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瑞已在客棧等候，小七見到他，立刻撲過去給了個大大的擁抱。迎瑞笑著揉了揉他的頭，眼里滿是溫和。
沉殷隨他們回了客棧，不多時便又出門了。
“阿娘，我餓了，想跟迎瑞哥哥去街上買吃的?！毙∑呃貉﹥A的衣袖晃了晃，眼睛亮晶晶的。
“小饞貓?！蹦貉﹥A笑著摸摸他的頭，轉頭看向迎瑞。
迎瑞立刻點頭：“沒問題?！?
“那就麻煩你了?！蹦貉﹥A將錢袋遞給迎瑞。
“阿娘，我們走啦！”小七揮揮手，跟著迎瑞蹦蹦跳跳出了門。
看著兩人消失在街角，暮雪傾轉身上樓，腳步卻虛浮起來。
剛關上房門，身子便猛地一晃，她死死抓住門栓，順著門板緩緩滑坐到地上。
這次發作來得又急又猛，痛意像潮水般涌來，她渾身發抖，眼前陣陣發黑。
她死死咬著唇，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連起身到床榻的力氣都沒了，只能把自己縮成一團，徒勞地想汲取一點暖意。
以往發作都在夜間，還能借月光稍緩，可今日明明是白日，那透過木窗灑進來的陽光落在地板上，她費力地伸出手，指尖剛觸到一點日光，卻只覺得刺骨的冷。
太陽怎么也這么冷……
這是她陷入昏迷前，最后的念頭。
……
“好冷……”
懷里的人閉著眼，聲音含糊微弱。沉殷將她往懷里緊了緊，裹緊了她身上的棉被。他本體寒涼，只能隔著被子抱著她。
已經輸了兩次妖力，為何還不醒？
沉殷眉頭緊鎖，再次凝聚妖力渡過去，直到唇色開始泛白才停下。
他伸出微微顫抖的指尖，輕輕理了理她額前汗濕的碎發，眸色復雜。稍作休整，他剛要再抬手，卻被一只溫熱的手按住了。
他睜眼，撞進暮雪傾溫潤的眸子里。
“讓我起來?！彼呐乃氖直常曇暨€有些虛弱。
沉殷扶著她坐起身，讓她靠在床頭。
“你的妖力是大風刮來的？不要錢似的給我輸。”暮雪傾看著無奈笑道。
沉殷抿抿薄唇，把臉偏過去，不說話。
“沉殷?！彼蝗缓八?。
他沒動，等著她的下一句。
“我們以前，見過么？”暮雪傾問完后，自己都愣了一下。她也不知道為什么，腦海中忽然閃過這個想法。
沉殷看了她一眼，又轉頭不再看她。沉默著，久久沒有回復。
見他臉色有些蒼白，“你還好么？”暮雪傾試探著去握他的手腕。
“很久之前?！?
沉殷避開了她的手，回答了她的問題。
暮雪傾還沒來得及追問，他已消失在房間里。她攥著手里的被子，上面還殘留著他身上清冽如松露的氣息，心里泛起一陣異樣。
原來真的見過，只是她忘了。
可究竟是何時呢？
……
隔天，幾人收拾妥當準備出發。小七問起暮雪傾昨天為何沒下樓吃晚飯，她打了個馬虎眼糊弄過去。
收拾妥當后，沉殷忽然說要離開一趟，讓他們先行出發，自己隨后就到。
暮雪傾早已習慣他這般來無影去無蹤，只問他“好些了么”。
沉殷望著她，眸色沉沉：“放心?！?
因著昨日的事，兩人間的氛圍還有些微妙，沒再多說，他便轉身離開了。
看到那輛比原先大了一倍的豪華馬車，暮雪傾忍不住咂舌：“有錢真好。”
這是沉殷買的，她本不愿接受，他卻說權當報答先前的救命之恩。雖說在郡守府掙了些錢，但有人主動掏錢，她也樂得省心。
出發時，暮雪傾本想自己駕車，迎瑞卻堅持要代勞，說這是殿下交代的任務，完不成要受罰的。
她瞧著迎瑞年紀不大，有些不忍，直到他再三保證累了會換班，才點頭應了。
馬車順著官道緩緩前行，一路晃到黃昏。
車廂外，小七嘰嘰喳喳地跟迎瑞搭話。
“迎瑞哥哥，你的真身是什么呀？”他坐在馬車邊，晃著小腿，好奇地看著駕車的迎瑞。
“落龍子?！庇鸱€穩甩了一鞭。
“那是什么樣子的？”小七想象不出來。
“有機會給你看?！庇鹦χf。
小七立刻點頭：“好！”
沒過一會兒，他又問：“那你前兩日去哪了？”那天在郡守府門口，迎瑞突然就消失了，他本想問，卻被接連的事岔開了。
迎瑞駕著馬車，把他往里拽了拽，神秘兮兮道：“我去了仙島?！?
“哇！真的嗎？”小七眼睛瞪得溜圓，在黑羽森林做狼時，他就聽過這傳說。
迎瑞點頭：“自然。”
“去做什么呀？”小七的聲音蔫了些。
迎瑞沉默片刻，才道：“沒什么，只是去買了些物品。”
“喔?！毙∑邲]再追問，沒過一會兒，眼皮開始打架，一閉一閉的。
“困了就進去睡吧。”
他點點頭，慢吞吞爬進了車廂。
中午換過一次手，直到傍晚，暮雪傾才進車廂小憩。這車寬敞得很，成年人躺著也綽綽有余。
“阿娘。”小七揉著眼睛湊過來。
暮雪傾睜眼笑了：“困了？來這兒睡?！?
小七挨著她躺下，小手攥著她的衣袖。暮雪傾的手在他背上輕輕拍著，節奏舒緩。
月華傾瀉在黑木車頂上，車尾拖出一串細碎的星光。暮雪傾坐在車外看星星，兩個小家伙在車里睡得正香。
出發第二日，迎瑞便給她露了手——這馬車能飛。
小七初見時激動得直拍手，吵著要試試，結果發現馬車竟能自行前進，根本不用人駕。
之后大半個月，白日里車行駛在路上，夜晚便騰空而起。
今日他們要到滄源郡的星河鎮了，沉殷早已趕了上來。
這些日子他似乎很忙，白日里鮮少露面，只在夜晚回來，卻總會給暮雪傾帶些小玩意兒，迎瑞和小七也能分到些吃食。
迎瑞頭回收到自家殿下親自買的人間點心，感動得眼圈發紅，干活越發賣力。
小七得了好處，更是成了“小叛徒”，每天盼著沉殷回來，見了面就甜甜喊“阿爹”。
沉殷這時總會勾著嘴角，飛快地瞥一眼暮雪傾。
后者看著自家便宜兒子這么容易被收買，只能頭疼地扶額，卻在指尖觸到他送的首飾時，心里泛起絲絲暖意。
有些事，不必說破，彼此都懂。
馬車穩穩落在一處院落里。暮雪傾打量著周遭，叫醒了迎瑞和小七。小七哈欠連天，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姑娘放心住，這是殿下提前安排好的?！庇鸾忉尩?。
暮雪傾一怔，沒想到他這般周到，隨即笑了：“好?！?
“您住主屋，我帶小七去廂房?！庇鹫f著，牽起小七的手。
小七仰頭看了看暮雪傾，含混道：“阿娘，晚安……”
“去吧?！?
……
暮雪傾起身時，便見院子里迎瑞握著大掃把掃落葉，小七蹲在池塘邊，拿根樹枝在地上戳著玩。
“迎瑞哥哥，你看好多小蟲子！”小七沒回頭，揮了揮手。
迎瑞走過去一看：“是蚍蜉啊?！?
暮雪傾聽著二人對話，悠悠走過去。小七瞥見她的白靴，仰頭笑道：“阿娘！”
“姑娘。”迎瑞也回過頭。
暮雪傾笑著點頭，蹲下身看地上的小蟲子：“在我們那兒，叫螞蟻?！?
她的聲音輕柔，像冬日暖陽。
“是桃花村嗎？”小七抬頭問，迎瑞也好奇地看過來。
暮雪傾笑了笑，沒說話。一大兩小就蹲在地上，看螞蟻排著隊搬家。
屋檐下，沉殷一襲月白長袍，衣襟滾著細金線，靜靜站著。他仰頭感受著空氣中的濕潤，目光落在庭院里。
暮雪傾的笑在陽光下格外燦爛，引得他也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暮雪傾起身準備進屋，轉頭撞見他的目光。清風拂起她的發絲和裙擺，他嘴角的笑意還未褪去，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四目相對片刻，她見他耳根微紅，便揚起一個明媚的笑：“你回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