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似乎有些順利了。

“故意的嘛……”諾瀾輕笑一聲，將鑰匙拋回掌心，金屬碰撞的脆響在空蕩的空間里格外清晰，“真是有趣。”

暮色漫進古堡的長廊時，凌月正將最后一張地圖拓片收進帆布包。石板地上落著幾片枯葉，是傍晚開窗透氣時飄進來的，除此之外，整個西翼書房干凈得像被精心擦拭過——連本該藏著詛咒信的暗格，都只放著一疊空白信紙。

“凌睿，整理好書籍就去餐堂吧。”她回頭喊了一聲，卻見凌睿正對著筆記本皺眉，筆尖懸在紙上半天沒落下。

“姐，我明明想寫‘閣樓第三級臺階’，”他懊惱地劃掉紙上的“閣樓第三只臺階”，“這字錯得也太離譜了。”話音未落，轉(zhuǎn)身時后腰撞到書架，幾本厚重的精裝書嘩啦啦砸下來，幸好他躲得快，才沒被砸中腳踝。

旁邊兩個男玩家也沒好到哪去。一個蹲在地上系鞋帶，站起來時腦袋結(jié)結(jié)實實磕在桌角；另一個剛拿起水壺想倒水，壺蓋“啪”地掉在地上，滾到墻角不見了。

“今天怎么回事，手忙腳亂的。”有人嘀咕著，卻沒往深處想。畢竟一下午都順風(fēng)順?biāo)B最容易觸發(fā)陷阱的花園迷宮，他們都沒遇到任何阻礙。

鐘樓的鐘聲準(zhǔn)時撞響六下，銅鈴的震顫穿透石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感。眾人相跟著往餐堂走，長廊兩側(cè)的壁燈不知何時已亮起，暖黃的光暈將影子拉得很長，卻沒半分陰森。

餐堂里彌漫著奶油蘑菇湯的香氣。長桌上鋪著漿洗得發(fā)白的桌布，每個座位前都擺好了白瓷碗，湯勺斜斜靠在碗邊，熱氣氤氳中，連木質(zhì)座椅都透著溫和的暖意。

“這副本也太貼心了吧？”一個女玩家舀了勺湯，滿足地嘆了口氣，“比上次那個連喝口水都要解密碼的古堡好多了。”

凌月端起碗，溫?zé)岬挠|感從指尖傳到掌心。湯里的蘑菇燉得軟爛，奶香混著洋蔥的甜，確實讓人放松。她瞥了眼對面的凌睿，他正低頭喝湯，嘴角沾了點奶油，想拿紙巾時卻把杯子碰倒了，水順著桌布蜿蜒流下，正好浸濕了他剛整理好的線索紙。

“嘖。”凌睿手忙腳亂地去擦，紙頁上的字跡暈開一片，他皺著眉罵了句“倒霉”，卻沒發(fā)現(xiàn)自己手背不知何時多了道細(xì)小的劃痕，正滲著幾乎看不見的血珠。

角落里，諾瀾端著湯碗，指尖冰涼。她沒喝，只是看著長桌旁的眾人。

嗤笑一聲，她用湯匙輕輕敲了敲碗沿。

太明顯了。

溫暖的濃湯，柔和的燈光，一路順暢的探索……這分明是在瓦解他們的戒心。尤其是這些老玩家，經(jīng)歷過太多血肉橫飛的開場，反而會對這種“正常”卸下防備。她甚至看到斜對面那個的玩家—剛進入副本就被剜了眼睛沒出一聲的狠人，此刻正慢悠悠地切著面包，嘴角居然帶著點松弛的笑意。

諾瀾垂下眼，目光掠過自己的手腕。皮膚下隱約有極淡的青色紋路，像細(xì)小的根須，正隨著呼吸微微起伏。她能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正貼著血管爬行，悄無聲息地吮吸著什么——不是營養(yǎng)，是更根本的東西，比如運氣，比如生命力。

男人們的厄運只是開始。那些潛藏在溫暖表象下的獠牙，正等著他們徹底放松的那一刻，狠狠咬下來。

鐘聲的余韻還在空氣中震蕩，餐堂里的笑聲和湯匙碰撞聲交織在一起，像一首溫柔的催眠曲。諾瀾舀起一勺湯，卻在送到嘴邊時停住了。

餐桌上的燈光帶著一種不真實的暖黃，將諾瀾的側(cè)臉勾勒得有些模糊。她舉著勺子的手，指尖泛著近乎透明的白，那勺泛著油光的湯就在她唇邊，距離不過半寸。

諾瀾的睫毛顫了顫，沒說話，只是在下一秒輕輕抬了抬手腕。勺子碰到唇瓣的瞬間，喉結(jié)動了動，那口湯被咽了下去。諾瀾放下勺子時，碗底與桌面碰撞發(fā)出輕響，在這過分安靜的房間里格外刺耳。

“果然有問題呀。”諾瀾低聲說，不是疑問，是陳述。嘴角似乎牽起了一絲笑意，只是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

晚餐結(jié)束得像一場默劇。當(dāng)最后一只盤子被收進廚房，窗外突然暗了下來。走到窗邊，猛地拉開窗簾——一輪血月正懸在夜空，紅得像凝固的血，把云層都染成了詭異的緋色。地面上，白色的霧氣正從草叢里、墻角下涌出來，像活物一樣蔓延，很快就沒過了樓下的石階。

“這副本今晚怕是不太平。”凌月轉(zhuǎn)身看向諾瀾，卻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坐在沙發(fā)上閉目養(yǎng)神，呼吸均勻得不像在這種環(huán)境里該有的狀態(tài)。

深夜如期而至。屋外的霧氣濃得化不開，能見度不足三米，原本該有的蟲鳴鳥叫全都消失了，只剩下偶爾劃破寂靜的烏鴉叫聲。那聲音嘶啞、突兀，像是有人用指甲刮過玻璃，聽得人頭皮發(fā)麻。

凌睿攥緊了口袋里的護身符，那是進入副本前在聚寶閣買的唯一道具，據(jù)說能抵擋一次致命攻擊。可等了又等，預(yù)想中的敲門聲、怪響、甚至系統(tǒng)提示的危險預(yù)警都沒有出現(xiàn)。霧氣依舊濃重，血月依舊高懸，諾瀾和凌月依舊坐在沙發(fā)上，連姿勢都沒換過。

這副本……太安逸了。安逸得讓人心里發(fā)毛。

凌睿靠著墻打了個盹，再次睜眼時，窗外已經(jīng)泛起了魚肚白。霧氣不知何時散了，血月也消失了，只有遠(yuǎn)處傳來一陣清脆的鐘聲，鐺——鐺——鐺——一共七聲。

幾乎是鐘聲落下的瞬間，冰冷的機械音在腦海里響起：【恭喜玩家安全度過第一天，任務(wù)完成七分之一。】

諾瀾已經(jīng)醒了，正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茶看著房中剩余兩人。陽光透過窗戶照在諾瀾臉上，她的皮膚在光線下白得近乎透明，嘴角那抹若有若無的笑又出現(xiàn)了。

隨著凌月和凌睿被鐘聲驚醒。

“看來，”她輕輕吹了吹茶杯，“我們都活過第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