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福生幾乎是撲上前的。
他將眼睛死死湊在了翻開的道經上,一眼觀去,頓如見天地至理,又像看到宇宙本質!
因為看不懂。
其上每一個文字,都是認識的,可當他目視之時,卻又分明讀不懂那一個個字的含義了,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直盯著某個字,看著看著,就開始感覺到陌生,乃至于完全無法辨認。
“見鬼。”
張福生念頭一動,手中浮現白紙和筆,嘗試謄錄道經上的文字,
驚悚的一幕發生了。
他寫下一個字,就消失一個字,連帶消失的,還有對這一個文字的記憶和認知。
張福生奮筆疾書,最后得到的是一張白紙,和腦子里的空空蕩蕩。
他依舊毫無所獲。
“是這本書不允許被窺視,還是我.....太笨了??”
張福生撓頭,總覺得是后者。
他嘗試退出神境,再度入內,果不其然,道經已被翻到了下一頁,
內容變得更加晦澀難懂,可即便如此,他依舊反反復復觀摩上百遍,
哪怕到頭來什么也記不住,但至少看過,見過,感悟過。
退出神境,入內。
退出,入內。
如此反復,一頁頁道經細細的品味過去,大腦空空又蕩蕩,這種感覺......
快樂極了。
知識從大腦穿過,不留一絲一毫的痕跡,就喜歡這種通透清爽的感覺,就像是上了一節數學課。
張福生嘆了口氣,繼續重復著出去、進來、出去、進來......
不知不覺,道經已經快翻完。
他再一次進入神境,進入五莊觀,懨懨的趴在道經前,卻猛地一愣。
道經最后一頁,是一張白紙,上面寫著毛筆字,墨跡都還濕潤著,顯然是才寫下。
內容就短短幾個字。
‘做個交易吧’。
汗毛豎起,后腦勺酥酥麻麻,涼意從尾椎骨炸起,遍布全身!
張福生咽了口唾沫,強忍著驚悚感,做個交易?
什么交易?
寫下這行字的,是......鎮元子嘛?
他跳起身,出去,進來,道經依舊停留在最后一頁,但上面墨跡未干的毛筆字已然變化。
‘世人稱吾為陸地神仙之祖,亦有稱道吾為與世同君’。
與世同君,張福生知道,是鎮元大仙的圣號,但......
陸地神仙之祖是什么鬼?
他記得,鎮元子的確為地仙之祖,但地仙,和陸地神仙,這倆玩意能是一個東西?
莫非?
張福生心頭一動,收起神境,而后再度展開,入內,盤坐明黃蒲團之上,低頭凝視。
毛筆字又變矣。
‘六清與吾為友,佛陀也曾并肩’
‘何不以一份通天妙法,換小友你三千血祠供奉?’
‘若小友愿祭三千血祠,則亦可立法壇,鑄我金身,書以與世同君、陸地神仙之祖于其上,借法壇行儀軌,吾便可降下神通法,助小友踏足通天路’
張福生盯著滿頁的大字,眼皮狂跳。
六清?
東教三清,西教三清,合起來六清是吧?
三千血祠以祭祀......
他擰眉不語。
鎮元大仙這樣的人物,還需要立祠祭祀?
還是一聽就有問題的血祠?
“不對勁。”
驀然間,張福生想起之前與黃求仙見面時的談論,
彼時,他說出瘟癀大帝呂岳之名,黃求仙嚇的抖如篩糠,生怕西教‘發掘’出了瘟癀大帝真名,
當時還只道奇奇怪怪,現在想來,卻有大問題!
“既然血肉瘟疫是瘟癀大帝在異維度中賜下的,那他自然也能傳遞出自己的真名,何需西教自行‘發掘’??”
張福生喃喃自語:
“除非,那個瘟癀大帝,根本不知道他‘自己’應該叫做呂岳。”
“他根本不知‘自己’的真名。”
張福生呼了口濁氣,退出神境,再入內,道經已然合上,靜靜擺放在神龕前。
“所以,這位【與世同君】,這位五莊觀的主人,很可能也不知道他自己叫做【鎮元子】。”
“甚至把地仙之祖,誤解成了陸地神仙之祖。”
“那他又怎么能是鎮元子?”
血祠雖然不知道是什么,但一聽就不是什么好東西,邪里邪氣。
張福生喉頭鼓動,如果猜測為真,這背后的意味......
他忽然覺得這個世界,更嚇人了。
許久,平復心情。
張福生在五莊觀內走動,后院的那顆巨樹是看了又看,樹上并沒有人參果,
但樹旁的桌案上,的確擺著根用來采摘人參果的金擊子,
張福生嘗試拿起,甚至嘗試將之煉假為真,化虛為實,但很明顯,失敗了。
幾乎將精神耗空,都沒能使金擊子化作真實,哪怕一個剎那。
依舊只是存在于精神世界中的虛幻物。
“這樹根?”
他蹲下身,這顆虛幻大樹的根部,明顯呈現出一種焦黑的狀態,
仔細看去,就連樹身中都隱著密密麻麻的黑色線條,呈現閃電紋的形狀。
雷擊?
張福生將八十一屋走了個遍,沒有看到任何值得關注的事和物,
偶有一兩本古書,倒是可以翻開,但上面的文字就完全看不懂了。
他念頭一動,浮現一沓沓紙,將這些古書上的文字全部謄錄,這才返回主殿。
張福生直奔向那方巨大的、透著難以言說之威嚴的神龕,其中供奉的天地牌位,對他倒是沒有什么影響。
走入神龕。
“按照釋正源所說,試試?”
張福生平心靜氣,嘗試將神念在神龕中發散,圍繞那一方鐫刻天地二字的牌位,
這神龕和天地牌位明明是虛假的,只存在于自己的精神世界,
可卻又無比真實,無比厚重。
念頭浸潤其中,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個道人,古來無窮年,一次次的對著牌位拱手作拜。
道人身影模糊,頭戴紫金冠,著鶴氅,履鞋登足下,束絲帶于腰間,
這是......映照而出的過去之景?
那這個道人,是自號‘陸地神仙之祖’的未知者,還是真正的,鎮元子?
思緒恍惚間,張福生看到于無數歲月畫面中,一次次拜著天地牌位的道人,
抬起頭,看了一眼自己。
還笑了笑。
張福生頭皮猛然發麻,映照之景破碎消失,他后退數步,不自覺的喘著氣,
“他.....看到我了?”
張福生咽了口唾沫。
許久。
他再度平復心情,察覺到自身浸潤入天地牌位中的精神念頭,似乎沾染上了什么特質,變得有些......特別?
那一部分精神念頭從牌位中析出,很明顯,幾絲幾縷罷,卻變的要比自己全部精神都要厚重,厚重的多!
“天地牌位就像是一個中轉器,或者說.....增幅器?”
張福生明顯能感覺到,這幾絲幾縷從天地牌位中流轉一遍的精神念頭,
似乎歷經了某種難以言喻的‘極盡升華’,多出了一份不朽不滅的特質,
可當他嘗試將這幾縷不朽念頭,收回體內時,卻止不住的咳出一大口血來!
根本做不到。
他的身體,根本無法容納這種層面的念頭了,哪怕這念頭屬于自己。
張福生沉吟片刻,想象出一份木牌,而后將不朽念頭浸入木牌中,
不出所料,木牌分崩離析。
“念頭于天地牌位中流轉之后,位格似乎變的極高,無論是我的身體還是尋常物件,根本無法承載。”
“有了!”
張福生忽然冒出一個大膽想法,他又將兩縷念頭浸入天地牌位后取出,
其中一縷極盡升華后的念頭,用來想象出一塊木牌,
這木牌竟留存著不朽韻味,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而另外一道不朽念頭,也得以成功的儲存其中,并未將木牌壓碎!
張福生心臟勃勃跳動,嘗試最后一步。
他嘗試將想象出來的、只存在于精神世界中的虛幻木牌,煉假為真。
如小賓館中的那些雪花。
精神快速損耗,陣陣眩暈感傳來,他幾欲做嘔,眼前都發黑。
不知過去多久,
張福生默默退出神境,回到現實,臉色蒼白毫無血色,甚至肌膚上有密密麻麻的裂紋。
但同樣。
一塊古樸的,鐫刻著‘高天’二字的木牌,正安靜的躺在手中。
“小爺我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