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天際蒙蒙亮,但天風城的天空卻未見清澈。一層淡淡的血色霧靄仍舊籠罩著大地,混雜著硝煙、腐朽,以及某種令人作嘔的腥甜氣味,仿佛昨夜的血腥殺戮仍在每個角落里回蕩。
城外的戰火聲終于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城內壓抑的寂靜。家家戶戶緊閉門戶,街市上空無一人,只剩下巡邏的修士隊伍,腳步匆匆,神色凝重。每一隊修士的臉上,都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和悲痛,以及一絲根植于骨髓的恐懼。
楚衍回到客棧,看著從窗外透進來的微弱晨光,感到一股由內而外的寒意。手中的羊皮卷軸上,“血月歸墟陣”六個大字,以及“召異域魂靈”的描述,如同夢魘般纏繞心頭。
他將卷軸和那塊漆黑如墨的玉簡一同取出,放在桌上。萬靈圖鑒中的信息,讓他明白,這座血陣的目的絕非普通意義上的提升修為,而是更加邪惡和深遠的計劃。召喚異域魂靈——這代表著何等不可思議的存在即將降臨此界?是邪神?是魔君?抑或是更為強大的異界生物?
他將靈識探入漆黑玉簡中。玉簡內部同樣刻滿了復雜的符文,與血月歸墟陣的符文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在萬靈之體的解析下,玉簡中的信息逐漸在他腦海中浮現。
這是一篇殘缺的魔道秘術,記錄了如何通過特定方式獻祭,以維持“血月歸墟陣”的運轉,并不斷汲取生靈精氣,供養陣法中央的某種“魔胎”。玉簡中并未明確提及“魔胎”的本質,但字里行間卻透露出一種對至高力量的向往和狂熱。更讓楚衍心驚的是,玉簡中提及,陣法需要持續的血祭,直到某個月圓之夜,引動天地間的血氣與月華交織,形成“血月凌空”之異象,方能將“魔胎”徹底激活,召喚異域魂靈降臨!
“血月凌空……”楚衍眉頭緊鎖。他回想起這幾日的月相,最近的一次大圓月,正是在三天之后!
這也就是說,血魔宗留給天風城的,只剩下三天時間!
而玉簡中還提到,為了確保大陣的成功激活,還需要在陣外布置三處輔助節點,協同吸收城內靈脈之力,并引動城內凡人恐慌之氣,作為陣法啟動的催化劑。這三個輔助節點的描述,與血色地圖上城內的三個紅點,赫然吻合!
“好狠毒的計謀!”楚衍咬牙切齒。這些魔修不僅抽離凡人精血,還要通過凡人的恐慌來滋養陣法!他們將整個天風城,都當做了啟動邪陣的養料!
他現在掌握著魔道最核心的機密。如何利用這份情報,成了擺在他面前最大的難題。
直接上報天風宗是萬萬不可取的。即便他能拿出地圖和玉簡,天風宗身為大宗門,也絕不會輕易相信一個來路不明的散修。更何況,一旦他暴露身份,白鷹宗的追殺令勢必會立刻激活,那將是陷入兩難的絕境。而如果天風宗高層中也有魔道臥底,那他更是自投羅網。
楚衍凝神思索了片刻,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大膽的計劃。
他要將情報拋出去,但要以一種“恰到好處”的方式。既要讓天風宗意識到危機的存在,又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而要做到這一點,他必須先對天風宗的部署和實力進行一番了解,找到一個“突破口”。
他沒有選擇繼續閉門修煉。煉氣八層雖然不弱,但在金丹期修士面前依舊是螻蟻。他必須在剩余的三天內,盡可能地破壞魔道計劃,同時尋找一個合理的“拋餌”時機。
天風城內,氣氛確實異常。雖然街道上恢復了一些人流,但大部分店鋪仍然關門,坊市也比往日冷清許多。偶爾能看到天風宗的內門弟子在張貼告示,以及三三兩兩的修士湊在一起,低聲議論。
楚衍走到一處酒樓,尋了個僻靜的角落,點了些酒菜,仔細聆聽著周圍的談論。
“昨夜死傷慘重啊……單是王長老帶隊的那批人,便折損了十多名內門弟子,連王長老也受了傷。”
“據說發現了一個巨型血祭陣法,但魔道修士已經撤離了,天風宗搜尋了一夜,也只擒獲了幾個煉氣期的魔修余孽。”
“那些魔修太詭異了,悍不畏死,而且招式陰毒,許多師兄弟的精血都被吸干,化作干尸!”
“不知道他們到底想做什么?天風宗的高層也摸不著頭腦,只說是魔道報復,為了獲取妖丹和血祭煉器。”
楚衍心中冷笑。報復?獲取妖丹?天風宗顯然還是低估了血魔宗的胃口。金丹長老受傷,煉氣弟子折損慘重,卻只抓到幾個煉氣期余孽,這說明魔道核心力量遠比他們想象的要強悍得多。
他喝了幾口悶酒,目光落在了酒樓角落里的一群修士身上。那群修士穿著統一的制式法袍,雖然不是天風宗的,但胸口上卻繡著一個靈動的符文圖案。他們身上散發著與眾不同的氣息,靈識敏銳,似乎對符道有很深的造詣。
“那是天風宗符寶閣的弟子。”旁邊傳來一個散修的低語,“他們負責宗門符箓的供給和研究。這次魔道入侵,據說他們符寶閣也損失不小,不少珍惜符材都被魔修劫掠走了。”
楚衍心中一動。符寶閣……符師……
他瞬間反應過來。這不正是他絕佳的切入點嗎?他可以利用自己作為“神秘符師”的身份,通過符寶閣,間接向天風宗泄露情報!符寶閣的弟子大多精通符陣,對于陣法的玄妙之處定然有所涉獵,最能理解他所掌握的血月歸墟陣的恐怖。
他心中有了計較,便不再久留。他直接前往符寶閣。
符寶閣內,與往日的熱鬧相比,顯得有些冷清。掌柜的見到楚衍,臉上立刻堆起了笑容。
“哎呀,楚符師!您可來了!昨夜一戰,我符寶閣損失慘重啊!許多高階符箓都告急了!”
掌柜的滿臉愁容,顯然是對宗門的困境憂心忡忡。
楚衍臉色平靜,拱手道:“掌柜無需擔憂,天風宗底蘊深厚,這點損失很快就能補回來。在下聽聞城外魔道異動,特來問問,可有需要符箓之處?”
掌柜大喜過望:“有!當然有!如今正是宗門用人之際!楚符師您的高階符箓,一直以來都是供不應求。特別是那些防御符箓,昨日消耗巨大!”
楚衍沉吟了一下,道:“掌柜能否提供一些繪制陣紋的特殊符材?在下最近對一種防御陣法頗有心得,或許能為宗門分憂。”
“繪制陣紋的符材?”掌柜一愣,隨即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楚符師是要嘗試繪制陣圖?太好了!宗門符寶閣正好有這方面的稀有符材,不過這都需要嚴格的審查才能發放。”
“不,并非陣圖。”楚衍話鋒一轉,聲音壓低了幾分,帶著一絲神秘:“是某種特殊的‘符紋’。這些符紋,或許能克制那些魔修的邪惡功法,特別是那些與‘血祭’相關的。”
掌柜的聞言,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血祭一直是困擾所有正道修仙者的難題,能夠克制血祭的符紋,那可是無價之寶!
“楚符師此言當真?”掌柜的態度立刻恭敬了許多。
“在下不敢妄言。只是需要一些特殊符材來驗證。”楚衍語氣平靜,但眼神深邃,仿佛蘊含著某種不為人知的秘密。
掌柜略一思忖,隨即一拍大腿:“好!楚符師如果真有此等手段,那是我天風宗之幸!這樣吧,我立刻去向宗門申請,調撥一批最好的符材給您!不過,楚符師,這符紋……”
“成與不成,待我嘗試后自會向宗門說明。”楚衍不給他過多追問的機會,直接打斷了他的話,眼神中帶著一絲不容置疑。
掌柜是精明人,他看出楚衍不像是在開玩笑,而且聯想到楚衍之前表現出的符道天賦,他決定放手一搏。
“好!我立刻去辦!”掌柜不敢怠慢,迅速離去,估計是向上報告去了。
楚衍在符寶閣內隨意轉了轉,他知道掌柜去匯報,定然會引起天風宗高層的關注。這是他拋出情報的第一步。
果不其然,不到半個時辰,掌柜便回來了,與他一同前來的,還有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老者身穿天風宗符寶閣長老的制式長袍,正是符寶閣的閣主——筑基后期的符道大師,林玄子!
林玄子目光如炬,帶著一絲審視之色,上下打量著楚衍。他的靈識在楚衍身上掃過,卻被匿息玉佩完美地阻擋在外。他只能感受到楚衍煉氣八層的修為,但至于更細致的,便無法探知。
“閣下便是那位神秘符師?”林玄子聲音帶著一絲威嚴,直視楚衍。
楚衍拱手行禮,姿態不卑不亢:“晚輩楚衍,見過林閣主。”
“哼,楚衍?”林玄子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他從未聽過這個名字,“老夫林玄子。你方才對掌柜所言,可是有克制血魔宗血祭之法?”
“不敢妄言克制,但在下對符道頗有些心得,或許能從那血祭符文的源頭,推演出一些應對之法。”楚衍不緊不慢地說道。
林玄子沉吟片刻,目光犀利:“血祭符文源頭……此言何解?”
楚衍知道,火候到了。他語氣嚴肅了幾分:“閣主可知,那些魔修所圖非小?他們并非僅僅是為了吸取精血修煉,而是為了布置,一座‘跨界傳送’大陣,名為‘血月歸墟陣’!”
此話一出,林玄子和掌柜皆是臉色大變!
“什么?跨界傳送陣?!”林玄子失聲驚呼,他身軀猛地一震,那向來平靜如水的老臉,此刻也布滿了震驚和駭然!
掌柜更是嚇得面色慘白,踉蹌著后退了兩步。跨界傳送陣,這在修仙界幾乎是傳說中的存在,只有那些傳承悠久的超級宗門,才有能力涉足此領域!而血魔宗區區一個魔道宗門,怎可能做到?
“你從何得知?!”林玄子語氣急促,顯然已經相信了幾分。他的符道造詣極深,自然明白跨界傳送陣的難度和恐怖。
楚衍沒有直接拿出地圖,他知道現在并不是暴露所有底牌的時候。他只是平靜地說道:“晚輩之前在城外游歷,曾僥幸發現一處魔修據點,無意中獲得了一些殘缺的符文線索,又結合對血祭符文的理解,才推斷出這一驚天陰謀。”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沉重:“這血月歸墟陣一旦成功,魔道將會從異界召喚恐怖的存在降臨此界!根據晚輩的推斷,陣法完全激活的時機,就在三天之后的月圓之夜,屆時若能引動血月凌空之象,便是大劫降臨之時!”
林玄子面色陰晴不定,他雖然對此匪夷所思,但楚衍平靜而篤定的語氣,以及他之前展現的符道天賦,讓他不得不信幾分。而且,若非如此深遠的陰謀,血魔宗為何敢如此大規模地在天風城外血祭,甚至敢與天風宗正面硬撼?
“三天……月圓之夜……”林玄子喃喃自語,臉色越來越難看。
“那你所說的克制之法,又是什么?”林玄子緊緊盯著楚衍,眼中充滿了期待與懷疑。
楚衍目光平靜,沉聲道:“若要阻止此陣,首先要切斷其能量供應,或者從內部破壞其結構。而最直接有效的方法,是在天風城內找到它的三處輔助節點。它們是陣法能夠引動城內靈脈之力和凡人恐慌之氣的關鍵!”
林玄子震驚地看著楚衍。他沒想到,楚衍竟然連這些細節都掌握了!
“輔助節點……”林玄子眼中精光一閃,“你可知道這些節點在何處?!”
楚衍搖搖頭,淡然道:“晚輩只是推測,并無確切位置。但閣主可將宗門內所有與‘血祭’、‘魔道殘圖’等相關的資料,盡數調給在下查閱。在下或許能從其中找到線索,并嘗試繪制出應對血月歸墟陣的‘反制符紋’。”
他并沒有直接給出地圖,故意將責任推給天風宗,讓他們自己去搜尋,從而避免直接暴露他知道情報的來源。同時,他也為自己爭取了足夠的查閱資料和暗中行動的時間。
林玄子內心震動,他深知此事非同小可。一個煉氣八層的散修,竟然能推斷出如此驚人的秘密,甚至可能掌握克制之法,無論真假,都值得一試!
“好!老夫這就回稟宗主!所有符寶閣能調動的資料,任你查閱!”林玄子一字一句地說道,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這一刻,楚衍,這個來自青嵐山的幸存者,終于將第一道魚餌,拋向了天風宗這條巨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