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袤的原野在腐骨鷲的爪下迅速倒退，青嵐山脈那險峻的身影，在身后化為一片模糊的墨綠色。楚衍伏在腐骨鷲寬闊的脊背上，任由罡風刮過面龐，思緒卻如同潮水般起伏。
他曾以為，自己此生要么庸碌凡塵，要么在青嵐宗內循規蹈矩。卻不曾想，一場變故，將他推向了生死邊緣，也讓他徹底脫胎換骨。煉氣六層，接近中品的青影劍，以及體內漸漸顯露的萬靈之體……這都是青嵐山脈帶給他的饋贈，盡管這份饋贈，沾染著血與火，被白鷹宗的追殺的陰影籠罩。
“白鷹宗……”楚衍默念著這三個字，眼神深邃。他不是那種睚眥必報的性格，但這份血海深仇，這份狼狽逃竄的屈辱，卻深深烙印在他的心底。他知道，在修仙界，實力才是唯一的真理。沒有足夠的力量，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可能隨時被剝奪。
腐骨鷲在空中調整方向，它扇動著巨大的翅膀，帶著楚衍，以驚人的速度朝著南方疾馳。隨著距離青嵐山脈越來越遠，周圍的靈氣濃度逐漸稀薄，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股混雜的紅塵氣息。凡人城鎮的喧囂、生機、掙扎……所有這些，都通過微風傳達到楚衍的感知中，讓他意識到，他正在從修仙宗門的隱秘世界，重新踏入凡俗人間。
“唳——”
不知飛了多久，腐骨鷲發出一聲長鳴，它的速度開始減緩。遠方的地平線上，依稀可見連綿的屋頂，炊煙裊裊，那是凡人聚居的城池。
“入城之后，你無法現身。”楚衍輕撫腐骨鷲的羽毛，通過靈識說道，“白鷹宗的耳目眾多，你過于顯眼。先回符箓空間休息吧。”
腐骨鷲似乎也明白他的意思，它的雙眼閃爍著不舍，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楚衍心念一動，靈力引動符箓，腐骨鷲的身影迅速縮小，化作一道流光沒入他手中的儲物符箓中。
他并沒有直接飛向城池，而是在距離城市數里之外的一片密林中降落。楚衍跳下地，噬靈鼠立刻從他袖中鉆出，好奇地看著周圍的一切。
“你也跟我進城。”楚衍摸了摸噬靈鼠的頭，“不過，你得待在我袖中，不能隨便露面。”
噬靈鼠吱吱叫了兩聲，乖巧地鉆回他的袖子里，只露出個小腦袋，滴溜溜地轉動著。
楚衍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衣著，樸素的道袍雖然有些破損和污漬，但不算扎眼。他將那把接近中品的青影劍，小心翼翼地藏入袖中，配合著他煉氣六層的靈力，可以完美地隱藏其靈氣波動。儲物袋中的靈石、丹藥和法器，是他目前最大的依仗。
他沒有急著立刻進城，而是先在林中尋了一個僻靜處，打坐恢復了一番靈力。這幾日的奔波和戰斗，雖然在突破后有所緩解，但身體和精神的疲憊不容忽視。在進入一個全新的環境前，將自身狀態調整到最佳，是修仙者必備的謹慎。
翌日清晨，朝陽初升，楚衍從密林中走出，朝著溪水城的方向走去。
溪水城，正如其名，一條寬闊的河流環繞著城池，水流湍急，滋養了兩岸的沃土。城墻不高，磚瓦斑駁，顯然是一座凡人居住了多年的古城。城門口人來人往，商販的叫賣聲、馬車的轆轆聲、孩童的嬉鬧聲，交織成一幅生動的人間圖景。
楚衍混入人群，隨著人流進入城內。撲面而來的，是濃郁的紅塵氣息。酒肆的醇香、烤餅的焦香、脂粉的芬芳……各種凡俗的氣味混雜在一起，讓長期處于靈氣充裕環境的他，有種久違的奇特感受。
他沒有急著去尋找修仙者的蹤跡，而是先找了一家看起來干凈整潔的客棧，要了一間普通的上房。凡人世界的金銀貨幣，他儲物袋中也備有一些，足夠他在這里生活一段時間。
安頓下來后，楚衍將房門緊閉，然后將靈識散開，小心翼翼地查探周圍。客棧內人聲鼎沸，他能感受到一些凡人武者體內微弱的真氣波動，但沒有感受到任何超出煉氣期的靈力。這讓他稍稍安心。
他換了一身在凡人看來，低調且不引人注目的素色長衫，收斂了自身的靈力波動，讓自己看起來就像一個普通的外地游子。
隨后，楚衍開始了他的“城中初探”。他沒有明確的目標，只是漫無目的地在城中游走，觀察著這里的建筑風格，風土人情，以及最重要的是——打探與修仙界相關的信息。
他先是去了幾家藥鋪，以“為家中長輩尋藥”為名，詢問了一些靈草的價格。藥鋪掌柜都是凡人，自然對靈草的價值模棱兩可，但楚衍從他們的言談中，大致了解了凡人世界對靈草的認知程度——很多珍貴的靈草，在他們眼中，不過是尋常的藥材。這讓他知道，直接在這里販賣靈草，風險太高，且收益也低。
接著，他去了幾家當鋪和古玩店。這些地方往往是凡人世界中，與修仙界偶爾產生交集之處。
在一家名為“寶通閣”的古玩店里，楚衍停下了腳步。這家店面不大，但布置雅致，店內琳瑯滿目的物件，有些明顯帶著歲月氣息，甚至能感受到一絲微弱的靈力波動，顯然不是凡物。
一位瘦削的老者，頭發灰白，但目光銳利，正抱著一卷古畫，在柜臺后細細端詳。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灰色長袍，看起來平平無奇，但楚衍的靈識一掃而過，卻清晰地捕捉到，這老者體內，隱約有一股若有似無的靈力波動，雖然微弱，但絕非凡人。
“煉氣初期……”楚衍心中一動，這恐怕是溪水城里，他遇到的第一個修仙者。
他走進店中，沒有貿然開口，而是裝作隨意地瀏覽著店內的物品。他拿起一件銅綠斑駁的古燈，這古燈靈氣全無，顯然只是凡物。
老者頭也不抬，淡淡開口：“小友是識貨之人？這盞燈，不過是尋常凡物，無甚稀奇。”
楚衍放下古燈，不動聲色地說道：“在下只是好奇，這世間萬物，皆有其玄妙。有時凡物之中，也能窺得一絲天機。”
聽聞此言，老者手中的古畫畫卷微微一頓，他抬起頭，銳利的目光在楚衍身上打量了一番。他沒有感受到楚衍身上有任何靈力波動，但他能從楚衍的眼神中，捕捉到一絲與眾不同。
“呵呵，小友倒是有些慧根。”老者放下古畫，慢悠悠地走到楚衍身邊，“不過，天機難測，凡人壽數有限，又怎能窺盡其妙？”
楚衍笑了笑，沒有接話，而是將目光投向了店內一角，那里擺放著幾塊形狀不規則的石頭。“這些石頭，倒是有些奇特，莫非是來自何處名山大川？”
老者看了一眼，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卻又迅速掩蓋。“不過是些鄉野頑石，客人若喜歡，送予你也無妨。”
楚衍拿起一塊灰突突的石頭，手中靈力微弱運轉，一股微不可察的靈氣波動從石頭中傳來——沒錯，這是一塊未經打磨的下品礦石，其中蘊含著極其微弱的靈氣。在修仙者眼中，這是廢料，但在凡人眼中，可能就是一塊“奇石”。
“掌柜為何如此謙遜？”楚衍淡淡一笑，“此石雖小，卻隱約有靈氣蘊藏，若非機緣，凡人難得一見。”
老者臉色微變，他那銳利的目光中，終于帶上了一絲審視。他上下打量著楚衍，沉默了片刻，才用一種低沉的聲音說道：“小友所言，倒是有些趣。敢問小友高姓大名，仙鄉何處？”
“在下楚衍，一介散修，無門無派。”楚衍坦然道，“游歷至此，見掌柜店中寶物眾多，故而駐足觀望。”
“散修……”老者沉吟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了然。這世上，能認出靈石原礦的凡人，少之又少。能一眼看出他深藏的靈力波動的，更是不凡。看來這“楚衍”，雖然收斂了氣息，但修為恐怕不低。
“老夫姓孫，忝為這寶通閣的掌柜。”孫掌柜的聲音變得客氣了幾分，但仍帶著一絲試探，“楚小友既然是修仙之人，想必是尋覓資源。老夫這寶通閣，除了凡俗珍寶，偶爾也有一些稀奇之物，可供同道參詳。”
“哦？”楚衍心中一喜，他要的就是這句話。
“不如里面請。”孫掌柜做了個手勢，引楚衍穿過一道布簾，來到后堂。
后堂比前面寬敞許多，也更為隱秘。這里擺放著一些明顯帶著靈力波動的物品，雖然品階不高，但對楚衍這樣的散修而言，也是難得的機緣。有幾株干枯的靈草，幾塊磨損的符文玉佩，甚至還有一柄斷裂的下品法器殘骸。
“這些，都是老夫多年來收羅的零碎。”孫掌柜指了指，“多是些不入流之物，但有些對煉氣期的同道，或許還有些用處。”
楚衍的目光掃過，眼中閃過一絲失望。這些東西，確實品階太低，對他而言，價值不大。除了那幾株靈草，勉強能煉制一些低階丹藥。
“掌柜果然是奇人。”楚衍客氣地拱了拱手，“不過在下目前所需，多是突破瓶頸，淬煉法器之物。”他適當地透露了一些，也是想看看孫掌柜的深淺。
孫掌柜聞言，眉頭微挑。他那雙銳利的眼睛盯著楚衍，似乎在衡量著什么。
“突破瓶頸，淬煉法器……”孫掌柜摸了摸下巴，“這些可不是尋常之物。尤其是淬煉法器，老夫手頭倒是有一件，不過……”
他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從一個暗格中取出一個木盒。木盒打開，里面躺著一塊拳頭大小的黑色石頭。
石頭表面坑坑洼洼，散發著一絲微弱的土屬性靈力，但其中隱隱約約，透出一股極為細微的、比庚金之氣弱許多，但也帶著一絲銳利的光澤。
“這是黑玄石，蘊含一絲玄鐵精粹。”孫掌柜介紹道，“據說有淬煉兵器之效，老夫前些年在凡人礦洞中發現，本想自行利用，奈何老夫只是煉氣三層，修為低微，這石頭靈性難馴，也無力煉化。”
楚衍接過黑玄石，靈識探入。
【黑玄石。蘊含玄鐵精粹（微量）。對煉氣期以下法器有增幅效果，勉強可用于淬煉下品法器。】
圖鑒的提示證實了孫掌柜的話。這黑玄石的價值，遠不及他手中那塊玄鐵蜥的妖丹，但至少，是凡人城池中能找到的極品了。
“掌柜，這塊黑玄石，如何交易？”楚衍問道。
孫掌柜微微一笑：“老朽不貪，但求交個朋友。老朽看小友也是有緣人，這東西，便不收靈石了。”他頓了頓，“老朽欲求煉制一枚‘清心符’的符箓，奈何符師難尋，材料也多有缺失。若小友能為老夫煉制，這黑玄石便送予小友。”
“清心符？”楚衍心中一動。清心符是低階符箓，用來穩定心神，抵抗幻術和心魔。煉制材料也不算稀有，以他現在煉氣六層的修為，煉制起來并不困難。
“可以。”楚衍點頭，“不過，材料還需掌柜提供。”
“那是自然。”孫掌柜露出了一絲笑意，“老夫早已備好，只是缺個高明的符師。小友稍待片刻。”
他轉身進入內屋，很快便取出了煉制清心符所需的材料：幾張符紙、一小瓶符墨，以及幾株靈草。
楚衍接過材料，仔細辨認，確認無誤。他從儲物袋中取出自己的符筆，當著孫掌柜的面，開始繪制清心符。
他沒有絲毫拖沓，靈力灌入符筆，筆走龍蛇，符文在符紙上迅速成型。他的動作流暢而自然，沒有一絲滯澀，顯然在符道上也有不淺的造詣。
孫掌柜在旁看著，眼中異彩連連。他本以為楚衍只是一個尋常的煉氣中層散修，但楚衍在符道上的熟練，以及那舉手投足間，完全碾壓自己的靈力波動，都讓他意識到，這小子絕非等閑之輩。一個煉氣六層的修士，在符道上也能如此精通，這在散修中極其罕見！
不多時，一張散發著淡淡靈光，紋路清晰的清心符便繪制完成。
“幸不辱命。”楚衍將符箓遞給孫掌柜。
孫掌柜顫抖著雙手接過符箓，眼中滿是驚喜。他只是一名煉氣三層的散修，一生最大的目標，便是能煉制出一枚清心符，以抵抗突破時的心魔。如今，楚衍輕描淡寫間，便替他完成了多年夙愿。
“多謝楚小友！”孫掌柜激動地拱手，“小友之恩，老夫沒齒難忘！”他將黑玄石推到楚衍面前，“這黑玄石，是小友應得之物！”
楚衍收起黑玄石，他需要這玩意來補充青影劍的淬煉，或者用來煉制其他法器。
孫掌柜緩了緩情緒，然后壓低聲音說道：“楚小友，老夫剛才看你眼神，似乎對突破瓶頸之物，頗為在意？”
楚衍坦然點頭：“在下目前，正卡在煉氣六層巔峰，欲尋突破煉氣七層之機。”
孫掌柜聽聞，沉吟片刻，然后再次壓低聲音：“那老夫倒是有個消息，不知小友可感興趣？”
楚衍目光一閃：“請掌柜賜教。”
“再過半月，城外十里的‘黑風嶺’，會有一些奇異靈草成熟。”孫掌柜緩緩說道，“此嶺乃是一方凡人采藥之地，因常年有黑風呼嘯而得名。但半年前，老夫偶然發現，嶺內靈氣郁結，似乎有靈脈浮現的跡象。更是在一處懸崖峭壁上，發現了幾株‘凝元草’！”
“凝元草？！”楚衍心中一驚。凝元草是突破煉氣七層的重要靈草，雖然品階不高，但因其生長環境苛刻，且常有妖獸守護，故而市面上極少見到。
“確實是凝元草。”孫掌柜點頭，“不過其旁有伴生妖獸守護，且那妖獸似乎在吞噬靈草靈氣，實力不弱。老夫曾試圖采摘，險些喪命。煉氣三層，根本不敢招惹。但以小友的修為……”
他沒有繼續說，但意思不言而喻。
楚衍心中思量。黑風嶺，凝元草，妖獸守護。這是一個典型的修仙界任務。他既能獲取突破煉氣七層的資源，又能通過實際的戰斗來磨礪自己，甚至還能進一步了解凡人世界附近的修仙生態。
“不知掌柜所說的妖獸，是何物種？”楚衍問道。
孫掌柜回憶了一下，臉色有些發白：“老夫并未看真切，只記得其體型碩大，周身烏黑，動作迅疾。吼聲震耳欲聾，似猿非猿，力大無窮。”
“烏黑碩大……力大無窮……”楚衍腦中迅速回想萬靈圖鑒中對妖獸的記載。“莫非是‘黑鬃魔猿’？”
【黑鬃魔猿。通靈境中期妖獸。肉身強悍，力大無窮，擅長音波攻擊。喜食凝元草，實力會因吞噬凝元草而增強。】
通靈境中期！比那玄鐵蜥還要高上一級！
楚衍眉頭微皺，這黑風嶺的凝元草，果然不是那么好拿的。一枚達到煉氣七層所需靈力，雖然誘人，但面對通靈境中期的黑鬃魔猿，風險極大。
然而，轉念一想，他現在雖然是煉氣六層，但體內火靈根覺醒，青影劍也已晉升為接近中品的法器，更有腐骨鷲和噬靈鼠兩大助力。他不再是那個任人宰割的弱小煉氣五層了。他需要戰斗，需要磨礪，才能激發萬靈之體的潛力，才能更快地變強。
“多謝孫掌柜告知！”楚衍站起身，拱手道，“此消息對我至關重要。若能成功采摘凝元草，楚某必有厚報！”
孫掌柜笑著擺了擺手：“能為小友解憂，便是老夫的福氣。只盼小友他日得道高升，莫要忘了老夫這寶通閣便好。”
楚衍沒有多言，再次道謝后，便離開了寶通閣。
他回到客棧，關上房門，將所有的信息在腦海中梳理一遍。孫掌柜，一個身處凡人城池，卻有修仙者身份的低階修士。他這里，無疑是一個情報和交易的據點。未來，也許還能從他這里獲取更多有用的信息。
而那黑風嶺的凝元草，以及黑鬃魔猿……
楚衍眼中閃爍著興奮而又堅定的光芒。他知道，這又是一場挑戰，更是一場機緣。
“通靈境中期的妖獸又如何？我楚衍，絕不會再像青嵐山那般，被動挨打！”
他取出青影劍，輕輕撫摸著冰冷的劍身。劍刃在暗淡的光線下，閃爍著攝人的寒光。
是時候，讓這柄經過庚金淬煉的利劍，再次飲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