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子不小，內部那團灰藍色液體在微光下輕輕蕩漾。

“還挺多的。”

伊萊恩低聲道。

他在旁邊架子上翻找了一下，很快發現一個干凈的空瓶。

伸手握住罐子的蓋子，微微一擰。

“咔噠。”

蓋子松動的聲音在安靜的實驗室中格外清晰。

下一刻，一股刺鼻的氣味撲面而來，帶著強烈的腥氣與一絲微妙的腐敗氣息。

灰藍色的液體在罐中緩緩蕩漾，濃稠如膠，如同某種半固態的生命體靜靜蟄伏，光是氣味就令人胃口大減。

濃稠如膠質，散發著一股令人不適的蛋白質的味道。

小心翼翼地從大罐中倒出灰藍液體。液體滑入瓶中，發出細微的“咕咚”聲，直到把瓶子倒滿。

他仰頭喝下。

“咕隆。”

苦澀、黏膩、帶著刺鼻的腥味。入口的一瞬，他似乎聽見了胃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

那種饑餓感終于緩解了一些，一股微弱的溫熱感順著腹腔向四肢擴散，帶來一種真實的“被填滿”的感覺。

“還不夠。”他咬了咬牙，皺著眉。

顯然，一瓶的劑量只能算是“止餓”，而無法完全滿足這縫合之軀對能量的巨大需求。他又倒了半瓶，第二次喝下去。

這次腹中的熾熱更為明顯，仿佛有一道熱流在他體內奔涌，緩緩滲入血肉深處。

“……終于飽了。”他揉了揉腹部。

“不過，這具身體對于能量的需求是不是有點夸張了？”

剛才那兩次服用營養補劑的反應過于明顯。

那股熱流奔涌，然后能量被迅速吞噬、壓榨，填補某種深層的空缺。

“這么多被縫合拼接而成的器官和組織，每一個都在‘活著’，每一個都在消耗。”

“類比的話，就像是一臺改裝車。發動機、變速箱、懸掛、輪胎全都換了，性能是提升了，但……油耗也提升了。”

“還有沒有其他補充營養的藥劑，光眼前這罐子的話，看似很多，但他估計了一下，可能也就喝個把月的。”

他站在藥劑實驗室中間，掃視著一排排藥劑架。罐瓶林立，有的標簽清晰，有的標簽模糊。有些瓶口還殘留著不知名的粘液痕跡。視線所及，盡是眼前幾層的瓶瓶罐罐，而更深處的架子則被前排遮擋，看不清楚背后放了什么。

他邁出幾步，想換個角度去查看背后的架子，剛一挪動鹿蹄，卻又停了下來。

“等等。”

他忽然想起方才冥想之后對精神力的掌控。

“精神力是否能向外延展？比如……探查環境？”

念頭剛起，他便神情沉靜下來，調動自己的精神力。

下一刻，一股如絲線般的精神觸須緩緩探出，游離在空氣之中，像一縷無形的風，在他周身緩慢擴張。

伊萊恩的意識驟然一清。

他“看”見了。

不是視覺的“看”，而是一種全新的感知方式。周圍五米范圍內的空間，在他腦海中呈現出一種極為立體的輪廓感，物體的形狀、距離、高矮，竟在他腦海中勾勒出清晰的感應畫面。

而且。

比起視線，精神力能夠“拐彎”。

哪怕前方被架子擋住了，他依然能“看見”架子后排放著的一瓶瓶藥劑，形狀各異，有的瓶身瘦高、有的如壇，有的外壁還刻著符文。

他心中微微一震，目光熾熱。

“這是一種新奇的感知方式，一種無視死角的感知。”

他操控那精神觸須在藥劑架之間穿梭滑動，腦海中所構建出的環境圖像愈發清晰、立體，像三維掃描出來的。

“……這感覺，太奇妙了。”

人類有五感：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還有一種被稱為“第六感”的本能預感。

但這一刻，他體會到的，并不屬于這些已知范疇。

這是精神感知。

就像是打開了身體從未啟用過的某個開關，一種全新的“感覺”被點亮。

他心中第一次升起了“來這個世界值得”的心情。

從醒來開始，他就如同被丟進了噩夢。囚禁、被替換的器官、陌生的一切……

可現在，在他感受到精神觸須游動的那一刻，打開新的感知的這一刻，某種微妙的愉悅與充實，第一次，自這個世界回應了他。

值得了。

他原本就對人體的奧秘充滿興趣。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在前世選擇臨床醫學作為自己的專業。

伊萊恩在藥劑實驗室里仔細搜索起來。可很快，他的眉頭便微微皺起。

沒有。

沒有他所需要的那種營養補劑。只有那一罐。

這意味著，他的食物儲備不夠多。

“……就這些了。”

“看來，要盡快想辦法解決補給問題。”

他抬頭掃視著整個藥劑實驗室。

“否則，要被這具身體餓死。”

那份屬于醫生的冷靜讓他沒有抱怨，更沒有驚慌，只是在心底默默做出了判斷。

伊萊恩轉身離開藥劑實驗室，鹿蹄踏在冰冷的地面上。

剛踏出幾步，他忽然頓住了鹿蹄。

旁邊，是那間老巫師死去的實驗室，味道最難聞。

“……再確認一遍吧，也許還有什么遺漏。”

他走進房間，視線在室內迅速掃過。

熟悉的一切浮現在眼前。

絲線般的精神力觸須悄無聲息地擴散開來，掠過地面、實驗臺、墻角，所過之處，立體的環境輪廓在腦海中一一浮現。

碎肉、儀器、紙頁……

就在那具尸體身旁的一片陰影中，地面上明明空空如也，但精神力的反饋卻清晰地描繪出一個物體的存在。

“似乎是……戒指？”

伊萊恩瞇起眼，小心地走近。

那是一枚古舊的戒指，就安靜地“躺”在碎肉中間。肉眼無法察覺它的存在，表面籠罩著一層的扭曲力場，光線在其周圍微妙地偏移，使其看起來像是空間中一個小小的“視盲點”。

若非他以精神力探查，根本不會注意到它。

他彎下腰，手指穿透那層若有若無的力場，輕輕將戒指拾起。

“眼睛看不到，卻能被精神力感知……不是凡物。”

伊萊恩精神一振，知道自己撿到寶貝了。

入手冰涼，表面的紋路是一個螺旋狀眼瞳的圖案。線條細膩精巧，螺旋由外向內旋轉，最終收束為一只睜開的眼。

在戒指的內圈，一處不起眼的位置，刻著兩個細小的符號。

類似于前世的英文字母，M，K。