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幻多端,虛實結合,柔中帶剛,剛柔并濟。”
使完三套劍法后,顧辰細細感悟其中的劍勢變化。
恒山派劍法柔中帶剛,達摩劍法剛柔并濟,雨打飛花劍法虛實結合。
可這虛實結合的昆侖派劍法,同樣暗合剛柔并濟之理。
其劍勢舒展時,似雨絲拋灑,軌跡飄忽不定,可纏可繞,若對手強攻而來,可旋轉變向,借勢引化卸力。
而一旦尋得破綻,便可劍勢陡增,如瓢潑大雨疾風驟打,連綿不絕,傾盆而下。
劍雨可急可緩,劍花可飄可墜,一緊一松,一剛一柔,相生相合。
顧辰又是想起“內八路、外九路”,共一十七路長短、快慢各路的嵩山劍法。
不過他沒有當場演練。
這劍法他不知全貌,無法完整還原出來。
顧辰閉上眼,仔細回想那日見費彬使出這嵩山劍法時的精妙之處。
其招式大開大合,端正不阿,快時猶如巖崩石裂,力出千鈞,氣魄雄渾。
慢時便似山巔崖風,清雋而過,輕盈靈動。
同樣是有剛有柔的劍法路數。
“剛柔并濟,剛柔并濟,這世間劍法都離不開此間之道?”
顧辰眉間越發緊蹙,思慮越發郁結,他好像隱隱抓住了一絲劍道真理,但卻無法得解。
一縷風過庭院,吹得竹葉簌簌擺動。
顧辰突然想到“狂風快劍”,自那日“悟道”后,他半日學盡此間精妙,目前已是他最擅長的劍法。
而大師父月下觀山巒風動,所以悟出狂風劍勢。
若是自己觀之,是否能悟出別的劍勢?
這般想著,他心神不由回到那日中條山峰臺上,自己“悟道”時的狀態。
通過那等狀態,又再度回到三年前那個午夜,與大師父肩并肩。
只見冷月如鉤,懸于墨色山巔。
山風呼嘯凜冽,吹得他衣袍布帶獵獵作響。
方才還靜如處子的林莽,此時正被狂風肆虐,似沸水一般在眼前劇烈翻滾。
古松虬枝怒張,卻被疾風壓彎成弓形,松針與風相撞,摩擦發出金鐵交鳴的聲響。
不消片刻,已是有不少松樹齊根而斷,悲愴倒地。
風更烈了,幾欲在山間攪出漩渦。
卻見一株垂垂老矣的臥龍松,明明主干都已被彎折貼地,但始終不曾斷裂,在風中頑強抵御。
偶爾風勢稍緩,他竟還能帶著滿身傷痕緩緩回彈,枝帽上的松針如同千萬柄小劍紛紛脫落,回刺風中,仿若在竭力反擊。
以柔弱之軀,對抗暴烈狂風。
“這便是以柔克剛,剛柔并濟的道理嗎?”
顧辰迅速回神,睜開眼眸,迷茫之色仍未褪去。
這剛柔并濟之道,雖是更進一層的劍理,但依舊屬于劍勢之列。
所以這剛柔并濟之后,又是什么?
他今日當真悟不透嗎?
顧辰舉起手中長劍,思慮半晌后,他又動了。
一劍既出,隨后三劍連刺,劍成環形,如烈陽當空普照。
他使的還是金烏劍法。
但這次,他并不是為了推延劍法中的金烏之勢。
而是完完整整的使了一遍劍招。
只見他身姿柔韌,劍走輕盈,如女子翩沓,姿態脫俗,但激發勁氣后,卻給人一種烈日當空,焚燒萬物的剛猛氣勢。
使完一遍劍招后,顧辰收劍而立,面露思索。
隨即他又是使了一遍劍招。
再度收劍后,他眼中閃過一絲清明,心中有了些許明悟。
這金烏劍法,明顯也暗合剛柔并濟之理。
但這剛柔并濟,卻不像達摩劍法或恒山劍法之類,是招式中帶有剛柔之理的劍道。
而是以女子陰柔之軀,輕盈劍招,走少商穴,激發陽剛勁氣,威猛劍勢。
“剛柔并濟,竟是這般剛柔并濟。”
顧辰喃喃自語,面上流露出焦灼之色,
他睜開眼,發現眼前一片模糊,但朦朦朧朧間又感覺身前有一堵墻,他自信可打破這堵墻。
但這墻,他卻看不見,摸不著。
于是,他又動了。
再度一劍刺出,但這次,他使的不是金烏劍法,而是……
“沖靈劍法?”
岳靈珊驚聲開口,大眼不停眨動,看向院中上下翻飛的少年。
只見對方手中長劍不停揮舞,時而劍尖顫抖,雨后乍逢,時而一劍橫削倒刺,浪子回頭。
接著又見他身法輕柔,姿勢曼妙,長劍如神龍破空矯夭揮出,簫史乘龍。
招式流利,動作標準,身法嫻熟。
岳靈珊瞪大雙眼,仿若看見了大師哥令狐沖。
不,她隱隱感覺對方對劍招的掌控,甚至還超過她的大師哥。
可這劍法她只與對方用過一回啊,他居然都熟練的到這份上了?
明明方才見對方用恒山派劍法還很生澀,為何用她自創的劍法就這般流暢?
岳靈珊不知道的是,沖靈劍法脫胎于華山劍法。
而顧辰對華山劍法,簡直不能更熟悉了。
可為何顧辰突然使用這“沖靈劍法”呢?
只因他想起這劍法,也同樣隱含剛柔并濟。
顧辰想借他山之石,攻自身之玉,仔細領悟這剛柔劍理。
此時他聽到岳靈珊的驚呼,心中一動,看向對方。
“拔劍。”
“我?什么意思?”
岳靈珊指了指自己,大眼流轉不解之色。
“與我對劍招。”
“好。”
岳靈珊聽懂后也不遲疑,拔起長劍一劍刺了過去。
顧辰舉劍還了一招,岳靈珊見狀一怔。
“青梅如豆?”
好啊,居然敢用我與大師哥自創的劍法與我對劍。
哼,我倒要看看你是否比大師哥還厲害。
岳靈珊也使用起沖靈劍法,還了一招“柳葉似眉”,抬手一劍削向對方前額。
顧辰手上不緩,還了一招“霧中初見”。
岳靈珊隨手一招“雨后乍逢”相抗,頗為隨意。
她與大師哥在華山上每日都會對練這劍招,早已是無比熟悉。
每一招該如何使,又該如何擋,心中都清晰無比。
岳靈珊心中得意。
只要對方使這“沖靈劍法”,她就不會與那日對劍一樣,被狠狠壓制。
說不定,還能贏下他。
轉眼間,兩人已過二十余招。
岳靈珊心驚之下,不再有剛才想法。
只因自己竟無絲毫優勢。
要知道,她二人這回比劍,只斗招不用內力。
而這劍招她與大師哥不知拆過多少回招了,對方才見過這劍招幾天,居然就能與她不相上下?
不,她甚至覺得對方沒有出全力。
難道你還能贏過我?
真的嗎?我不信。
隨即她玉腕一抖,攻勢再增,一劍削向對方左腿。
顧辰左足飛起閃過,順勢踢向岳靈珊劍身。
岳靈珊劍刃一沉,反手砍向他踢來足面,見狀顧辰長劍刺向對方右腰,攻其必救。
果然,岳靈珊劍鋒斜轉,只得回劍來救。
“噹~”
雙劍相交下,兩人長劍劍尖雙雙震起。
但岳靈珊攻勢不停,挺劍急刺向前,出招迅疾無比,直奔其喉嚨所在。
顧辰反應迅速,同樣一劍刺出。
卻聽錚的一聲輕響,兩人劍尖再度于半空中相抵,雙方用力之下,長劍又是彎成弧形,濺出星星火花。
這點點星火,讓顧辰神色恍惚。
金烏劍法使陰柔招式發剛猛勁氣,雖是剛柔并濟,但總是稍顯別扭。
而如今他與岳靈珊一男一女,一剛一柔,雖是用相同劍法劍尖相合,但終究是兩個不同的人,但他心中卻無絲毫凝滯感覺。
這又是什么道理?
岳靈珊也是一陣晃神。
上次她與顧辰劍尖相抵,對方用的可不是沖靈劍法。
而如今對方不僅用沖靈劍法,還是“同生共死”這招,又是與她互碰劍尖。
這讓她腦海中不禁想起大師哥的那句話。
“同生共死”,只有兩人心意相通,才可自如使用。
她不由回神,睜著大眼看向面前少年。
而隨著劍身彎曲,兩人身形靠近,她看清少年面龐后,更是心中驚詫。
只見對方眼神空洞,眸光迷離,明顯是在出神。
這般神游物外下,還能與我劍尖相碰,難道真的……
不過隨即岳靈珊就是心中一嗔。
與我對劍,還敢發愣,太小看我了吧。
她突然想起那天少年對自己的所為,嘴角不由微翹,連忙雙指并攏,抬了起來。
昏沉光線下,只見她手指如羊脂玉般潔白無瑕,似柳枝柔美,纖細修長。
這芊芊玉指帶著岳靈珊清冽冰涼的體溫,輕輕敲在顧辰額頭。
“咚。”
這在外人看來不甚多奇的一敲,對顧辰而言,卻猶如烈火遇寒冰,清風吹霧氣,閃電劈烏云。
瞬間,他的思緒回到了三年前。
那是中條山上一個平平無奇的清晨。
山巔峰臺,薄云環繞。
“你記住,玉女十九式于我華山派意義非凡,你學習后須得用心精研。”
大師父封不平面色嚴肅,認真叮囑眼前少年。
“是因為這劍法以我華山主峰玉女峰為名嗎?”
顧辰抬頭問道。
“是,也不是。”
封不平微一搖頭,隨即解釋。
“玉女十九式以破敵為基,可容納天下劍法,其中之浩大繁復,乃我華山劍法之最,此其一。
其二則是這劍法男女皆可修習,須知男女經絡不同,竅穴有異,而這世間大多數劍法要么只可供男性修煉,要么只能供女子研習,是無法二者兼顧的。
當然,若只是學來防身,任何劍法其實男女皆可,但若是想要練至極高境界,卻是不能。
而玉女十九式則不同,男女皆宜,都可練至極高境界,也不妨礙以劍證道。”
“為何獨獨玉女十九式可讓男女同修,本門別的劍法卻是不行?”顧辰問道。
封不平點點頭,好似是對徒弟這份想知其所以然的勁頭頗為欣慰,然后開口道。
“天下劍法有快慢、動靜、剛柔之分,但總體無外乎兩類,男子劍和女子劍。
而玉女十九式能包容天下劍法,化為已用,便是因為這劍法以動靜相依、快慢相襯、剛柔相濟為勢,以陰陽輪轉為意,在對立中求平衡,于變化中見圓融。”
“如此,你可明白?”
“弟子,終于明白了。”
顧辰思緒回轉,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