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隱匿真身
- 落日荼靡
- 徐家永寧
- 2282字
- 2025-07-17 18:05:00
他的聲音平穩,聽不出絲毫異樣,然而那雙深潭般的眼眸深處,銳利如鷹隼的目光卻不動聲色地在她身上逡巡。
他的視線,最終落在了她包裹在柔滑絲緞長袖下的左臂位置。那里,本該有一道新鮮的、滲血的擦傷。
沈玉琳顯然很滿意眼前這“和諧”的初次見面氛圍,緊繃的神經似乎松懈了一些,臉上的笑容也真實了幾分:
“好了好了,年輕人就該多聊聊。延州啊,如意剛從倫敦留學回來不久,你們年輕人肯定有共同話題!如意,好好陪傅二少說說話,我去看看點心準備得如何了。”
她說著,給了“沈如意”一個飽含深意的眼神,帶著一種如釋重負又隱含警告的姿態,轉身離開了客廳,將空間留給了兩人。
客廳里一時只剩下悠揚的背景音樂和窗外未曾停歇的雨聲。水晶吊燈的光芒灑下,將兩人的身影拉長。
傅延州端起侍者適時送上的威士忌,琥珀色的液體在剔透的水晶杯中輕輕晃動。
他向前走了半步,距離拉近,目光看似隨意,卻帶著無形的壓力,再次精準地落在那被長袖遮掩的左臂上。
“沈小姐,”
他的聲音不高,帶著一種慵懶的、仿佛不經意的腔調,唇角那抹禮貌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絲玩味,
“手臂上的傷……不要緊吧?雨夜路滑,還是要多小心些。”
空氣仿佛有瞬間的凝滯。
“沈如意”端著香檳杯的手指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指節微微泛白。她抬起眼,迎上傅延州的目光。
那雙在雨夜里顯得干凈又疲憊的眼眸,此刻清澈依舊,卻像蒙上了一層完美的、無懈可擊的琉璃罩子。
所有的驚惶、窘迫都被深深地壓了下去,只余下恰到好處的茫然和一絲被冒犯的矜持。
她唇邊綻開一個溫婉得體、弧度完美的微笑,聲音輕柔卻清晰,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疑惑:
“傅先生真會說笑。”
她微微側了側頭,動作優雅,
“我們今晚,是第一次見面吧?何來傷勢一說呢?”
她的目光坦然,帶著留洋歸來的千金小姐特有的自信和疏離感,
“倫敦的雨倒是常見,不過,我回來這些天,運氣尚可,還不曾在雨天摔跤呢。”
否認得干脆利落,滴水不漏。
傅延州端著酒杯,指腹緩緩摩挲著冰涼的杯壁,深邃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秒。
眼前這張臉,妝容精致,笑容溫婉,言談舉止間流露出的是一種沉靜的書卷氣和良好的教養,與外界傳聞中那個被沈夫人寵得驕縱任性、揮霍無度的沈家千金形象,截然不同。
難道傳聞是假的?
這個念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無聲的漣漪。傅延州沒有繼續追問。他臉上那絲玩味的笑意加深了些許,卻顯得更加高深莫測。
“哦?”
他輕輕晃了晃杯中的酒液,冰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那看來是我記錯了。”
他微微頷首,姿態優雅地將話題輕巧帶過,
“或許是夜色太深,看花了眼。沈小姐……溫婉大方,知書達理,倒不似外界傳言那般。”
他話鋒一轉,帶著幾分探究,“只是,沈小姐在倫敦學的是什么?”
“沈如意”臉上的笑容依舊溫婉,只是端著香檳杯的手指,在無人注意的杯壁下方,悄悄收緊了。
傅延州指尖的威士忌酒杯折射著水晶吊燈冰冷的光,琥珀色的液體隨著他手腕幾不可察的晃動,漾開細小的漣漪。
他的目光鎖在對面的“沈如意”臉上,試圖從那層完美無瑕的溫婉面具下,捕捉到一絲雨夜殘留的狼狽或驚惶。
“沈如意”-沈夕霧,端著香檳杯的手指在杯壁下方悄然收緊,指節微微泛白。
她抬起眼睫,清澈的眸子里映著璀璨燈火,也映著傅延州審視的目光。唇邊那抹弧度完美的微笑沒有絲毫動搖,反而更添了幾分嫻靜。
她的聲音輕柔,像上好的絲綢滑過,“藝術史太過枯燥,我更喜歡動手實踐。跟著勞倫斯老師學了點涂鴉罷了,不成氣候。”
她微微歪頭,動作帶著一種被寵溺的天真,“傅先生對藝術也有興趣?”
“涂鴉?”
傅延州眉梢幾不可察地挑了一下,深邃的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玩味。
勞倫斯?這個名字在倫敦先鋒藝術圈確實響亮,但眼前這個“沈如意”,她指尖過于干凈,連一點顏料殘留的痕跡都沒有,手腕的姿態也缺乏長期握筆的穩定感。
她的回答流暢得像背誦臺詞,反而更像一種刻意的掩飾。
他不動聲色地抿了一口酒,辛辣的液體滑入喉嚨。
“略有涉獵。”
他放下酒杯,目光并未移開,“勞倫斯的狂野線條,倒是很配沈小姐此刻的……溫婉。”話語里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試探。
沈夕霧的心臟在胸腔里猛烈地撞擊了一下。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對面男人目光的重量,像無形的探針,試圖刺穿她精心構筑的壁壘。他看似隨意的閑聊,每一個問題都精準地落在她需要費力填補的空白上。
她必須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扮演好那個在倫敦“揮霍無度”、“驕縱任性”,實則根本未曾踏足過那片土地的沈如意。
“藝術本就是多面的。”
她巧妙地避開關于自身氣質與藝術風格矛盾的話題,將話題引向更安全的領域,
“傅先生這次回國,是打算接手傅氏集團的事務了?”
她試圖掌握一點主動權,同時也想從對方口中獲取一些關于這位“聯姻對象”的真實信息。
傅家二少爺傅延州,外界傳聞他手段凌厲,城府極深,絕非易于之輩。今晚的平靜,更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死寂。
兩人就著商業、國外見聞這些無關痛癢的話題,又看似融洽地聊了約莫半小時。
沈夕霧始終維持著得體的微笑和恰到好處的傾聽姿態,偶爾回應幾句,言語間帶著留洋千金的矜持和見聞。
然而,傅延州敏銳地察覺到,每當話題稍微觸及個人經歷、倫敦生活細節,或者某些特定領域(比如藝術收藏的具體流派),她的回答要么過于籠統,要么巧妙地滑開,像一條滑不留手的魚。
她在刻意回避。
回避那些可能暴露她并非真正沈如意的信息。
終于,傅延州看了一眼腕表,姿態優雅地起身告辭:“時間不早,沈小姐早些休息。今晚……很愉快。”他伸出手。
沈夕霧心底暗暗松了口氣,臉上依舊掛著無可挑剔的微笑,伸出纖細的手與他輕輕一握。
他的手掌寬大干燥,帶著薄繭,與她冰涼微濕的指尖形成鮮明對比。那短暫的接觸,卻讓她感到一股莫名的壓力,仿佛被烙鐵燙了一下,飛快地收回手。
“傅先生慢走。”她微微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