待著,我去趟醫館,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暮雪傾剛走沒多久,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暮清走了進來。
屋內,一個小孩正坐在椅子上晃著腿,手里還抓著半塊桂花糕,見到他頓時愣住。
兩人大眼瞪小眼。
“你是何人?”暮清率先開口,聲音里帶著幾分警惕。
“我不是人啊。”小孩愣了愣,一臉真誠地回答。
暮清:“……”
小孩咬了口桂花糕,含糊不清地問:“你又是何人?”
暮清不答話,大步走過去,一把揪住小孩后領,像拎小貓似的將他拎起來就往外走。
“你干什么?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小孩掙扎起來,手里的桂花糕“啪嗒”掉在地上。
“你既不是人,那便是妖。”暮清腳步不停,聲音冷淡,“你可知妖若被人類發現,會如何?”
小孩猛地停了掙扎:“會如何?”
“剝皮抽筋,挫骨揚灰。”暮清的語氣平平,卻讓小孩后背泛起一陣寒意。
“所以,為了讓你死得不太慘,我先把你扔去海里喂魚。”
“我不信!”小孩梗著脖子,“我阿娘很快就回來了,她要是找不著我,有你好受的!”
暮清腳步一頓,將他拎到眼前,眉頭微蹙:“你阿娘?”
“對啊!我阿娘可厲害了,她要是知道你欺負我,準讓你吃不了兜著走!”小孩抱著胳膊,神氣十足。
“你阿娘叫什么?”暮清盯著他,眼神銳利。
小孩沒想到他會追問,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阿雪!我阿娘叫阿雪!”
先前聽村里人都這么喊,準沒錯。他緊張地盯著暮清,生怕對方不信。
見暮清神色微動,小孩剛要松口氣,卻聽他冷冷道:“那我更不能留你了。”
小孩:“!!!”
另一邊,暮雪傾到了鎮上的醫館。因著狩獵日,今日來看傷的村民比往常多了一倍,傷口多是被野獸抓傷或利器割傷,忙得她和李裙腳不沾地。
約莫一個時辰后,總算能坐下喘口氣。
“師父,你臉色好差,是不是不舒服?”李裙看著她蒼白的臉,擔憂地問。
暮雪傾搖搖頭,起身時卻腳步虛浮:“沒事,回去歇歇就好。”
“我送你回去吧。”李裙連忙扶住她。
“不用,”暮雪傾擺擺手,“你不在,他們幾個沒主心骨,快去照看病人。”
話音剛落,正堂傳來伙計的呼喊:“阿裙姐,這邊有位大叔傷口太深,血流不止!”
“那師父你在這兒等我,我處理完就來!”李裙說著,匆匆跑了過去。
暮雪傾望著她的背影,無奈笑了笑,轉身走出醫館。夜風一吹,手腳的冰涼瞬間蔓延開來,蝕骨的疼痛從四肢百骸鉆出來,攪得她頭暈眼花。
——發作的日子,又提前了。
她抬頭望向夜空,一輪圓月懸在云端,清輝遍灑。下意識轉動手腕,想借一絲月華稍稍緩解,雙腿卻突然一軟,直直往前跪去。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傳來,她落入一個微涼的懷抱里,帶著淡淡的海水氣息。意識模糊間,那抹熟悉的銀發在月色里晃了晃,她眼皮一沉,徹底失去了知覺。
再次睜眼時,晨光已透過木窗爬上床沿。暮雪傾剛動了動指尖,就聽見一個約莫七八歲的男孩脆生生喊她:“阿娘,你醒啦?”
“???”她眨了眨眼,懷疑自己還沒睡醒。
男孩捧著幾顆野果跑過來,仰著小臉笑:“阿娘你餓了吧?我給你摘了果子。”
暮雪傾指著自己,啞著嗓子問:“等等,你叫我什么?”
“阿娘啊。”男孩理直氣壯,仿佛這是天經地義。
“小朋友,飯能亂吃,人可不能亂叫。”她扶著額頭坐起來。
“可就是阿娘你把我帶回來的呀,”男孩急了,“你還說回來給我帶好吃的呢!”
暮雪傾這才反應過來:“你是那只小白狼?”
“是啊!”男孩用力點頭,“阿娘可以叫我小七。”
看著他一臉“你總算是認得了”的表情,暮雪傾有點哭笑不得。這么小的狼崽就能化形,倒是少見。
“小七,”她斟酌著開口,“我帶你回來是沒錯,但你怎么就認定我是你阿娘了?”
“因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呀。”小七歪著頭,黑亮的眼睛里滿是認真,“那只黑大個那么丑,還想吃我,肯定不是我阿娘。”
暮雪傾:“……”
她嘆了口氣:“認親也行,你叫我阿姐吧,別叫阿娘。”她今年二十有三,在村里確實到了做娘的年紀,可連喜歡的人都沒有,平白多了個“兒子”,實在別扭。
“為什么呀,阿娘?”
“叫阿姐。”
“好的,阿娘。”
“……隨你吧。”暮雪傾無奈妥協。
“對了,”她話鋒一轉,“昨晚上是誰送我回來的?”
小七的小眉頭皺了皺,小聲說:“是個白頭發的……人。”他沒敢說后面的“壞人”二字——昨夜那人把阿娘帶回來,還不讓自己進門,他只能趴在門縫里看,瞧見對方給阿娘輸了好久的靈力,天快亮了才走。
暮雪傾聞言并不意外,只是抿了抿唇,沒再追問。
她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碧藍的大海在陽光下泛著粼粼波光,海風帶著咸濕的氣息涌進來。
“阿娘,你在想什么?”小七跑到她身邊,拉了拉她的袖子。
“沒事。”暮雪傾回過神,笑了笑,“餓了吧?我帶你去買些吃的?”
小七的小臉頓時垮了,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要不要,我不想去。”
“怕被人發現你是妖?”暮雪傾故意逗他。
“我才不怕!”小七嘴硬,耳根卻悄悄紅了。
“不去也好。”她順水推舟,被熟人撞見,確實不好解釋。
誰知小七立刻嘟起嘴:“阿娘昨天說要給我帶好吃的,該不會忘了吧?”
“沒忘沒忘。”暮雪傾笑著揉了揉他的頭發,“我這就去買。”
暮雪傾先去了趟醫館,李裙一見到她就迎了上來,滿臉關切:“師父,你來了,身子好些了嗎?”
昨日她處理完傷患,回頭就沒見著暮雪傾,本想去找,偏又遇上急癥,只好讓伙計去看看。伙計回來卻說,看到暮姑娘屋里熄了燈,想來是已經歇息了。
“好多了,別擔心。”暮雪傾拍拍她的手。
這時,李海生從側屋走了出來,看到暮雪傾,眼神亮了亮:“阿雪姑娘。”
“海生兄弟也在啊。”暮雪傾回以溫和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