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山脈的暴雨已經(jīng)變成了某種令人作嘔的猩紅色液體，像稀釋過的血漿，從鉛灰色的云層里傾瀉而下。雨水砸在裸露的巖石上，發(fā)出黏膩的“啪嗒“聲，濺起的不是水花，而是一團團細(xì)小的血霧。這些血色的雨滴順著山脊匯聚，在溝壑間形成一道道蜿蜒的血溪，將整片山地染成可怖的暗紅色。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鐵銹味，混合著某種腐朽的氣息，像是千萬把生銹的古劍在雨中緩慢氧化。每一次呼吸，江清緣都能感覺到那股腥甜的味道順著鼻腔直沖腦門，讓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的校服早已被血雨浸透，濕漉漉地貼在身上，勾勒出少年人單薄卻挺拔的輪廓。雨水順著他的發(fā)梢滴落，在下巴匯聚成線，最后墜入腳下已經(jīng)變成暗紅色的水洼中。

青玉吊墜在胸前劇烈震顫，發(fā)出近乎嗚咽的嗡鳴。玉石表面的紋路如同活物般蠕動，在皮膚上烙下灼熱的刺痛。江清緣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紋路正在他的皮膚上蔓延，像是要將他整個人都包裹起來。

懸崖邊緣的風(fēng)格外猛烈，夾雜著血雨的狂風(fēng)像無數(shù)把鋒利的小刀，割得人臉生疼。江清緣瞇起眼睛，透過模糊的雨幕，死死鎖定在裂縫中央——那個披著楚山河皮囊的東西正緩緩抬起枯枝般的手。血玉懸浮在它掌心，散發(fā)出妖異的紅光，將周圍墜落的雨滴映照成一顆顆細(xì)小的血珠。那光芒忽明忽暗，像是在呼吸。

“完美的容器......”

怪物的聲音不再是楚山河蒼老的語調(diào)，而是某種黏膩的、帶著回響的低語，像是無數(shù)個聲音疊在一起。它的嘴角越裂越大，皮膚下有什么東西在蠕動，仿佛下一秒就要撐破這具人皮。江清緣注意到，每當(dāng)它開口說話時，周圍的雨滴都會詭異地懸停在半空中，形成一片短暫的真空地帶。

林小雨踉蹌著撲到江清緣身邊，她的符修袍袖已經(jīng)破爛不堪，露出的手臂上全是用血畫的微型符咒。那些暗紅色的紋路在她蒼白的皮膚上格外刺目，有些地方已經(jīng)結(jié)痂，有些還在滲血。她的呼吸急促，胸口劇烈起伏，呼出的白氣在冰冷的雨中迅速消散。江清緣能聞到她身上傳來的血腥味，混合著某種草藥的氣息——那是她常用的符墨的味道。

“它要你的身體，”她抓住江清緣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青玉認(rèn)主，只有你能承受兩界通道的靈力沖擊......”她的指尖冰涼，卻在微微發(fā)抖，不是出于恐懼，而是靈力透支的征兆。江清緣能感覺到她掌心的薄繭——那是長期畫符留下的痕跡，粗糙卻溫暖。

楚明河癱坐在不遠(yuǎn)處的一塊凸起的巖石上，向來一絲不茍的校服前襟全是吐出的黑血。他的金絲眼鏡碎了一半，鏡片裂痕像蛛網(wǎng)般擴散，后面的眼睛布滿血絲。他死死攥著那個青銅羅盤，指節(jié)泛白，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見。江清緣注意到，他的指甲縫里全是泥土和血跡，顯然是一路爬過來的。

“祖父......”他的聲音支離破碎，“三年前從裂縫里回來的......就不是他......”說完這句話，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一口黑血噴在面前的巖石上，立刻被雨水沖刷成詭異的暗紫色。

一道閃電劈開血色天幕，慘白的光照亮了整個山谷。在這短暫的光明中，江清緣終于看清了那些紫黑色霧氣中的人影——他們根本不是站著的，而是像提線木偶般漂浮在空中，衣袍下空空蕩蕩，隨著風(fēng)雨輕輕擺動。最前排的“人”突然齊刷刷轉(zhuǎn)頭，沒有五官的臉上緩緩裂開一道縫。

“恭迎老祖歸位。”

三百個聲音同時響起，在山谷間回蕩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共鳴。那聲音不像是從喉嚨里發(fā)出的，而像是直接在人腦海中炸響，震得江清緣耳膜生疼。

林小雨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疼痛讓她保持清醒。右眼的視線已經(jīng)模糊了——剛才強行突破地牢時，一道符咒反噬炸傷了她的眼角。溫?zé)岬难樦橆a流下，在下巴匯聚成滴，落在她臨時繪制的逃生符上。

“啪嗒”。

血珠在黃紙上暈開，竟然自動形成了完美的符頭。這個意外發(fā)現(xiàn)讓她瞳孔微縮。現(xiàn)代符修講究精確控制，每一筆靈力輸出都要經(jīng)過嚴(yán)密計算。但現(xiàn)在她畫的這些血符......

“它們在自動完善......”她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就像有某種古老的本能在指引她的手。

楚明河突然又吐出一口黑血，整個人向前栽倒。“鎖魂咒......”他艱難地說，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那個東西給我們都下了咒......”

林小雨猛地扯開他的衣領(lǐng)——楚明河心口處果然有個紫黑色的符文，像活物般微微蠕動。她自己的鎖骨下方也有個相同的標(biāo)記，只是顏色稍淺。江清緣下意識摸向自己的胸口，在青玉下方也摸到了一個凸起的紋路。

“江清緣！”林小雨突然大喊，聲音在雨幕中炸開，“別看它的眼睛！”

但已經(jīng)晚了。

裂縫前的怪物突然撕開了楚山河的人皮！無數(shù)條半透明的觸須從裂口中涌出，每一條頂端都長著顆眼球。那些眼球同時轉(zhuǎn)向江清緣，瞳孔收縮成針尖大小——

青玉吊墜突然爆發(fā)出刺目青光！江清緣感覺有千萬根燒紅的鋼針扎進太陽穴。他的視線開始扭曲，看到的世界突然分裂成無數(shù)重疊的畫面：

-穿著白大褂的父母在實驗室里大喊“快走”，母親的白大褂上沾滿了某種藍(lán)色液體

-年幼的自己被母親關(guān)進房間，縫隙間看到父親手持青玉沖向某個發(fā)光的門，門框上刻著和青玉上一模一樣的紋路

-楚山河站在血泊中，手里捏著半塊血玉，嘴角咧到耳根，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尖牙......

“清緣！”

林小雨的聲音像隔著厚厚的毛玻璃傳來。她不知何時沖到了前面，雙手各持一張血符。那些用她自己的血畫成的符咒正在燃燒，卻不是正常的朱紅色火焰，而是一種純凈的白色冷火。火焰周圍的空間微微扭曲，像是被高溫炙烤的空氣。

“你以為......”怪物的觸須在空中扭動，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這種小把戲能傷到我？”

林小雨咧嘴笑了，露出沾血的虎牙：“誰說我要傷你了？”她將兩張符狠狠拍在一起——

“轟”！

白光炸開的瞬間，江清緣看到符咒上寫著的根本不是傳統(tǒng)符文，而是一行潦草的化學(xué)方程式：

H?O +靈力催化→H?↑+O?↑。

緊接著是第二行小字：“給老子炸！——林小雨草”。

爆炸的沖擊波將江清緣掀飛出去。他在空中翻滾時，看到那些白色火焰點燃了霧氣中的氫氣，引發(fā)連鎖爆炸。怪物發(fā)出不似人聲的尖嘯，觸須瘋狂拍打著地面。楚明河趁機擲出青銅羅盤，正好卡在血玉與青玉之間的靈力連接處——

“咔嚓”！

脆響聲中，兩塊玉石的共鳴被強行中斷。江清緣重重摔在巖壁上，脊椎傳來鉆心的疼痛。但更痛的是胸口——青玉正在發(fā)燙，燙到能聞到自己皮肉燒焦的味道。他掙扎著爬起來，發(fā)現(xiàn)林小雨倒在血泊里，右臂不自然地扭曲著。

“小雨！”

他剛邁出一步，整座山突然劇烈震動！裂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張，轉(zhuǎn)眼間就擴大到原來的三倍。那些漂浮的無面人開始一個接一個自爆，每爆炸一個，裂縫就穩(wěn)定一分。紫黑色的霧氣凝結(jié)成實體，漸漸形成一道巨大的石門。

石門表面刻滿扭曲的人臉，那些面孔栩栩如生，嘴巴一張一合，像是在無聲地尖叫。門縫里滲出暗紅色的光，照在江清緣臉上。那光照到的地方，皮膚立刻浮現(xiàn)出與石門上相同的人臉紋路。青玉吊墜的嗡鳴變成了某種凄厲的哭嚎，像是千萬個靈魂在同時尖叫。

“原來如此......”楚明河不知何時爬到了他身邊，滿臉是血卻還在笑：“根本沒有什么靈氣倒灌......那個怪物是想把整個異界......拉過來......”

江清緣的智能手環(huán)突然自動激活，投影出一段他從未見過的視頻——畫面里，三年前的父母站在同樣的石門前。母親懷里抱著昏迷的小男孩，父親則將青玉按在門上一處凹槽里。

“記住，”父親對著鏡頭說，聲音沙啞得可怕，“門那邊的東西想要的不只是靈氣......它們要的是兩個世界碰撞時產(chǎn)生的混沌能量......”

視頻突然中斷，跳出一條新消息：「跑！現(xiàn)在！——K」

與此同時，林小雨微弱的聲音從后方傳來：“清緣......看天上......。”

江清緣抬頭，看到血色云層中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第二個月亮。那輪月亮呈現(xiàn)出病態(tài)的暗紅色，表面布滿血管般的紋路，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大——它正在靠近地球。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道黑影突然從懸崖下方竄出，穩(wěn)穩(wěn)落在江清緣面前。那人全身籠罩在黑色斗篷中，只露出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和江清緣一模一樣的眼睛。

“好久不見，兒子。”來人掀開兜帽，露出一張江清緣再熟悉不過的臉——正是三年前失蹤的父親，江遠(yuǎn)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