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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森森白骨觀

“張福生,18歲,林樹中學畢業(yè)生......預(yù)繳學費一期,十萬零八百。”

前臺小姐姐打字飛快,手指在鍵盤上跳動,頭也不抬道:

“一期是三個月,今天是6月29,所以你下一期學費繳納時間是在9月29之前。”

“0基礎(chǔ)課程分為四個大類,觀想、呼吸、樁功以及打法,你從哪個先開始?”

“觀想!”張福生斬釘截鐵。

“嗯。”

前臺小姐姐點頭:

“觀想課三天一節(jié),是館主親授,上午10點正好有一節(jié),在3樓,2號練武室,現(xiàn)在去正好來得及。”

張福生接過自己的‘學員卡’,掛在脖子上,道了聲謝,匆匆走向電梯。

洪記武道館,是他經(jīng)過千思熟慮后,最終選定的一家江州市范圍內(nèi)的頂尖武館,位置坐落于第三區(qū),在市中心獨占一棟五層小樓,

而館主洪天寶,資料上顯示,是超越十二煉的【武道大家】,據(jù)說還在某支部隊當過特別教官。

這樣的人物,要比江大武道系的老師強出不知多少——當然,學費也很高昂。

三個月就是十萬。

這還是基礎(chǔ)課。

上到三樓,張福生鉆入標有‘2’的練武室,這間屋子極為寬敞,約莫有五六百平,地上擺滿了蒲團,八個方向的角落都燃有焚香。

掃視一眼,蒲團上坐著三四十個學員,大多在彼此交談,一小部分閉目修行,注意到張福生的很少。

古怪的是,蒲團有九排九列,但學員們都很默契的,在靠后的幾排坐著,第二、三排已然寥寥幾人,第一排更是一個都沒有。

短暫思考了片刻,張福生越過眾人,在部分詫異的目光中,獨自于第一排落座。

他是來學真?zhèn)鞯摹?

他需要被‘注意’到。

“這莫非是個高手?”

有人低語。

“不見得,也可能是新來的愣頭青......新學員嘛,都想表現(xiàn)自己,等會有他苦頭吃的。”

坐在張福生身后的憨厚少年,小聲提醒道:

“同學,你坐這么前面......壓力很大的。”

“壓力?”張福生虛心求教:“什么壓力?”

憨厚少年想了想,道:

“來自觀想之法的壓力。”

張福生有些困惑,面不改色道:

“你這么說,我還更好奇了,總要試試嘛.......我叫張福生。”

“牛大力。”憨厚少年客氣的點了點頭。

說話間,后面的議論聲忽的戛然而止,張福生似有所覺,連忙坐正身子,卻悚然發(fā)現(xiàn),一個胖乎乎、圓滾滾的老頭,不知何時已端坐在自己跟前。

胖老頭看上去很慈祥、和藹,有一種隔壁王大爺?shù)募纫暩校桓毙Σ[瞇模樣,像是上輩子,佛教的大肚彌勒。

“館主!”

學員們異口同聲。

這位,就是神象洪天寶?

“嗯。”

洪館主鼻腔輕緩應(yīng)聲,細微聲聽進耳里,卻如山間驟起的一聲撞鐘,驚開晨霧。

張福生原本隱隱約約的困倦感也被驚散。

“今日得閑,引導你們一次觀想之修行......有新學員嗎?”洪館主的聲音不徐不急,有一種春風拂過的感覺。

“我是。”張福生舉起手。

洪館主看了眼跟前的少年,微微頷首:

“可有修煉過觀想法?”

“回館主的話,沒有。”

“沒有?”

張福生看見圓圓胖胖的館主抬起眼瞼,恰與自己對視。

‘轟!!’

武館沒了。

他茫然環(huán)顧,四周是白骨,是森森白骨,斷刀折戟,碎盔裂甲,還看見了一頭蠻荒巨象,踏在遠處的森森白骨地中仰天嘶鳴,掀來八千陰煞風,凍徹寒骨!

張福生感覺身體、精神、意志,齊齊被凍結(jié),像是墜入無間地獄,沉淪,沉淪......

沉淪中。

“的確沒有修行觀想法的痕跡。”

如沐春風般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幻象消失的一干二凈,又回到了那間練武室中。

他氣喘吁吁,神色又驚又喜——世上竟還有如此手段?

世上竟真有如此手段!

“既然有新學員,阿牛,講一講吧。”洪老館主溫吞的說道。

滿身是汗的張福生看見那個憨厚的少年站起身,走上前:

“是,師父。”

不是館主,也不是老師,是師父......真?zhèn)鳎?

牛大力轉(zhuǎn)過身,面對張福生,面對眾人,憨憨一笑:

“大家就當作再復習一次吧。”

他簡要的講解起來:

“觀想法,分入門、小成、大成、圓滿、破限,對應(yīng)的是五大觀想層次。”

“即,【外相】,【內(nèi)境】,【我觀我應(yīng)如是】,【他觀我應(yīng)如是】,以及,【本來如此】。”

憨厚少年開始滔滔不絕起來。

“下乘觀想法,例如朝陽基礎(chǔ)觀想法、雪山基礎(chǔ)觀想法,極限可修煉至大成,我觀我應(yīng)如是。”

“中乘觀想法,極限可修煉至圓滿,即他觀我應(yīng)如是。”

“我們洪記武館的觀想法——森森白骨觀,隸屬上乘觀想法行列,理論上可修煉至‘破限’,五大觀想層次中的最后一重,【本來如此】......”

憨厚少年越講越順暢,張福生也拋去最初的驚訝和‘人不可貌相’的感慨,仔仔細細的聆聽著。

一通長篇大論后。

牛大力撓撓頭,最后鄭重道:

“還是那句話,觀想法,是修行的最初,也是修行最重要的一事,武道修行,修的不只是我們的身體,還有精神,意志,靈魂,它們甚至遠比肉體強度要重要。”

“現(xiàn)在,請觀想圖。”

有一男一女抬著一張古樸畫卷走來,張福生朝著畫卷看去,其中盤坐著一個人,左半身腐爛如朽木,右半身則是森然白骨,

其腐爛的左手觸地,白骨右手則指向天空,面孔看上去似笑似哭,似在慈悲似在猙獰。

整張圖卷,透著一種詭異、恐怖、驚悚和禁忌感。

張福生咽了口唾沫。

這玩意......他正經(jīng)嗎??

“森森白骨觀,既觀我身先腐后爛,再如白骨一具,既生既死,又枯又榮,是春冬交替之際,是日月輪轉(zhuǎn)之剎......”

牛大力低沉的講述著,聲音驟然高昂:

“諸位,請觀此圖!”

學員們精神猛的一顫,下意識的都死死盯著白骨卷,老館主指節(jié)在空氣中連叩三次,竟真的發(fā)出‘篤’的聲兒!

張福生在三聲‘篤’中,視線被白骨畫卷完全占據(jù)。

他感覺到寒潮襲卷全身,四周再度變成森森白骨地,厲鬼發(fā)出無聲咆哮,尸骸在朝著自己爬來!

會死,真的會死!

生死間的大危機感將自身席卷,他如同一個溺水者,想要說話,想要求救,卻只能發(fā)出‘嗬嗬’聲!

森然骨骸已至身前。

“靜心凝神,觀己身做腐尸,觀己身為白骨,與它們同!”

炸雷般的聲音刺入腦海。

張福生下意識的隨著話語去做,嘗試將自己觀做一具森然白骨,觀做這些怪物的同類,但失敗了。

悟性太差。

森森白骨們撲向前來,將他淹沒。

………………

正午。

最后排的學員們也最先醒來。

當?shù)诙偶爸蟮乃袑W員,都大汗淋漓的從噩夢般的幻景中掙脫,一一告辭離去后,

偌大的練武室,只剩下了老館主、牛大力,還有獨自坐在第一排,神色痛苦、掙扎,依舊沉淪在煉獄中的張福生。

“走吧。”

老館主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對于這個還在沉淪的膽大少年,完全不在意。

牛大力憨憨的撓頭:

“師父,我提醒過他,不要坐到最前頭來。”

坐的越靠前,越容易被師父的‘精神’所影響,幻象便越真實越恐怖,沉淪的也就越久——所以那些老學員,都是盡可能的往后坐。

老館主笑了笑:

“若是下一次,他還敢坐在第一排,不論天賦如何,至少證明心性不錯,嗯,就像你一樣。”

牛大力憨憨的笑了笑:

“說不定這個學員天賦也厲害,第一次直面白骨卷,就和我一樣,將觀想法入門,領(lǐng)悟到【外相】層次呢?”

老館主嗤笑一聲:

“哪來這么多天才?”

說著,他慢吞吞的離開練武室:

“走吧,等這小家伙意志崩潰,自然會從沉淪中醒來。”

“是,師父。”牛大力連忙跟上,沒再去看那個新學員。

每隔一段時間,總會有無知而無畏的新人,不聽勸的坐去第一排,然后那些學員要么退學,要么成最后一排的常駐客。

司空見慣。

練武室徹底空曠,時間一點一點流逝著。

張福生依舊蜷縮在蒲團上,神色痛苦。

還在沉淪。

感官中,密密麻麻的骨骸將他淹沒,一個接著一個的啃食著他的皮肉,筋骨,臟腑......

啃掉一點,長出一點。

就好像是沒有結(jié)尾的、無窮無盡的凌遲之刑。

“難怪都他媽不想坐前面......”

他無數(shù)次瀕臨崩潰,但每每自我意志、精神抵臨崩潰極限時,眉心祖竅中的【契書】,就會微微震顫。

他便復又清醒,繼續(xù)沉淪,歷經(jīng)折磨。

時間還在流逝,直到日落西山,玉兔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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